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鈺平時的生活基本就是上班, 加班，熬夜看下屬臨時改好的文件。本來打算好的週末宅到地老天荒，先是因爲(wèi)蘇宿的升職被攪亂, 然後在跟著何勁臣回家的時候, 看見老人家從廚房裡拿著一把翠綠的菜葉出來迎接, 帶著皺紋的溫和笑容在葉子輕晃中讓她更加覺得——兵荒馬亂。
“奶奶……”
“哎——這就是我的孫媳婦啊？”老人家長長的應(yīng)了一聲, 然後琢磨著看明鈺, 卻問何勁臣。
“可不嘛！快給奶奶幫忙去做菜去，順道好好練練你的手藝！”他瞪著眼睛故意抱怨的樣子，惹來了老人家的不滿, “當(dāng)著我的面兒就這樣訓(xùn)斥你媳婦，這要是我不在……你還不定怎麼欺負(fù)人家呢？”
明鈺出氣的斜了他一眼。
“我怎麼會呢奶奶。”
鍋裡的水咕嘟咕嘟的開了, 廚房裡離不開人, 老人家拿著葉子匆匆走進(jìn)去。
“趕緊陪奶奶做菜。我把你的行李先放進(jìn)房間……”
明鈺卻一點兒不想聽他的指揮, 他算老幾？更何況，她本來就發(fā)現(xiàn)何勁臣有我行我素不講道理的霸/道體質(zhì), 這樣慣著他，恐怕還等不到離婚那天，她就要被何勁臣控制著指哪兒打哪兒了。
但是又看看廚房裡竈臺前面忙碌但笑的開心的老人，她的心腸又硬不起來……
總不能因爲(wèi)他們的胡鬧讓老人的身體出什麼岔子，這樣的責(zé)任她擔(dān)不起……
“哼——”
——
“這菜啊, 下鍋燉之前得先在開水裡焯一下, 等會兒咱們用這個素炒個蝦仁兒, 勁臣那小子最愛吃蝦。好啦, 趕緊用筷子把它們撈出來吧。”明鈺只顧著吃驚了, 原來何勁臣最愛吃的竟然是蝦？
竟然——也——是——蝦？
這可真是個讓人不開心的巧合。
“好——奶奶。”明鈺在鍋前掌勺，但是廚藝知識實在不咋地, 奶奶見她對著小鍋子裡的小油菜不知所以然，一眼便明瞭了明鈺的廚藝。
“孫媳婦，你和我孫子在家的時候一般是怎麼解決飯的問題？”
“嗯……”老太太這個問題上來就問的很在點上，看似關(guān)心，實則是在探明鈺的底。因爲(wèi)她看起來就很少進(jìn)廚房的樣子，廚藝更像是一竅不通。
“奶奶，我們平時早上時間緊，就在外面買點吃。中午和晚上的話，我們都是在公司或者是在商業(yè)場合吃的，當(dāng)然，偶爾我有時間，也會給——勁臣送宵夜。他加班累嘛！”
明鈺關(guān)了火，把菜用筷子夾到了一個隔水的容器裡晾著。
她又掀開了一隻砂鍋的小蓋子，裡面的熱氣頓時把她的臉薰得紅撲撲的。
她暗暗爲(wèi)自己明智的回答感到慶幸，既解釋了在家做飯沒有必要性，又表示了自己對她的孫子照顧有加，還貼心的送過夜宵……
這下沒什麼理好挑了吧？
而且，她可沒有說謊，夜宵確實是送過，還豐盛的很！只不過她又沒有問這夜宵是誰做的。
“奶奶，這鍋裡面是什麼啊？”香味兒撲鼻，但是熱氣太大了，明鈺的眼睛被水霧全矇住了。
“烏雞——”何勁臣突然站在門口出聲道。
明鈺回頭看見了靠著門框的何勁臣，他已經(jīng)換好了休閒裝，上身是一件帶帽的衛(wèi)衣，白色的底子，上面有大大的印製的字母圖案，下/面是一條休閒長褲。此刻的廚房裡佈滿了熱食物的蒸汽，明鈺的眼睛有些看不真切，竟然覺得這樣的何勁臣有些大學(xué)校園裡男孩子的溫和。
