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蹙眉想了想，“銀會的借貸人是無力擔(dān)保借貸且有一定長才的有志之士，這同民間錢莊的生意範(fàn)圍應(yīng)是不同吧？”
榮俊笑著搖首，“不對。其一，那些個錢莊不會這般想。其二，所謂無力擔(dān)保借貸本無明顯界限。若是沒有朝廷銀會，那些想借貸的人未必就不能尋到向錢莊借貸的擔(dān)保門路。”
明思一滯，“那該如何纔好？朝廷銀會這個法子不可行？”
“倒不是不可行，法子是好法子，不過還需想法子讓錢莊嚥下這口怨氣或是信服才行。”榮俊微微一笑，“我倒以爲(wèi)不如對錢莊的信譽資質(zhì)等各項進行鑑查，讓其中一些信譽資質(zhì)好的錢莊以朝廷銀會分會的名義運營。朝廷銀會之所以能將銀子借給那些個無擔(dān)保的平民百姓，乃是有朝廷二字的威懾。朝廷若能替那些個有志無財之有能者做這個擔(dān)保人，錢莊便可安心借貸了。且這般也減緩了朝廷銀會的本金之壓力。”
“分會名義？”明思眨了眨眼。
榮俊欣然一笑，“這朝廷的名義自然不是隨意取用，少不得要派個監(jiān)管並讓其繳納一定押金爲(wèi)其資質(zhì)做擔(dān)保。”
明思看著他，不說話了。
榮俊奇異，“怎麼了？可覺不妥？”
哪裡是不妥？
只怕是太妥了些！
這般不僅將民間錢莊優(yōu)勝劣汰，分而治之，而且還將資質(zhì)最優(yōu)的錢莊納入了朝廷的監(jiān)控之下，久而久之……
明思看他一眼，垂眸復(fù)擡起，“你是想……兼併民間錢莊？”
榮俊先是一怔，旋即笑而不語，眉宇間一片清風(fēng)朗朗的溫潤。
沒有說話便是默認(rèn)。
明思也再低頭想了想，心裡也覺這真是個極好極長遠且一勞永逸的法子。
她提出朝廷銀會的主意源自現(xiàn)代的銀行理念。想在大胡建立起金融行業(yè)的雛形。
當(dāng)然這個想法還是很初期和稚嫩的，但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有了這個理念的雛形，日後定然會隨著生產(chǎn)社會的發(fā)展發(fā)生變化和慢慢成熟。
而榮俊提出的這個補充細則才真正是切中要害的神來之筆。
利用已經(jīng)民間錢莊借力打力，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之力的就能建立起一個國家金融體系的架構(gòu)雛形。
無論那些錢莊是否有所察覺，到最後除了依附這條路，也不會再有第二條路。
畢竟，朝廷也是拋出了橄欖枝以一種合則兩利的態(tài)度來進行合作的。
至於合作的最後。誰還能考慮那麼多呢？
“官”字兩個口，與其抗?fàn)庍€不如想怎麼爲(wèi)自己爭取一點可能得到的最大利益呢。
想明白了，明思擡首，眼底一抹激賞。“這個法子若真能實施於國於民於長遠皆是有益，不妨一試。那第二條呢？方纔說第一條，除了可用民間錢莊之力來緩解銀會的本金之壓力外，可還有別的法子？”
明思還是頭一回在榮俊面前露出這般帶了幾分佩服的激賞眼神。
榮俊笑意愈發(fā)溫潤，蘊含深意的一笑，“這個其實也極簡單，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便可。”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榮俊輕笑。眼中絲絲調(diào)侃，“當(dāng)年天衣坊雲(yún)繡齋的‘方少東家’在盛德樓不是這般說麼？”
明思一愣，下一瞬也想起。
自己當(dāng)年在盛德樓爲(wèi)北府軍捐款時，好像是說過這麼一句。
久遠的記憶一幕幕又浮上心頭，明思不免有些微微恍惚怔然，笑了笑，未有說話。
榮俊看她一眼。也沒再繼續(xù)調(diào)侃，“金銀笨重，攜帶不易。民間多將金銀存入錢莊換取票號以方便攜帶。如今通行的幾家票號皆是由幾大商會蓋印擔(dān)保通行，若朝廷銀會也能如此，當(dāng)是比民間商會更有信服力。且錢莊存銀乃是按時效長短來收取存銀保管之息，朝廷銀會若是能免除這部分存錢保管之息……”
沒有說下去，只笑吟吟地望著明思。
明思驀地睜亮眼，“那民間定會選擇朝廷銀會做存銀之所——這是釜底抽薪！”
明思是學(xué)歷史的。離開大京後也見識了不少民間的生活和體系。
這個世界同中國古代許多朝代一樣。
錢莊雖算得上是現(xiàn)代銀行的前身，但有一條是大大不同的。
現(xiàn)代的銀行，顧客存錢進銀行，銀行會支付利息給顧客。
