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舍人雲(yún)集

在長安前往洛陽的道路上，一行人馬浩浩蕩蕩的前進著。

有騎士開道，甲士隨行，六馬之車，旗幟獵獵，甚至有樂師同行在整個大漢，敢這麼大張旗鼓，恨不得一路都對他人高喊著“自己到來”的做派，自然是隻有那位昏君纔有的。

沒錯，昏君此刻就是傲然的坐在車上，打量著周圍，嘴裡還唸唸有詞。

“不疑啊寡人這次巡查地方，就不想跟地方聲張.你可要看好同行之人，讓他們不要對外說啊！”

張不疑看了看前後那龐大的儀仗，遲疑了許久，方纔點了點頭。

就這儀仗，還需要對外說什麼嗎？但凡不是個瞎子，都能知道來者是什麼人。不過，這也沒有辦法，張不疑知道，自家天子最好排場，打小就喜歡美衣裳，搞排場，很享受那種被衆(zhòng)人簇擁的感覺，喜歡被人吹捧。

很多事情，你明著說，天子可能不會答應(yīng)，但是先吹他幾句，說不定就答應(yīng)了。

這惡劣的性格，不能說是跟高皇帝如出一轍，只能說是一模一樣了。

高皇帝就最喜歡排場，在登基之後，多次往地方上跑，羣臣就懷疑，高皇帝出巡不是爲(wèi)了訪查地方，就是爲(wèi)了炫耀自己的排場。不過，這也不是沒有好處，天下剛剛大一統(tǒng)，衆(zhòng)人大多還沒有產(chǎn)生對天下共主的認(rèn)同，高皇帝時不時去各地出行，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羣臣也就不勸他，反正國事還有蕭何。

當(dāng)劉長剛剛接近洛陽的時候，洛陽令便惶恐的帶著官吏前來拜見。

劉長在大漢各地都享有一定的惡名，連羣臣看到他都害怕，何況是這些地方官吏呢，見到這位傳聞中動不動就要烹人的美食家，官吏們雙腿哆嗦著，話都說不利索。

“拜見大王！！”

看到衆(zhòng)人拜見，劉長還在抱怨，“寡人不是說了不要驚動地方嗎？”

他下了車，讓這些官吏們起身，讓他們跟在自己的左右，便朝著洛陽繼續(xù)前進，劉長打量著周圍的情況，笑著說道：“寡人還很年幼的時候，曾跟著阿母來過洛陽當(dāng)時彭越就在洛陽，將寡人奉爲(wèi)上賓聆聽寡人的教誨！”

“那時，洛陽城破敗不堪，道路上壓根都看不到多少人城內(nèi)外的耕地都是荒蕪的，城內(nèi)更是如死城一樣，寂靜的令人害怕。”

“如今，寡人這一路走來，處處都是耕地，道路平坦，行人極多連這洛陽之內(nèi)，都如此的繁華！”

官吏們對劉長的這些話倒是很贊同，在這十餘年的時日裡，大漢的變化非常大，各方面都迎來了巨大的發(fā)展，尤其是中原地區(qū)，已經(jīng)開始重現(xiàn)戰(zhàn)國時的繁榮景象了這並非是貶義，畢竟?jié)h初那遍地廢墟還真不如戰(zhàn)國那會。

“這都是因爲(wèi)寡人的功德啊，從這就能看出，論治理國家，阿父遠不如寡人啊！”

劉長傲然的說著。

洛陽令張開了嘴，可奉承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大王你才執(zhí)政幾年啊，現(xiàn)在這局面，似乎是高皇帝，當(dāng)今陛下，太后他們的功德吧他不敢反駁，卻也不敢贊同，唯獨張不疑，臉都不紅，大聲說道：“陛下征伐匈奴，在北面擊敗強敵，通過自己的威嚴(yán)，在南面迫使南越臣服，治理國家，重用賢人，使得天下大治！”

“陛下的功德，三皇五帝也不能媲美，高皇帝亦然便是皇帝也不能襯托出您的功績來，我聽聞，古有天、地、泰三皇，其中以泰皇最貴！陛下應(yīng)該當(dāng)泰天地大皇帝！”

