獨孤峰身側,王世充瞧見王世充的腦袋飛起,不懼反喜。
他適才一直是擔驚受怕,心情波瀾起伏,此刻當真是慶幸已極,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四下響起多道驚呼。
大多數人的目光,都隨著王世充的腦袋移動。
這個掌控軍權,在洛陽一手遮天的人物,也與普通人沒什麼不同,腦袋搬家,一樣活不成。
宋蒙秋、郎奉、張震周,楊公卿等將領,較之普通兵卒,又生出更多的心思來。
王世充的把戲玩得妙,卻選錯對手。
硬生生把自己玩死了。
此時真假無關緊要,宋蒙秋看向皇城城樓,紫薇宮之戰已不可能再打。
目光掃過皇泰主,又快速轉到活著的‘王世充’身上,以及他身邊的獨孤峰。
霎時間,心中對東都局勢有了清晰判斷。
宋蒙秋正欲下令。
耳畔忽傳來兩道急促喝聲。
“布開陣勢,速助天師滅殺漠北邪教!”
楊公卿與張震周異口同聲,且拔刀挺槍,朝混亂中心殺將過去。
宋蒙秋慢了半拍,急忙下令:“圍起來,圍起來!”
“唰唰唰~!”
頭頂勁風掠過,尤楚紅與裘千博衝向周奕所在。
王世充手下的精銳親兵,幾乎全在大尊善母的掌控下,縱然大軍跳反,這些精銳親兵與他們在軍中的部署,依然製造出相當大的混亂。
以善母蠱惑人心的手段,一旦中了她的精神秘術,全是悍不畏死。
周奕斬掉王世充,心中暢快。
因在榮府大斗一場,真元消耗,狀態不及圓滿,但周圍全是自己人,不用太多顧忌。
幾位將軍出口喊話,那些反應過來的兵卒,立刻阻攔欲要衝出軍陣的五位高手。
周奕長吸一口氣,滿運輕功朝大尊善母追去。
除了大尊本人,另外四人與他交手不止一回,在彼此有所瞭解的情況下,慌得便是無臉男、竺法明這幫人了。
當初在鄭國公府,周奕屬於被圍攻的對象。
此刻攻守之勢異也!
他們的武功自是極高,輕功卻算不得多麼突出,豈敢陷入有絕頂高手把持的亂陣。
一個個面色繃緊,發足狂奔。
只待把周奕帶出這大軍團圍之地,那時他輕功再高,他們五個鬥一個,絲毫不帶怕的。
“幾位別跑了,留下來好生契闊。”
周奕的聲音帶著精神幻音,五人不敢分神,力合一處,使得前側勁風如一柄無人可擋的鋼鐵鑽頭,橫衝而過,自天街之東闖出軍陣。
“喀嚓嚓~!”
十幾條長槍斷折裂開,郎奉軍中的親衛營被掀飛一大片。
周圍嗡嗡嗡射出箭矢。
然而,看不到大尊等人有任何滯後動作,也不躲閃箭矢。
空氣中卻傳來箭簇與鐵器碰撞之聲,數百道箭矢密密麻麻在穿過五人勁風過後,在大尊身周齊齊停滯。
這是御盡萬法根源智經。
大尊以虛化實的手段更加深不可測,頃刻間將空氣化作銅牆鐵壁。
“走!”
但他絲毫不願戀戰,穿過道旁遍植的櫻樹,登上一家賣酒的商鋪瓦頂。
後方破風聲驟急。
幾人面色一沉,無不在心中暗罵,這廝的輕功實在難纏。
大尊、無臉男與竺法明同時朝後打出真勁。
鄰近的數株櫻樹瞬間化作光桿,葉片唰唰落盡,成萬葉飛花態勢,朝周奕席捲呼嘯而來。
“噌~!”