“咳咳……瞧我孫媳婦看你看得都移不開眼了！”奶奶笑著打趣，邊隨手把鍋裡的雞湯攪了攪。
明鈺看見何勁臣笑彎的嘴角和琢磨的神色，立馬不自在的移開了眼。
“這裡面確實是烏雞，我下午剛從市場上買來的，最新鮮的，準(zhǔn)備晚上燉給你們喝。這東西很補，不管是你，還是勁臣喝了，對身體都很好的。”
鍋子裡面已經(jīng)放置了蔥段，薑片，料酒和一系列的輔料以及一隻大大的烏雞，奶奶一攪，明鈺聞見了撲過來的肉湯香氣和漂浮起來的幾片香菇，像是雲(yún)朵般輕輕移動。
“還有一會兒就要開飯了，我好久沒有和這麼多人一起吃過飯了。還挺懷念的。”
“奶奶，我們有叫你在家住的吧？你自己非要一個人回鄉(xiāng)下，爺爺不在，我們還擔(dān)心你一個人沒有人照顧。”
“我那是沒有什麼留下來的必要。這不是一聽說有了新媳婦，我馬上就回來啦。我新媳婦那就是我的念想……”
作爲(wèi)一個假媳婦明鈺不知道怎麼面對奶奶此時滿足的笑容，唯恐傷害了老人唯一的希冀。不過這要是真算起來，也不能怪她，只能是怪她自己的孫子。
“怎麼樣？好喝吧？”
“嗯嗯，太好吃了奶奶。”明鈺暫時卸下了在外人家的不適感，和對房間分配問題的尷尬，面對一桌子豐盛的晚餐，她不得不折服於老人家的好手藝。
何家奶奶把做飯的圍裙脫/了，穿著一件純羊毛衣，很秀氣的老年人的款式，上面有著牡丹花的紋案，不仔細(xì)看卻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奶奶坐在了上座，何勁臣和明鈺兩個人一手邊一個，面對著面。
奶奶特意叫明鈺拿出來了三個玻璃的透明小碗，帶著捲曲的花邊，還有凸凹的花紋，很精緻。
她說這是用來盛雞湯喝的碗。
還有配給每個人的精巧的小勺子，裡面沒有花紋，因爲(wèi)奶奶說這樣的餐具健康。
明鈺倒著碗裡殘留著的一點點水根，開始重新審視這位老人。
不管什麼時候，做菜或者用餐，從側(cè)面看起來，她的腰始終挺得倍兒直，比許多年輕人都直，根本沒有別的老年人駝背的現(xiàn)象。她摘菜的手很準(zhǔn)，很迅速。還有，她喜歡葷/素搭配，擅長食療……
這些全部都是明鈺好奇的事物，老人的每一個動作都有她自己的目的和意義，她注重生活的品質(zhì)和審美，毫不邋遢。
可她的頭髮卻沒有染過，一片花白，像是雪後從湖心亭遠(yuǎn)望的湖面。
“小子，給奶奶拿一塊棉手絹來。奶奶老了，可也不能在孫媳婦面前丟了人！”
“行了，沒人會笑話您的。”
何勁臣也是夾著蝦仁不願鬆嘴，明鈺發(fā)現(xiàn)原來不只是她一個人對奶奶的手藝完全沒有抵抗力。
“叫你去就去，哪兒那麼多廢話。”
老人家別看大多數(shù)時候和藹可親，但是一發(fā)火瞪起人來，也帶著讓人難以違抗的嚴(yán)肅。
“得，去就去，只要您彆著急啊！”
明鈺不知道奶奶到底要手絹幹嘛，邊咬著鬆軟成絲的雞肉邊等著何勁臣回來。只見他從客房裡拿出來了一張方塊的純棉手絹，細(xì)心的放正在桌子上，鋪平四隻角在奶奶正前面。
明鈺一直喝雞湯。
偶然得知何勁臣居然也喜歡吃蝦，她下了狠心要戒蝦。晚上愣是忍者筷子頭，一下也沒動。表現(xiàn)的似乎很討厭蝦似的。
可是隻有低頭喝湯的自己才知道忍得有多辛苦……
——
一頓飯風(fēng)捲殘雲(yún)。但奶奶早就放了碗筷，任明鈺怎麼勸不再多吃一口。