劉長頓時放聲大笑。

幾個縣中官吏的臉色那叫一個複雜，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

坐在上位，劉長卻問起了地方的情況，從戶籍，糧產(chǎn)，到一些新政策的作用。

當(dāng)劉長問起他推行的新政策的時候，官吏們支支吾吾的，卻不敢說實話，只是奉承著這些制度。

劉長卻皺起了眉頭，嚴(yán)肅的說道：“哪有什麼完美的政令呢？各地的情況不同，同樣的政策在地方所推行的結(jié)果也是不同的！你們食漢祿，如今卻不肯爲(wèi)王事，隨意糊弄，爾等怎麼敢如此輕視寡人呢？！”

看到劉長生氣了，洛陽令不敢廢話，急忙說道：“大王啊，您下令讓百姓們自由進出各地光是在這兩個月內(nèi)，便有四萬多人來到了洛陽，其中有人願意定居下來，想在這裡成家，充實戶籍，也有人來貿(mào)易，來開肆，這都是好事，可因爲(wèi)進出的人員衆(zhòng)多，地方治安變得很是混亂.縣尉查案，也是遇到了很大的困難.”

“很多賊人都趁機流竄各地”

洛陽令無奈的訴說著如今的情況，有利，也有弊。劉長上臺之後，先後頒發(fā)兩個政策，允許百姓自由出入，輕徭薄賦。劉長也有自己的想法，第一項法令是爲(wèi)了營造寬鬆的社會氛圍，第二項法令是減輕百姓的負擔(dān)。

暴秦留下的遺風(fēng)，處處都是有嚴(yán)苛的律法和制度來限制百姓，怎麼說呢，就是你外出散個步，都會觸犯將遊罪，不乖乖在家裡耕作，外出做什麼？！然後就會被抓起來，百姓們所能做的事情，唯耕作與戰(zhàn)爭。

地方官吏並非是基層政權(quán)，他們是軍事動員單位，一旦發(fā)生戰(zhàn)爭，縣中官吏自動擔(dān)任軍職，帶著動員起來的百姓就奔赴戰(zhàn)場。

在這種高壓的社會氛圍下，百姓過著的是“軍管”日常，你哪一天起牀，發(fā)現(xiàn)自己病了，沒有派人去稟告官吏，決定晚點再去耕地勞作，都可能會被官吏抓起來懲罰，因此，劉長原先在各地看到城池都是“死城”，除了劉長這樣的，誰敢在外頭閒逛呢？

包括商賈，市什麼時候開，什麼時候關(guān)，那都是有著嚴(yán)格規(guī)定的，除卻這些王公貴族，沒有人可以體驗到什麼是輕鬆的生活。而黃老學(xué)說之所以興起，就是因爲(wèi)黃老所提倡的就是一種寬鬆的社會氛圍，官府不必什麼事都去管，適當(dāng)?shù)慕o與百姓們生活的權(quán)力，讓他們像個人一樣去活著，不好嗎？

漢比起暴秦還是要寬鬆了不少，在秦，那就更加誇張，從衣食住行到所有的方面，官府都有明確的規(guī)定，而且刑法很嚴(yán)酷，尤其是在二世時期，你撿了鄰居家的桑葉，都可能被判處肉刑。

可漢畢竟是在秦的基礎(chǔ)上所建立起來的，全盤繼承，同樣禁止藏書，禁止外出，禁止懶惰.路上遇到人需要幫助，你不見義勇爲(wèi)同樣是重罪.歷史上，正是通過了劉盈，呂后，劉恆，劉啓這四個人的努力，大漢方纔變成了如今後人們所熟悉的那個大漢，尤其是其中的呂后和劉恆，這兩個人的貢獻是最大的。

後世文明的走向，基本都是被他們所確定下來了。

劉長輕輕撫摸著下巴，認(rèn)真的問道：“那你覺得，應(yīng)該如何呢？你放心的去說，寡人絕不會生氣。”

洛陽令這才說道：“大王，可以讓百姓自由出入，傳不出示，倒也可以，但是驗不能不出示啊。”

這個所謂的驗，就是個人信息，上頭記載了姓名，性別，年齡，體貌特徵，家鄉(xiāng)等信息，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也是暴秦留給大漢的遺產(chǎn)，至於傳，那是通行證，需要當(dāng)?shù)氐耐らL來開，有這東西，你才能去想要去的地方，可這東西不好開，除非大事，不然，亭長可不會那麼熱心。

你若是拿著亭長開出的證明去其他地方惹出了什麼事，那亭長可是要連坐的。

因此，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亭長基本都不會輕易給他人分發(fā)。

“你說的有道理.應(yīng)當(dāng)如此。”

