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把額頭抵在冰涼的石頭牆壁上,夜風灌進敞開的領口,圍巾拖在地上,沾滿了灰塵。
——就像馬爾福的驕傲一樣,它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德拉科在別人面前還能強撐起滿不在乎的模樣,但是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把臉埋進手心,忍不住哭了起來。
隱隱約約的抽泣聲中,一個白色的幽靈從馬桶裡飄出來,她歪著頭看了一會兒小聲哭泣的少年,臉上原本的興奮消失了,厚厚的眼鏡片後面,一雙眼睛中充滿了同情和理解。
幽靈桃金娘靠近德拉科,漂浮在他身邊,溫柔地問道:“怎麼了?你爲什麼在哭?有人欺負你嗎?”
德拉科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慌忙擦掉眼淚,表情兇狠地吼道:“滾開,桃金娘!”
“別這樣。”桃金娘又靠近了一些,柔聲說:“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以幫你……”
“你一個幽靈,能幫我什麼?”德拉科冷笑道:“能幫我教訓那些欺負我的混賬嗎?”
“我當然可以!我最討厭那些欺負同學的傢伙了!”
桃金娘穿過牆壁又穿回來,炫耀似的說:“你想要我怎麼教訓他們?趁著他們上廁所的時候,濺他們一身水怎麼樣?這樣大家就會以爲他們尿褲子了!”
德拉科表情陰鬱地嗤笑一聲:“這算什麼教訓?我要他們比我還要慘一百倍……我想要他們去死!”
“我懂,我懂的。有些討厭的傢伙,你會恨不得讓他們永遠從地球上消失。”
桃金娘連連點頭,嘆著氣說:“可惜我和你都沒有這個能力……”
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她的眼睛一亮。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知道一些人,他們會那種魔法!”
“什麼魔法?”德拉科茫然地問。
桃金娘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當然是……可怕的黑魔法!”
說話時,她猛地衝到德拉科面前,做了一個猙獰的鬼臉。
少年被嚇得心臟驟停的同時,神情也跟著繃緊:“黑魔法?你是說德姆斯特朗的那些人?”
“嘖嘖嘖。”
桃金娘搖搖手指,得意地說:“當然不是!都是霍格沃茨的學生,從幾年前就開始了,甚至還一直都沒有被鄧布利多發現!”
“霍格沃茨還有這種團體?能瞞過鄧布利多?”德拉科懷疑地說:“你是怎麼知道的?該不會是編的吧?”
“我當然知道!”
桃金娘哼了一聲,“噗通”鑽進馬桶又衝出來,隨後只從馬桶裡冒出上半身,笑嘻嘻地說:
“你瞧,我常常躲在這裡面,偷聽學生的秘密。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的可多多啦!”
看到馬桶裡的女孩,德拉科背後發毛,他忍不住後退一步,回想自己有沒有在廁所說過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短短十幾年的人生,德拉科·馬爾福還沒來得及在心裡藏上多少沉重的東西,此時他腦海中最鮮明的,就是自己剛纔偷偷哭泣的丟人模樣。
“不許把你剛纔看到的事告訴別人,桃金娘!”德拉科連忙命令道。
桃金娘“唰”地一下從馬桶裡冒出來,水濺在馬桶周圍的地板上,她飄到德拉科面前,一人一幽靈的臉矮的很近。
幽靈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發紅的眼角,手指從他的腦袋上穿了過去。
“我不告訴別人!”桃金娘低聲保證,隨後興奮地說:“那這就是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
“……對。”德拉科往後仰著身體,用力地點點頭:“不要告訴任何人,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當然……我保證。”桃金娘忽然又變得有些憂鬱:“我知道你爲什麼不想讓別人知道,因爲曾經我也像你現在一樣,敏感,孤獨,總是被人欺負。直到後來,我死了……”
眼看著哭泣的桃金娘馬上就要像她的名字一樣放聲大哭,德拉科連忙打斷她的話,問:“對了,你說學校裡面有誰在教黑魔法?”
桃金娘抽了抽鼻子,擡起眼睛看他,問:“你想知道?”
“當然!”德拉科毫不猶豫地說。
他一直都向往黑魔法,以前還渴望去上德姆斯特朗,可惜母親納西莎不同意。
“跟我來吧。”桃金娘伸出手說:“正好他們今晚有活動,我可以帶你親自去看看。”
德拉科象徵性地去握住桃金娘的手——實際上只感到一陣涼意從手上穿過——緊接著幽靈穿過厚實的石頭牆壁,不見了。
德拉科:“……?”