而古代的錢莊則是相反，是錢莊替顧客保管金銀，故而是錢莊向顧客收取保管利息。
榮俊這招免息雖不如支付利息給顧客那般吸引人。但比起要收取利息的錢莊，那肯定對百姓是有絕大吸引力的！
這樣一來，再想到方纔榮俊說的第一條，再看向一臉噙笑溫和的榮俊，明思不由生出歎服。
明思無奈一笑，“你哪裡需要再向我討主意？我遠不及你。”
榮俊微微而笑，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條陳，“沒這條陳爲(wèi)引，我也是想不到了。所謂萬事開頭難，便是此理。你也莫要謙虛，父皇讓我同你多加商討，你可不能這般就拋下不理了。”
自己真不是謙虛，明思笑著在心中搖了搖首。
比起自己，榮俊只怕纔是真正的金融奇才！
榮安、榮烈、榮俊……心中微有感嘆，這榮氏皇族的嫡系果真?zhèn)€個都有天縱之資！
難道上天真有“眷顧”一說？
既是這般，也該說自己今天來此的第二個目的了。
明思看向榮俊，脣角笑意微收，“我想去見見明汐？”
榮俊一怔，眼帶問詢。
明思垂了垂眸，擡眸淡淡一笑，“若真是寶光的話，只怕她同明汐間應(yīng)有些干係。”
榮俊神色一凜，“當(dāng)真？”
明思頷首，看榮俊一眼眼簾輕垂，“今年回門之日，明汐不知爲(wèi)何發(fā)現(xiàn)了自己被下了絕子之藥。似有人同她提及歸女丸。故而那日她讓我將歸女丸分她一丸。”說到這裡擡眸，“王爺尋藥材雖是動靜不笑，但歸女丸之名應(yīng)是鮮爲(wèi)人知，除了我同王爺身邊的人便只替我診治的王老知曉。明汐從何而得知，此點可疑？”
榮俊怔了怔，“十七叔倒是同父皇和我提過一回，不過，我並未同人提及過。”
明思點了點頭。“我也是這般想。”
剩下的話卻沒說出來。
榮俊顯然已明瞭，看她一眼似了歉意瞭然，“母后早前曾問過你的病癥，許是父皇同她提過。”
明思笑笑未言。
她想的也是這樣。
不僅歸女丸之事。就連明汐被下了絕子藥之事，只怕也是皇后透露給莫清清的。
只有這樣才說得通。
動機、手段、信息……
動機自不必說了，莫清清被榮烈一再算計，心裡自然是恨透了榮烈同她二人。
對榮烈或許還是愛恨交織，對她，只怕就是*裸的恨了。
而這種種行事的手段也的確像莫清清的風(fēng)格。
用盡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至於信息這一條，也只有她有這般處心積慮的謀劃和這般的信息渠道。
明思暗暗深吸一口氣，緩聲道，“那日我猜到明汐定不會對歸女丸死心。故而將匣中藥丸調(diào)換。明汐果然趁機盜了藥。她自來愛惜容貌，我本想著藉此讓她吐露真言。當(dāng)時我還未曾想到過莫清清可能詐死，但總覺此事蹊蹺，想從她身上尋些線索。沒想到後來——”一頓，“我在京中也尋過田媽媽，但一直未尋到，沒想到竟然被她遇上。”
“的確巧合太過——”榮俊面沉如水。眼底一絲隱怒，低沉一字一頓，“好大的膽子！竟伸手到了太子府……”
明思明白他的感受，搖首道，“不必先動怒，此事究竟如何還要見過明汐才知。”
榮俊面色一絲笑意都無，驀地轉(zhuǎn)身大步而出。
明思一怔，看著他背影無奈搖了搖首。也跟著出去了。
不多時便行到洛水院門前。
榮俊在門口停住腳步，“那日後我便讓她在院中安養(yǎng)，院中下人也都看管起來。可要我同進去？”
明思微愣一瞬，搖首，“我先進去。”
若有榮俊在，有些話只怕也不好說。
榮俊頷首。
康全叩門。開門的正是靈香。
一見門前幾人，靈香忙不迭行禮。
榮俊揮揮手，“帶王妃進去，小心伺候。”
靈香看了一眼明思，躬身領(lǐng)命，“王妃，請跟奴婢來。”
院中景緻精緻依舊，但明思一路行進卻未見半個人影。沒有人氣，空曠中頓生一股莫名的蕭瑟寂冷之感。
“如今就你一人在這院中？”明思問靈香。
“回王妃娘娘，每日也有人來庭除，不過伺候的也就奴婢一人。”靈香恭敬道。
明思怔了怔。
榮俊只說明汐身邊的下人都看管起來，卻沒說未派旁人替代。
明思沒有想到榮俊只留了這一個侍女伺候明汐。
靈香餘光瞅了明思一眼，低聲道，“側(cè)妃娘娘此番揹著殿下鬧出這般大的事，殿下甚是惱怒。殿下同睿親王素來親近，也曾多次提醒側(cè)妃娘娘不可造次……”
見這個侍女小心翼翼的模樣，明思忽地心中一動，看她一眼，“你在側(cè)妃身邊伺候多久了？”
靈香微僵一剎，旋即恭謹(jǐn)，“一年有餘。”
明思“哦”了一聲，深深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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