嘹亮劍鳴刺入萬葉飛流,他長劍一攪,以風神無影駕風馭葉,接著離火罡氣注入,登時飛葉成赤,火舞旋風。
隨著他一劍朝五人斬去,火光中爆涌出飛火櫻葉,化成道道赤鴻,觀者無不訝然,只覺蕭瑟之秋都變得火熱起來。
五人再想以抵擋普通箭矢的法子來應對,已是絕無可能。
善母玉逍遙朝後一點,配合辛娜婭的劍氣擊碎一堵牆壁,無臉男與竺法明的真勁打在碎裂的沙塵上,登時對上飛火。
四人合力,與周奕相較不下。
大尊雙手一合,駕馭智經,將方纔凝聚在空氣上的以虛化實之力,全數注入被周奕打散的沙塵勁風中。
與空氣不同,沙塵是肉眼可見的。
大尊以智經誕生的實質精神一附著,立刻從空氣之牆轉換形成一堵比金鐵還要堅硬的土陣壁。
瞬間把周奕逸散開的劍氣全部吸納。
“天師,莫要得寸進尺。”
許開山永遠掛在嘴角的笑容終於冷了下去。
他們東都這一役,已是敗了。
對方斬了王世充之後,竟還不肯罷休,大尊豈能沒有脾氣?
“你要我見好就收?”
善母再次撥動玉逍遙,冷聲道:“不該如此嗎?”
“可以,把你的人頭留下。”
周奕凝視著善母,精神骨架再度顯露,那有些熟悉的精神風暴讓大明尊教的三人面色一變。
這已不是娑布羅幹,而是萬法根源智經!
“砰~!”
紫薇宮東側響起一聲爆響,王世充手下的大將們全都瞪大雙目。
巨大火色劍罡帶著精神風暴斬下,將大尊的土壁擊碎。
竺法明以十住大乘功削砍劍罡與實質精神。
無臉男、善母與辛娜婭一齊出手。
“轟~~!”
又是一陣巨響,這一次勁力震得牆塌柱倒,連周奕也在五人合力下氣血翻騰。
心知自家底線。
以此刻這狀態,要把這些人全數留下委實不可能。
不過,無論是周奕還是大尊善母等人,都瞧見了老夫人與裘千博正破風而來。
叫人意外的是,這時候大尊反倒沒立刻退走。
他十指交叉在胸前,立時散發出一股恐怖精神力。
與天君席應的實質精神不同。
大尊的精神具備更強的附著力,這也是空氣能變成銅牆鐵壁的前提,此刻他不再拘泥於附著,將竅神探出,觸碰到方纔那一瞬間被合擊之力擊碎的瓦片、碎木,泥屑中。
聽得他冷喝一聲,真氣注入與實質精神相合。
把那些精神附著物猛得一拉。
登時化作奇異形態。
這邪教大尊展露的精神手段一樣匪夷所思,那些碎物在虛實法門下,匯聚成了一條大蛇一般的怪物,長有三個頭顱,足有三四丈高。
和周奕的實質精神一樣,散發出恐怖的精神風暴。
許開山昂藏的身形更給人一種巍峨高大的感覺。
他一爪抓來,精神風暴陡然壓下。
實質精神壘砌的三頭大蛇,洶涌咬來。
這一刻,周奕已然明白。
許開山要在元神之力上與他一較長短,他掃過下方酒鋪,以天魔大法空間拉扯之力將兩大陶缸中的酒液瞬間抓出。
手中長劍被酒水延伸,如大尊一般附著。
唯一不同的是,那酒氣被激發。
登時火光大起。
如同握著一柄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巨劍!
相比於武道高手看這兇險的精神實質對決,那些皇城上下的兵卒則是已經看傻眼了。
精神衝擊之下,天空都彷彿暗了下來。
他們像是產生幻覺,看到天師周身凝成一個火色巨人,正揮舞火焰巨劍,而邪教大尊,則是控制張牙舞爪的三頭大蛇。
“呲——!”
當巨劍與蛇頭碰在一處時,一道穿透感極強的聲音在衆人胸腔、鼻腔,頭部產生共振。
精神受到影響,眼前光線微微暗淡。
只見那火焰巨劍更亮,且照亮了一顆被斬掉的頭顱。
巨大的蛇頭掉落,脫離大尊的真氣精神之後,立刻變成沙土碎瓦,並伴隨燃燒的木屑。
像是聽到一聲嘶鳴。
另外一個蛇頭咬住巨劍,第三個蛇頭咬向天師本尊。
可是下一刻,天師從蛇口中拽出巨劍,再次斬出。
咬向他的蛇頭,同樣被一劍斬落。
第三個蛇頭仰頭怒號時,風聲大急,第三斬緊隨而至!