“大夫說了，不能多吃的，好孩子，你喜歡就多吃點……”
“好的，奶奶——”
“等吃飽了，奶奶教你做！”
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
果然是一心爲(wèi)了自家孫子好，別人家的孩子就活該受累嗎？奶奶，您怎麼不教給您親孫子做呢？
明鈺暗自吐槽，又不敢說出聲來。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先得抓住他的胃。想當(dāng)年，我就是靠著一手的好廚藝，給你們爺爺做了一頓飯，送到了廠子裡，然後他就非我不可了！你呀，也得手藝好些才行，我不是信不過我這孫子，只是這男人啊，天性如此！”
奶奶啊，您是不知道我恨不得讓你這孫子滾遠(yuǎn)點兒，還給他做飯？她不知道怎麼回答這樣的談話，只是埋在碗裡點了點頭。
——
晚飯過後，明鈺自然是搶著洗碗，把碗摞在一起，往廚房一摞一摞的端。何勁臣吃飽喝足大爺似的去了書房美其名曰辦公，明鈺還得忙裡忙外的討好他奶奶，她咬著牙罵他。把一個碗放進(jìn)水槽裡就罵一句，然後再放一個，再罵一句。
“小鈺，這碗刷第二遍的水接在這個盆子裡，過後可以拿去澆花。”
“哦，好的奶奶。”
果然少不了老人家的節(jié)儉啊。
“奶奶您忙活了一下午了，早點休息去吧。”
主要是您在這兒看著我也不自在啊，躡手躡腳的，生怕什麼又做的不好了。
雖說和何勁臣結(jié)婚是假的，他奶奶也跟她沒什麼關(guān)係，可是明鈺就是想接近她，就是想要得到她的認(rèn)同，她不知道這到底是爲(wèi)何，或許只是從開門起的第一眼那個會心的微笑開始，她就被這個老人的氣度深深折服。
“好的，奶奶出了一身的汗，先去泡個熱水澡。”
“嗯，奶奶您小心點，讓勁臣去給您放水！”憑什麼讓他閒著。
“好——奶奶守著你倆，就是開心——”
兵荒馬亂一晚上，刷完碗，拖地，洗完澡，明鈺還真有種當(dāng)人家媳婦的真切感。自己腰痠腿疼的直不起來，何勁臣依舊在書房坐在舒適的大椅子上對著電腦。
明鈺擦著頭髮，被奶奶招到了沙發(fā)旁邊。奶奶換了一身睡衣，毛茸茸的，讓明鈺想起了自己的姥姥。奶奶拉住了她的雙手，明鈺一下子感覺到了老人的手繭，一隻手五個，一共十個。全厚厚的，圓圓的。
“奶奶您手上怎麼這麼多繭子？”明鈺剛洗完澡用自己溫?zé)岬恼菩哪﹃先思业睦O子，似乎這樣就能抹去。
“在家裡種菜收菜，家裡的大事小事全是我一個人管，當(dāng)然就長了繭子。可是你不知道，自己種出來的西紅柿，多大多甜！比現(xiàn)在超市裡的蔬菜不知道健康多少倍！”
“呵呵，奶奶，可是我們這邊沒有辦法種啊，只能是從超市裡買。”
“等有機會吧，讓勁臣領(lǐng)著你去趟咱們鄉(xiāng)下，在奶奶的院子裡住幾天。”
“嗯，好的。”明鈺在奶奶面前乖巧非常，深得老人的喜愛。她發(fā)現(xiàn)老人的笑意對著她越來越深，而且漸漸的往眼底裡去。
“好啦，時間也不早了，奶奶去睡了，你們也早點兒睡！”
“好的，晚安奶奶。”
明鈺看著奶奶走進(jìn)了客房，就是那晚她在何勁臣家借住的客房。
那也就是說今晚……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