“是寡人想的簡單了。”

洛陽令本來都做好了挨訓(xùn)的準(zhǔn)備，沒有想到，這位蠻橫的大王居然會贊同自己的說法。

劉長令人拿來了紙筆，書寫了片刻，便叫來了人，“你現(xiàn)在就回長安，將這書信抄寫一份，交給陳侯和張相，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大王！”

洛陽令急忙拉住了那位近侍，看著劉長，“大王可以晚點再推行！”

“嗯？這又是爲(wèi)何？”

“這是大王初次發(fā)佈的政令，若是急著去改動，一方面會影響大王的威望，另外，朝令夕改，只怕會讓百姓們不滿最好能晚點再下令改變.”

聽著洛陽令的勸說，周圍幾個官吏深以爲(wèi)然，紛紛開口附和。

“呵，這變動晚推行一年，都不知有多少人被盜賊所害，既是錯了，改正便是，遮遮掩掩的，成何體統(tǒng)，何況，這政策乃是少府令陳平之令，寡人當(dāng)時便想到了不妥，多次反對，奈何陳侯不聽寡人之言，方有如今的結(jié)果！”

“不必遲疑，即刻推行！”

劉長大手一揮，就將那人送出了這裡，諸官吏啞口無言。

“若是政策不對，變更就是，你們也不必多想，直接給寡人上奏，寡人是不怕事務(wù)繁多的，寡人每日批閱奏表，也不曾覺得疲乏！若是隱瞞不發(fā)，那寡人可不會輕饒！”

“大王英明！！”

衆(zhòng)人紛紛高呼。

包括洛陽令在內(nèi)的官吏們，此刻對劉長都是大爲(wèi)改觀，這跟他們平日裡所想的那個反王顯然是不太一樣的，劉長隨即又問起了諸多方面，在聽到答覆之後，劉長又給他們吩咐了不少的事情。

“你們不要怕徭役，羣臣之中是有不少傻子，一聽到哪裡動徭役，便全力彈劾，弄得好像要亡國一樣，洛陽有肥沃的土地，近水，位置優(yōu)越，多修修道路，灌溉的事情也大有所爲(wèi).只要不影響到農(nóng)桑，能保證參與徭役的百姓吃的上飯，那就沒什麼大問題！”

“不要害怕別人彈劾，寡人自爲(wèi)你們做主！”

“放心大膽去做！”

劉長說起廟堂裡的那些羣臣，臉色就很是不屑，“這些懦夫就是當(dāng)初被暴秦給嚇到了，修個渠道要彈劾，修個路也要彈劾，寡人又不是修馳道！這些徭役他們反對，可修建皇宮園林的時候，他們卻格外積極，不斷的上書，阿諛奉承！”

“你們可不要變成那樣的人啊！”

聽著劉長當(dāng)著他們的面來吐槽京中的那些大人物，這些官吏們也是笑了起來，縣尉甚至敢附和，他說道：“臣先前都要升到郡中了，數(shù)次不得升遷，他們說是因爲(wèi)我行法嚴(yán)酷，毆死賊寇的緣故！”

“那賊寇殺害了四條人命，又不肯供出同夥，我不毆打他，難道還要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將他當(dāng)作阿父嗎？簡直荒唐！”

“下次遇到這類事，給寡人說，讓他把其父接過去自己服侍！”

“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因爲(wèi)什麼原因，劉長跟朝臣大多不合，卻跟底層的官吏，商販，農(nóng)夫這些人合得來，肆無忌憚的開著葷強，滿臉嬉笑，在羣臣看來，完全就是個市井小人無疑。劉長跟這些官吏們待了片刻，就已經(jīng)跟他們相當(dāng)親近了，喝大了，甚至是跟縣尉勾肩搭背的，看的洛陽令直冒冷汗。

劉長摟著縣尉的肩膀，笑呵呵的問道：“此處可有歌姬？”

次日，劉長離開洛陽的時候，官吏們紛紛出來送別，臉上滿是依依不捨，跟劉長來時的那種“受寵若驚”的神色不同，這一次，他們大多是發(fā)自真心的不捨，劉長跟他們告別，便朝著唐國的方向趕去。

洛陽令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著一旁的縣尉，罵道：“你這廝，還真敢跟大王勾肩搭背的也是不怕死！”

縣尉大笑，“大王乃豁達之人，他都不曾怪罪，您又何必罵我呢？”