火焰巨劍穿過蛇頸,那怒號聲化作悲鳴,巨大的蛇身也寸寸崩裂瓦解。
大尊虎軀一震,昂藏身形略有蜷縮。
周奕的劍也維持不住,火焰散去,狂暴勁風裹挾被蒸騰而起的酒氣散滿紫薇皇城,又被秋風卷遍天街。
能讓精神爲之一醉的芬芳縈繞到了天津橋與洛水兩岸。
不少東都城民聞到酒氣,尤其是那些酒中老餮,更是一臉癡醉,此生難忘這叫人精神迷醉的奇香酒味。
應天門下,諸多兵將驚呼出聲。
方纔這一幕,對他們來說簡直就像是幻覺,實難相信,巔峰武道強者能展現這般偉力,可這麼多人一齊看到,又怎麼可能是假的?
大尊,竟然敗了!
莎芳內心無比驚訝,這非是功力,而是精神秘術上的失敗。
這可是大明尊教的看家本領,且大尊是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極度契合者。
他怎麼會敗!
善母凝望著那白衣青年,儘管那柄火焰巨劍已消失,但她的瞳孔中,像是還瀰漫著火劍斬下來的光影。
直到此刻,善母才真正慌張起來。
眼前的大尊,又動了!
許開山再度提運真氣,轉身便走。
周奕正要追去,忽然感受到側方隱有威脅,一道黑影在大尊不遠處快速竄動,顯是在掩護大尊。
是他,影子刺客。
周奕第一步踏慢了,追逐的心思大減。
皇城前的大軍在獨孤峰,楊公卿等人的指揮下衝擊過來,裘千博追向無臉男,只要將他拖住,無臉男必死無疑。
裘千博魔功張開,雙手分拍立刻多出千百道幻影,只見他手掌在胸前旋轉穿梭,打出綿綿勁力,無臉男要麼生受掌力,要麼舉招反制陷入他的無窮招法中。
他融合各路武學,招法拆之難盡。
可謂是一個巨大陷阱。
竺法明與一旁的辛娜婭隨著大尊遠遁,並未管他。
就在此時,在影子刺客另外一個方向,有一道高挺頎瘦的霸氣黑影身披黑色斗篷橫空殺出,他手持一槍,朝無臉男身後戳出。
那一槍帶出的槍勁並非單純剛猛或陰柔,而是兼具穿透、撕裂、旋轉等多種特性,有著無窮多的變化,正好迎上裘千博的掌力。
“嗤”的一聲!
槍勁撕開掌法真氣,陰寒勁力企圖鑽入體內形成附骨之疽,破壞經脈。
裘千博只得收手防禦。
短暫過招,他已認出這槍法:“百變菱槍!”
他說話時,周奕已與這黑色斗篷人目光相接,看到他刀子般鋒利眼神透過瞇成一線的眼縫瞧來,渾身不僅霸氣側漏,還有一股邪氣。
正是突厥國師,魔帥趙德言。
“天師留步,莫要相送。”
魔帥陰陰一笑,留話的同時一擺斗篷,振風而走。
若非身後有數萬大軍,這七大高手就不是逃,而是要回身打殺了。
趙德言相助無臉男,結合他的功法。
周奕可以斷定,這個傢伙也是魔相宗的人。
善母在煙塵中洞出一條豐腴軌跡,要和往常一樣逃走。
然而.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破開了這道軌跡,碧綠色的杖影帶著陡然爆發的強橫功力直接把數丈內的塵灰全部壓下。
披風杖法在真勁壓出的瞬間爆發,點在善母逃跑的路線上。
尤楚紅盯了她許久,這夥人中,就屬她對孫婿說話最不中聽。
此刻全力一擊,這近百年的功力,莎芳如何能忽視。
玉逍遙在她手中一轉,二十八式逍遙拆在生死關頭以拆氣化作十八道氣箭,將絕對殺招風影輪月毫無保留使出。
可是老夫人忌憚善母的東西,唯有特殊拆氣。
所謂的逍遙拆法,無論多少氣箭,在她的披風杖法下都無甚區別。
善母一招用畢就欲遁走。
尤楚紅杖影所過,十八道氣箭全滅,她與邪王一樣,沒法化去拆氣,但都能用功力抵消,功力相鬥,尤楚紅顯在善母之上。
且她的目的十分明確,只需一招建功。
故而拆氣入體,也不收手,依然舉杖不歇,紅塵步伐相隨,打得善母遁無可遁。
幾息之後,森然劍氣從大尊方向轉來此地。
尤楚紅順勢收杖,善母不喜反憂,甚至脊背都在發涼。
致命威脅正在逼近!