十幾秒後,桃金娘又猛地從地板中冒出來:“抱歉啊,我忘了你不能穿牆。等等,我給你找一條路出來……”
不等德拉科說話,她又一頭扎進馬桶,瞬間消失不見了。
德拉科:……
就算馬桶上有個洞,難道他就能鑽進去嗎?
……
“格林德沃先生給我的斗篷?”維德說:“當然還在,你需要嗎?”
“不,是你需要。”安託萬神秘兮兮地說:“披上那件斗篷,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我也是混了這麼久才發現,霍格沃茨還有這麼好玩的活動。”
“什麼活動?”維德不太感興趣地問道。
“黑魔法……不可饒恕咒。”安託萬笑著說:“在鄧布利多的地盤上,簡直難以置信——想去看看嗎?”
“不可饒恕咒?”
維德沉默片刻,找出斗篷披上,拉起兜帽,他的面容立刻變得模糊起來。
安託萬則喝下一瓶複方湯劑,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學生的模樣。
他裡面穿著塞勒姆學院的制服,又披了一條跟維德差不多顏色的斗篷。
最近草地上終於多了幾分綠色,但氣溫還很低,穿著厚重斗篷的學生比比皆是,他們的打扮並不突出。
在安託萬的帶領下,兩人一直朝著城堡下層走去。
維德見安託萬熟門熟路地利用活動樓梯,快速抵達地下一層,忍不住吐槽道:“你不是塞勒姆的教授嗎?怎麼快要比霍格沃茨大部分學生都要熟悉這座城堡了。”
“在對手的地盤上,儘可能熟悉地形,這可是基本操作,親愛的貝爾比。”安託萬語氣輕飄飄地說。
“貝爾比?”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貝爾比了。”
“你是怎麼發現這個黑魔法興趣活動的?”維德好奇地問。
安託萬想了想才說:“一定要說的話,應該是同類相吸吧?”
“雖然你也學了一些黑魔法,但你只是把它當成研究魔法的工具。而哪些是真正浸淫此道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因爲巫粹黨中,那樣的傢伙實在是太多了。”
“所以相應的,他們也很相信我這個僞裝出來的身份——因爲外貌和年齡可以造假,魔法卻不能!使用魔法的感覺也不能。”
聞言,維德深深地看了一眼安託萬。
能夠以外校學生的身份,取得那個團伙的信任,肯定不只是展現了自己對黑魔法的掌握程度吧?
——所以安託萬到底做了什麼,才能被他們當成同類接納?
維德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就忽然想起那些被巫粹黨殺死、燒成灰燼,或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
那種場景,他在格林德沃的灰堡中,曾經目睹過不止一次。
無論那些人是不是罪有應得,總之巫粹黨成員使用黑魔法是沒有任何心理障礙的。
或許是學校的環境太過平和安寧,才讓維德一時忘了面前的是什麼人,竟然生出了一些多餘的擔心。
維德暗自搖搖頭,放下心中的糾結,看著安託萬敲了敲牆上的一幅畫,手指在畫中一條蛇的身上轉了兩圈,描出一個古怪的符號。
蛇的眼睛微微發光,隨後,這幅畫打開了,一股潮溼的、腐敗的味道撲面而來。
……
幽靈在黑暗的管道中散發著幽幽的微光,勉強照亮了周圍的環境。
德拉科擠在狹窄的管道里,袍子上蹭滿了蜘蛛網和可疑的粘液,頭髮上還沾了一些昆蟲的屍體。
他每往前爬一步,都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在管道里迴響。
“你確定是這條路?”
德拉科咬牙道,順手按死了一隻從眼前爬過去的小蜘蛛。
“當然!”
桃金娘輕鬆地飄在他前面,大半個身體都跟管道是重合的。
她轉過腦袋,豎起手指:“噓——”
這個向來咋咋呼呼的幽靈小聲說:“就在前面了。從現在開始別說話,免得被人發現。”
德拉科低聲問:“我不出聲也就算了,你也害怕被發現嗎?”
“我是不怕。”桃金娘笑著說:“但是如果他們發現我偷聽,以後換地方了怎麼辦?”
