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的時候,只有皇后和薛清菡露面了,這次卻是後宮有地位的妃嬪都出席了,連婁太后都來了,上面
如花美眷晃的人眼花繚亂,婁太后一身宮服威嚴無比,萬萬不是皇后能比擬十分的,怪不得最後李皇后鬥不過
她,薛清菡依舊受寵非常,竟能跟高洋一同坐在龍椅上,高洋得了一種怪病,說是很難進食,好不容易吃了點
沒一會也全部吐了出來,現(xiàn)在看他,已經(jīng)是骨瘦如柴了,得了厭食癥,不知道還能撐的了多久,許是快了吧?
越看高洋越是惆悵萬千,一瞬間竟不想他死這麼早,他多活一天自己的自在日子也就多過一天,他死了,
誰都別想安寧了,放眼看了一圈文武官員,不知他們是不是也有這種想法?抽回視線,桌子上擺放的山珍海味
都引不起她半點食慾,來之前就吃了些點心掂了掂肚子,現(xiàn)在愁腸滿腹,哪裡還咽的下飯?只端起面前的薄酒
獨自飲了起來,感覺一道視線一直在注視著自己,安蝶悠看過去,竟是高湛與她相望,心裡咯噔一下,竟覺在
他探究的眼神下無處遁足,只得牽強的笑了笑,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了,隨即便扯了開了目光看向別處。
高長恭還是如上次般獨自飲酒,時而跟邊上的哥哥們說一兩句話,安蝶悠覺得看的無趣又轉(zhuǎn)了方向,看到
了斛律昌儀才停下了目光,自她成親之後便沒再見過了,如今見她面色紅潤,想必和高百年處的不錯,又見高
百年時不時的替她夾菜添湯,看到這幅恩愛的畫面,心裡不知什麼滋味,半是歡喜半是憂,斛律昌儀覺察到了
她的注視,擡頭對她一笑,安蝶悠也連忙彎著眼睛朝她笑了笑,斛律昌儀幸福的笑中又夾雜著小女人的害羞,
只對視了一眼就低下了頭,安蝶悠多想自己也能沒心沒肺的跟著他們笑,就像她本來就生活在這裡一樣,就當
自己不知道這些人的命運。
想到命運,她下意識的看向正在嬉笑的高家兄弟,如今的他們在安蝶悠看來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用不
了多久,他們就要陰陽相隔了,安蝶悠心裡猛的一陣難受,陰陽相隔啊,她怎麼會替他們難過?她怎麼可以替
他們難過?安蝶悠啊安蝶悠,你動感情了麼?你把對自己的警告丟到哪裡去了?她正要抽回目光之時卻見高長
恭朝她看了一眼,這一眼,看的安蝶悠的心像被一隻手狠捏了一把,疼的她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嘴裡呢喃著,
“長恭”,
還有十四年,只能活十四年了,長恭,若是你知道他日你會冤死,還會不會想一心效忠北齊?
又突然間想到大雪那日,他們在雪地裡互相追逐,嬉戲打鬧,他們共乘一騎,在雪中漫步,他說他喜歡下
雪天,十四年,你還能看幾場雪?我們又還能有幾次一起看雪的機會?越想心越疼,手越抓越緊,衣服已經(jīng)打
了褶皺,她卻渾然不覺,心中一個想法騰空而升,未等她自己先震驚,耳邊就響起了水兒的擔憂聲,
“小姐,這是怎的了?哪裡不舒服?”。
“恩?”,安蝶悠茫然的看著水兒一臉的焦急。
水兒擡手撫上自己的手重複道,
“胸口不舒服嗎?”,
安蝶悠垂眸,這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何時抓緊了胸口,看這邊衣服皺成這副樣子,也難怪水兒擔心了。
“不礙事,就是覺得有些冷了”,
水兒鬆了口氣,將懷裡的披風抖開爲她繫上,
“這樣好點了嗎?”,
安蝶悠點頭,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了。
身上暖和了,可心還是像被北極冰山壓住了般的冷,冷的痙攣,她怎麼會有想一輩子陪他看雪的想法?下
意識的抱緊了自己,這想法好可怕,不可以再想,不能再想了。
晚宴一直持續(xù)到結(jié)束,高洋都沒發(fā)瘋,安蝶悠身心疲憊,上了馬車就靠在軟榻上休息了,水兒見她一副累
極了樣子,只替她蓋了層被子便安靜的守在一旁了。
回了府,匆匆告別鄭志遠便回了自己院子,水兒趕忙打了熱水爲她洗漱,終於躺在了牀上,安蝶悠擁著被
子睡了,水兒站在牀頭看了她一會,擔心她今晚的異常,正想著要不要留下來守著就聽安蝶悠有氣無力的說了
句,
“你回去歇著吧,我沒事”。
水兒張了張嘴,終是沒出聲,又替她掖了掖被角,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安蝶悠睜
開了眼睛,屋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她擁緊了被頭,想了會,思了會,最後煩心的把頭蒙進被子裡,想
著就這麼將自己悶死算了,興許醒來就穿回去了,可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回不去那可就真死了,想到真的會死,她
還是怕怕的,生命高於一切,活著纔有創(chuàng)造奇蹟?shù)目赡懿皇菃幔?
“睡吧,安蝶悠,明年的事明年再去想吧”,在心裡跟自己道了晚安後,她在被子裡閉上了雙眼,不一會
便發(fā)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長廣王府,
高湛自宮中回來之後便自入了書房,如今已經(jīng)坐了一個時辰,他還是毫無睡意,腦海中一雙眼睛揮之不去
,一晚上其他人跟他說話,他總是心不在焉,只一心想著那雙跟安逸相似的眼睛,時而不自覺的就看上一眼,
然後想象著是安逸坐在那裡,他很苦惱,對安逸已經(jīng)超出了他自己能控制的感情範圍,起初覺得他鬼點子多,
總是能想些好玩意來逗自己開心,後來漸漸的被他的奇思妙想吸引,直到現(xiàn)在,竟時刻想見到他,他怎麼能對
一個男人有這樣的想法?
叩叩叩,
“王爺”,門外一道聲音傳來,高湛回神,平聲應道,
“何事?”,
“宮中有消息傳來”,門外人小聲回道。
高湛精神一抖,忙道,
“進來”。
門打開,一位身著暗色衣服的人走了進來,先是給高湛請了安,才從懷裡掏出一方粉色手絹遞了過去,高
湛接過來攤開,
“咯血”,二字赫然映入眼簾,暗淡的火燭下這兩個血字分外的刺眼,高湛神色複雜,半響才擡手將手絹
放在燭火上點燃燒了。
“太醫(yī)怎麼說的?”,高湛問向來人。
“終日無法進食,疑似脾胃吐血”,
高湛聽罷,微微點了下頭,揮了揮手道,
“知道了,回吧”。
來人並未直接退下,愣在那裡也不說話,高湛蹙眉問道,
“還有事?”,
“娘娘還有句話讓小的帶給王爺”,來人爲難的說道。
高湛眉頭又蹙了一分,淡道,
“說”。
“會向瑤臺月下逢”來人將頭埋的更低將話轉(zhuǎn)達到了。
高湛面無旁色的擺手讓他退下,來人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屋裡又安靜了下來,彷彿剛剛來的只是一股空
氣,還殘留著焚燒的味道,高湛聞著這味兒不禁又蹙緊了眉頭,擡眸看了眼窗外的明月,呢喃道,
“歇了嗎?”。
眼前又浮起他的笑顏,蹙眉悄然間舒緩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