映入眼簾的,乃是一道電閃而來的白影。
善母才脫離老夫人充滿壓迫力的披風杖法,轉眼間,已從碧綠杖影化作一道道劍氣。
她將鎮教寶典運轉至極限,以強大的精神意志摒棄任何駁雜思緒。
手持玉逍遙,利用這兵器奇巧特性以簡馭繁,將逍遙拆中的點、撥、引、卸四字技法精妙淋漓展現。
劍氣襲來時,逍遙拆法在她周身鋪開一層極具韌性的真氣水幕。
此招不僅能叫對手劍勢滯澀,還能以陰柔綿長、帶著奇異旋轉力道的拆氣進行牽引。
善母一觸及周奕的長劍,立刻一引一撥要把他的勁力從旁側滑開,同時餘光瞄向他胸口要穴,隨時找機會下死手去點。
危急關頭,她把一身技巧功力全數發揮出來。
可是,那巧妙的拆氣一遇到周奕就失了效果。
變天擊地能將她融在逍遙拆中的實質精神無差別打落。
“噹噹噹~!”
長劍與玉逍遙的碰撞聲越來越急促,兩人的身形在天街東側騰挪閃動,善母的棒子越用越快,已是眼花繚亂。
旁人吃驚於她的速度,可她身上的傷口卻越來越多。
這根本不是她的強項,已完全進入周奕的節奏。
善母受了傷,卻沒有流血。
她以真氣封堵經脈,不敢虧血。
此時血液一虧,精神上必然虛弱,那是絕無半點可能擋住劍招。
一陣“砰砰”炸響。
兩人身邊的青石白牆全被氣勁打出溝壑,周奕目光一凝,一劍抵住玉逍遙,洞穿逍遙拆法。
在天街御道上風過無影,以大多數人看不見的劍風,從善母周身極速圈過。
忽然,他們就和商量好一樣,動作戛然而止。
周奕停劍不攻,善母也收回玉逍遙。
“莎芳,當初你派人到南陽作亂,我們就結下恩怨,你拖拖欠欠,今日纔算消賬。”
善母聽罷,繃著一張臉:
“尊教去南陽沒錯,只是沒想到有你這麼個異類。”
“告訴我,爲何你會本教的根源智經?大尊不授秘,你豈能參透。”
周奕話音輕鬆:
“大尊不是正在探索萬法根源嗎?從今日見,他尚不及我,我何需他授秘?”
善母又問:“你有完整的智經?”
“僅是隻言片語。”聽了這話,善母反倒沉默了。
周奕問出了心中疑惑:“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既然想殺我,爲何你們今日不在榮府?”
莎芳露出懊惱之色:“榮府的佈置,足以殺死武學大宗師。誰知你能安然無恙?”
“而且我們被騙了.”
“哦?”