“再豁達那也是大王啊不過，大王跟傳聞之中的確實不太一樣。”

劉長就這麼一路朝著唐國出發(fā)，沿路去了不少的縣城，也察覺到了各地的不同，甚至，還抓了幾個弄得天怒人怨的地方官吏，就地處死。劉長將朝中的事情丟給了衆(zhòng)人，就以巡查各地的名義奔赴唐國。

當(dāng)他們進入唐國領(lǐng)地的時候，賈誼親自帶著官吏們來迎接。

看到他們，不知爲(wèi)什麼，明明是長安人的劉長，心裡卻莫名的開心，彷彿這裡纔是他真正的家鄉(xiāng)，賈誼看起來比以往要黑了些，跟周圍的同僚也沒有原先那樣的生分，只是，劉長看出了他心裡的不滿，賈誼看向劉長的眼神很是哀怨，就像是洛陽城內(nèi)的那個歌姬一樣。

“賈縣令你那篇《過秦論》，寡人看過了，寫的是真好啊！”

“實在是太好了，先前在太學(xué)，那裡的大賢都在說你的文章，誇讚你的文采！”

劉長拉著賈誼的手，邊走邊說。

賈誼幽幽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大王爲(wèi)何要將晁錯帶回廟堂，卻讓我在這裡繼續(xù)擔(dān)任縣令呢？”

“晁錯這個人啊，他能實幹，提出的政策也都符合當(dāng)下你不同啊，你缺乏閱歷，每次提出的東西都太超前，所以纔沒有帶上你.這是看重你，是在磨礪你.寶劍是要經(jīng)過磨礪才能變得鋒利的，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大王啊這寶劍再磨下去就要碎了呀”

劉長看著周圍的情況，對高都的情況非常的滿意，這裡可比洛陽要發(fā)達的多，在某些方面，直逼長安，賈誼還是成長了不少，劉長拍了拍賈誼的肩膀，“不要急，你在這裡做的不錯也是時候該重用你了。”

賈誼眼前一亮，“大王是要帶我去少府嗎？”

“寡人前來的時候，河內(nèi)郡丞因爲(wèi)貪贓枉法，已經(jīng)被寡人處決了，你就去河內(nèi)做個郡丞吧！”

賈誼並沒有生氣，對劉長的任命也很是服氣，低聲說道：“唯！”

劉長本以爲(wèi)自己將張蒼帶走之後，唐國的發(fā)展會遇到問題，可現(xiàn)在看來，王陵將這裡治理的不錯，就是苦了自己的舍人們，王陵定然沒有少爲(wèi)難這些“反賊”，不過，劉長也不擔(dān)心，王陵雖然是國相，可唐國未來的發(fā)展方向，都是提前確定好的，朝中大臣又多是劉長的心腹，他們凝聚起來，王陵可以決策大事，可未必能像張蒼那樣大權(quán)在握。

劉長又在高都待了幾天，直到第三天，一羣人風(fēng)塵僕僕的來到了這裡，前來拜見大王。

看到這些人，劉長無比的激動，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季布，欒布，召公。

劉長激動的上前與他們寒暄。

“欒布！！你終於來了啊.你不知道啊，這些時日裡，寡人幾次都想讓你劈人，你都不在啊。”

“召公.您無恙啊？”

“季布.”

就在寒暄過後，季布猛地快步向前，一把抓著張不疑的衣領(lǐng)，就將他摔在了地上，張不疑被季布按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劉長驚訝的看著這一幕。

“這是爲(wèi)何啊？”

季布憤怒的說道：“大王有所不知啊.本該是臣護送夫人前往長安，這廝說請我吃酒，作爲(wèi)拜別.可他灌醉了臣，便令人將臣綁了起來，自己便離開了.這反賊，臣決不饒他！”

張不疑也很憤怒，他罵道：“你去了長安，也不過是去拜見太后而已，又有何用？還不讓我去！你這匹夫，當(dāng)真以爲(wèi)我怕你？還不放了我？！我乃留侯之子也.”

就在張不疑說話的時候，季布猛地抽出了長劍，插在了張不疑的面前，長劍嗡嗡作響。

張不疑頓時被打斷，他看著面前那鋒利的寶劍，頓時高聲大叫了起來。

“陛下救我！！！”

ps：感冒了，一直打噴嚏，這一章寫的無比的困難，新疆這天氣啊，真的是說變就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