德拉科剛想要說什麼,桃金娘又立刻豎起手指。他閉上嘴巴,沉默而小心地往前爬了一段。
下方傳來窸窣聲,德拉科僵住了,桃金娘伸出手。指了指前方一個鏽蝕的鐵絲網。
德拉科小心翼翼地靠過去,透過網眼,終於看到了房間裡的景象。
十幾個披著黑斗篷的人站在房間裡,大部分人都拉著兜帽,個頭有高有矮,看不出男女和年齡。
德拉科只認出了兩個人——克拉布和高爾。兩人的大塊頭在人羣中很顯眼,而且他們太熟悉了,哪怕看不到臉,德拉科也能把兩人認出來。
高爾的興趣似乎在怎麼不著痕跡地把口袋裡的巧克力塞進嘴裡,而克拉布則跟在另一個黑袍人的身邊,不斷地跟對方搭話。
每次看到類似的場景,德拉科都覺得自己的昔日跟班可能換人了——那個傻乎乎的傢伙,什麼時候就變得這麼野心勃勃了呢?
他看看桃金娘,幽靈示意他在這個地方等待,然後打了個德拉科看不懂的手勢,自顧自地飄走了。
德拉科:……
等等,你回來!
等會兒我要怎麼回去?
他在心裡咆哮著,卻因爲不能發出聲音,只能快速回憶一路爬過來的經過。
他剛纔拐了幾個彎?
總不能成爲霍格沃茨第一個被困在管道里餓死的學生吧?
德拉科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看了看自己來時的路,見管道底部都是爬過的痕跡,這才放下心來。
就在他好不容易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後,下面的房間裡又陸續來了三個人,門才被人鎖上關上了。
這時,一個黑斗篷張開手臂,語氣親切地說:“離我近一點,諾特……還有你,貝爾比……我們是親密無間的兄弟,不要顯得太疏遠了。”
衆人都挪動著腳步向他靠近,圍成一個大的包圍圈之後,黑斗篷纔再次開口:
“雖然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但我還是要再重複一次——”
“格林德沃已經老了,神秘人也已經去世,鄧布利多瘋瘋癲癲,魔法部軟弱無能。”
“兄弟們,姐妹們!未來的魔法界將屬於我們!世界也將屬於我們!”
“爲了實現我們的目標,我們需要藉助一切可以藉助的力量,掌握我們的敵人所掌握的魔法,摒棄愚忠和愚蠢,放下軟弱和道德,爲構建真正的黎明而奮鬥!”
“我們要直面自己的貪婪,承認那灼燒靈魂的渴望,我們想要全世界的金錢都向我們流動,要讓魔法部部長跪下來親吻我們的戒指,要讓最美麗的人匍匐在我們身邊,要把世界熔鑄成我們想要的形狀!”
“我們不是誰的殘黨或者附庸,我們就是未來!”
另一個黑袍人恰到好處地舉起酒杯:“敬——讓我們能隨心所欲地未來!”
其餘人也紛紛道:“敬未來!”
他們飲下杯中的酒,呼吸明顯粗重了許多,彷彿爲自己暢想中的世界而激動不已。
衆人的手指上,一枚戒指在燭光中閃閃發亮,上面的骷髏頭彷彿在咧嘴微笑。
德拉科心臟一跳,伸手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手指。
那裡曾經也有一枚相似的戒指。
但是後來……
德拉科想起那些在斯內普教授辦公室關禁閉的日子,嘴裡面彷彿又冒出了苦味。
整整一年的禁閉,不是幫斯內普教授處理各種噁心的魔藥材料,就是去給其他教授們幹雜活,幫費爾奇打掃衛生,每次回宿舍都精疲力盡,還要抽時間完成作業……
那段時間,德拉科完全沒有任何多餘的精力去參加課外活動,唯一可以放鬆的只有魁地奇訓練——
實際上也完全放鬆不了,斯萊特林的訓練強度絲毫不比格蘭芬多差多少。
而且自從哈利·波特入學之後,斯萊特林就失去了魁地奇連冠的記錄,他們承受的心理壓力比前輩們可要大多了。
總而言之,在那些日子裡,德拉科·馬爾福被迫跟剛加入不久的死靈會漸漸斷了聯繫,後來連戒指都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
看著下方神秘氣息拉滿的人羣,德拉科目光閃爍,另一隻手緩緩摸了摸曾經戴過戒指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