周奕指望她往下說的,但善母像是故意捉弄人,閉口不言,露出一絲帶有諷刺意味的笑容。
感受到她的氣息,周奕轉過身不再看她。
在一聲清脆的“叮”響中,長劍隨之入鞘。
接著
善母的精神意志再也壓不住內心的情緒,她失去了冷靜,仰頭“啊——”一聲大吼。
將崩潰、懊惱的情緒發泄出來。
下一刻,體內真氣散去,被她封住的經絡全部打開。
血液堵不住了,從身體各處噴射而出,脖頸上的鮮血更是直衝天際。
旁人這才知道她受傷有多麼嚴重。
不過,她的生命力屬實叫人驚歎。
若非周奕給了她致命一擊,更嚴重一點的傷勢她也能痊癒。
周奕四下打量一眼,東都內部的征伐應該是徹底停下。
大多數人的目光還停留在善母身上。
大明尊教的二號人物,江湖上的頂級高手之一,她的死,比方纔王世充被斬去頭顱還要震撼。
尤楚紅走了過來,搶在周奕之前開口道:
“天師稍歇片刻,此地讓他們去料理吧。”
他消耗不小,尤楚紅也看出來了。
周奕笑應一聲,正好皇城中的楊侗也來相請,就隨他一道入紫薇宮。
獨孤峰來到老孃身邊,尤楚紅對他一通交代。
獨孤峰在周奕入皇城之後,立刻找上宋蒙秋、楊公卿、郎奉,張震周等將領。
一番交涉,領他們與王世充入了皇宮。
數百丈外,天街西側最高的一棟酒樓樓頂上,一名匍匐看戲許久的白袍人回到酒樓內。
謹慎的天下第二輕功高手,此時生出惴惴不安之感。
善母熟不熟?
當然熟,還曾一起喝過酒。
人家善母清賬了,渾身輕鬆,西突厥的賬還有一大堆。
怎麼辦?
雲帥摸著下巴思忖。
這天師真挺邪門,戰力且不提,他竟能以精神秘法戰勝大尊。
當下擺在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是勸統葉護可汗準備金銀、牛羊,歲歲賠付還債。
第二便是去尋武尊。
雲帥在腦海中評估了一下,若武尊催動炎陽大法全力出手,是否能贏下?
以武尊的境界、功力,應該不難。
可想殺他,除非這天師昏了頭要死戰到底。
且這只是一時,未來又該怎麼辦?
雲帥著實發愁。
倘若得罪的是別人,他還真不怕,哪怕是天刀呢,打不過總能跑吧。
這人卻不同,現在一旦被找上門,跑都跑不掉。
乾脆西突厥的國師也不做了,躲回波斯?
鬱悶的雲帥陷入糾結之中,於是在酒樓中喝了好些酒。
當然,在秋風中凌亂的,遠不止雲帥一人。
應天門之西,尾隨周奕一道過來的薛萬徹、馮立等人,看到了一場此生從未見過的超級大戲。
從攻城大戰到真假王世充,接著便是天師與大尊的短暫卻叫人無法忘卻的對決。
作爲長林五將,他們能得李建成賞識,靠得可不是馬屁功夫。
對於自家武藝,總有幾分得意。
榮府一戰已刷新了他們的認知。
皇城外火焰巨劍斬三頭大蛇的一幕,更毀了他們的武道三觀。
馮立不止一次抓頭,此刻頭髮已是亂糟糟淪爲爆炸頭。
若非丁大帝追殺死對頭蒲山公營去了,看到他這樣子,恐怕要幫他免費修剪一番。
紫薇宮前的大軍安定下來,方纔與禁軍生死相鬥,這時又成了一家人。
二人親眼瞧見,皇泰主親自將天師迎了進去。
加上楊侗在城樓上的那番話,已不必再對東都抱有幻想。
長安、東都、江都三座宏偉大城連線的計劃,提前宣告失敗。
此時眼睛能看到的人,都將是他們的對手。
“獨孤老夫人的哮喘應該是痊癒了。”
馮立嘆氣道:“我們此前毫不知情,可見獨孤家選擇放棄與關中的親戚感情。”
一旁的薛萬徹不願再提這事,有些失神地說道:
“大家都是練武之人,爲何差別如此巨大?”
“在關中時,我隨著顏歷去秦嶺見過他的老爹妖矛顏平照,這位曾行走天下數十載,矛法經緯萬端極其厲害,叫我好生相敬。”
“但哪怕是妖矛,也沒能給我這般大的壓力。”
薛萬徹朝遠方空中指去,又用手比劃了一下:“那火焰巨劍,還有三頭怪蛇,都是怎麼形成的?”
他看向尉遲敬德。
尉遲敬德搖頭:
“我不知道,但他們的秘法很像,皆給人強烈的精神壓迫感。不過,薛兄倒不必沮喪,其實這也沒什麼值得驚奇。”
馮立相當納悶:“爲何?”
尉遲敬德道:“我見識過真正超越武道的仙法。”
薛萬徹瞪大眼睛追問:“什麼仙法?!”
尉遲敬德朝自己心脈示意:
“當初我心脈斷絕,必死無疑,天師卻將我斷去的心脈重新接上,此後不但沒有出現後遺癥狀,反倒覺得心臟勃發氣血能力尤勝從前,這種起死回生之能,不是仙法又是什麼?”
薛萬徹與馮立一呆。
長孫無垢朝二鳳問道:“世民,他們之間的對決,是否接近武道極限呢?”
李世民想了想:“我覺得不是。”
“他們已能代表江湖上最頂尖層次的戰力,但應該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因爲虛空還沒碎呢。”
李世民斟酌道:“倘若虛空破碎,我抓住機會跳進去,能看到什麼,又會發生什麼?”
“不知道,你可以去問問天師。”
長孫無垢搖了搖頭。
薛萬徹與馮立驚異地望向這夫婦二人。
二公子是認真的嗎?
他的關注點爲何不在東都局勢上?
破碎虛空還有很大上升空間?
薛萬徹帶著雄心壯志入城,這時如同霜打的茄子。
還能鬥得過嗎?
他都有點想擺爛了。
一旁的馮立看向李世民:“二公子,當下作何打算?”
“我們回淨念禪院尋大哥,我想與他聊聊。”
馮立感到詫異:“不再等等李密與東都爭鬥的結果嗎?”
二公子怎像是喪失了戰事嗅覺?蒲山公營可是有很多人手進城,他們定會趁東都之亂大舉入侵。
“不用等。”
李世民隨意擺手:
“王世充大軍與禁軍沒有打起來,並以極快速度融成一軍,李密的計劃中根本沒有這一環,他敗定了。”
“洛陽城內沒人歡迎他進來,他若強行進攻,定然自討苦吃。”
李世民轉過頭,與長孫無垢一道朝城南方向去。
尉遲敬德身後,還有四人擡著門板。
上面是那兩位被楊虛彥殺掉的聖地代表。
至於那些被殺掉的武道宗師,相當一部分人被棺宮收集起來
洛陽城東。
尤鳥倦望著東流的伊水,失去了繼續追殺的興趣。
他拍了拍丁大帝的肩膀,用尖銳的嗓音道:“師弟,走吧,這次的和氏璧沒什麼指望,再待下去恐怕有危險。”
丁大帝沒反對。
他與李密結仇許久,此次趁火打劫,殺了不少曾圍攻過他的人,心中甚是快意。
在朝棺宮方向走時,丁大帝忽然道:
“他既然練過道心種魔,爲何總是一副道門玄功的氣象?”
尤鳥倦道:“不出意外,他可能與我們一樣.”
“什麼?!”
丁大帝難得這麼吃驚,殭屍臉上全是人性化色彩:“他在邪帝廟說的話,竟是真的。”
“因爲自己摸索著修煉,這纔將道心種魔大法練成這種奇怪狀態。”
“可又有說不通的地方。”
尤鳥倦咧著嘴:“有什麼說不通?”
丁大帝皺著眉:“我們合了衆多人力,他只一人,還在紅塵滾動,如何練成這一身本事。”
揹著大棺材的周老方道:“人家天賦高唄。”
丁大帝與尤鳥倦都看向他。
周老方雙手一攤:“難道我說的不對?”
“這種成就與師父教的沒多少關係,你們的師尊在他這個年歲,恐怕也遠沒有這份功力,所以別多想,純是天賦作祟。”
“走吧,還是回城瞧瞧舍利如何了。”
尤鳥兒有些不忿地怪笑一聲:
“你的話聽得叫人憋屈,但真他孃的有點道理。”
“還是將他當成老妖來看更讓人平靜些”
……
紫薇宮,大業殿內。
周奕先對獨孤峰一番交代,接著便見了王世充舊部。
其實這些事可交給獨孤峰和皇甫無逸安排。
但周奕還是打算花一段時間,耐心與宋蒙秋他們說話。
目的很明確,要把諸位將軍的心安撫下來。
畢竟,從一邊靠向另外一邊,總要見過正主,否則心裡如何踏實。
“天師~!”
大業殿內,楊慶、宋蒙秋、郎奉、田瓚、楊公卿、張震周等治軍將領一齊參見。
楊慶投降最早,還在皇城下立功,此刻站在最前方。
周奕虛虛一扶,托起一股勁力,衆將這才起身。
他們看了周奕一眼後,就低下頭去,不敢對視。
非是身份上的差距那麼簡單。
見過方纔的大戰,他們自問擋不住任意一劍。
尤其是那恐怖的火焰巨劍,實在叫人敬畏。
周奕掃了他們一眼,笑道:“諸位將軍莫要緊張,只要你們遵守法度規矩,重新開始,以往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這人無論恩仇,從未食言,你們大可放心。”
衆人聽到這話已鬆了一大口氣,連忙作揖相謝。
楊公卿與郎奉聽了他較爲溫和的話不由擡頭,又朝周奕看了一眼。
這位新老闆好像很講道理,沒那麼難說話。
比那王世充要強多了。
“眼下城中還有軍情,我便長話短說,李密的人隨時會打進來,得先把他打發了。”
衆人聽罷,全部擡起頭,欲言又止。
“王世充早對你們有安排?”
“是!”
衆將異口同聲,楊慶朗聲道:“李密派入城中的人手,我們一直有人盯梢,他想裡應外合攻下洛陽,簡直是白日做夢。”
楊公卿也道:“天師,我等有十成把握將滎陽兵馬驅出城外。”
王世充本就打算反將李密一軍,針對李密的佈置,這些核心將軍自然知情。
周奕點了點頭:“你們下去佈置吧。”
接著,他又點派郭文懿與盧楚,讓他們領人隨行。
雖然這些將軍沒任何道理背刺,但還是派人盯著更放心。
其實,他真的是多慮了。
從大業殿走出時,宋蒙秋等人都心神一鬆,長舒了一口氣。
楊慶道:“張兄、楊兄,你們隨我守東城。”
“好!”張震周與楊公卿瞬間答應。
楊慶是王世充心腹,曉得這兩位最能打仗。
宋蒙秋道:
“那我與郎兄、田兄先清剿城內。”
郎奉點頭,又商量好出手時機。
連一旁的盧楚、郭文懿都能感受到,這些人的心態發生了巨大變化,比以往積極許多。
不過,此時的處境確實翻天覆地。
一來天師既往不咎,他的話能信,那便沒有後顧之憂。
二來擺脫一潭死水,得到一個大靠山。
三來東都安穩再無內鬥。
提心吊膽的日子,似乎是到頭了。
這幫人走後,周奕又將另外任務交給獨孤峰與皇甫無逸。
戰事細節,他沒有多操心。
之後隨著楊侗,來到他平時看書之所。
這裡非常安靜。
周奕準備打坐調息,恢復真氣。
李密那邊,可是有個相當棘手的傢伙。
楊侗趁機問道:“表姨夫,你是怎麼斬殺那條大蛇的?你的劍一碰到它,蛇頭就被斬落,因爲你的劍很鋒利嗎?”
周奕笑著指點:“你看到的巨蛇只是精神力的延伸,真氣夠精微便成先天真氣,竅中煉神亦是如此。”
“元氣能附著外物,元神也可以。”
“他的精神修爲不及我,自然會被我斬掉。”
“追溯源頭的話,一個武人在氣發成竅時,該早些使氣與神在竅中內合,再由內到外,未來的修煉會更簡單。”
楊侗吃了一驚,他也在練武,卻從未聽聞過竅中內合的說法。
這與教授武藝的師父們說的不同。
楊侗一點也不懷疑,眼前這位可是武道大宗師。
他趕忙拜謝:“多謝表姨夫指點。”
周奕笑了笑,閉目打坐去了。
少年和往常一樣,拿起了祖父蒐羅來的經卷,此刻安心無比。
祖父在時,也幾乎沒接觸過這等武道人物。
楊侗時而看向周奕,簡單的打坐練功姿勢也能引發他的好奇。
應天門城樓下,諸位將領帶著兵卒再次展開行動,禁軍的人也跟著出動了。
洛陽首富沙天南正在指揮手下清理天街,他望著那合流到一處的軍陣,情不自禁咧嘴笑了起來,女兒啊,你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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