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

陳鶯得知黎成祥出事之後，心緒難安，去探望過，說什麼也不要在醫院呆著，吵著要回家。

醫生說她身體允許，尹正鐸就把她帶了回來窀。

死裡逃生，家裡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妲。

雖然之前有所懷疑，但是老太爺直到陳鶯回來才完整的知道真相。

雖然一家人還完整的坐在一起，但是總覺得被陰雲籠罩似的。

抱著希希，老太爺聽著這陣子發生的事情，感慨，“真是多事之秋?！?

給黎葉夾了塊魚肉，尹正鐸看她一直心不在焉的，知道她不太有心情來吃這頓飯。

黎家出事，她心裡惦記著，他說回來，她起初是拒絕的，後來禁不住他再三要求，只好跟他一起過來。

尹鏡嵐臉上的傷做了最好的護理，幸而留下的痕跡不明顯，她和康德文一起到場，馬上就要被外派，算作最後一頓團圓飯。

尹正鐸懶得去看康德文，若不是尹鏡嵐護短，早就將那個人踢出門，但她爲人太心軟，又顧慮太多，不肯離開康德文，尹正鐸念在姐姐的份上，姑且存著新仇舊怨。

吃完飯，尹正鐸扶著老太爺上樓，進了書房，尹正鐸也不繞彎子，直接問，“爺爺，尹家和黎家，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我懷疑這些事，是有人故意做的。”

老太爺面露驚訝，“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他道，“我也只是猜測，沒有實質的證據——可是我覺得太多的意外接二連三的發生，難道真的一點人爲的因素都沒有？”

將自己的遭遇說出來，老太爺聽著，搖頭嘆氣，“幸好是沒事，不然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尹家也要完了。”

坐在沙發上，老太爺思索了半天，忽然說，“要說有得罪過人，倒是也有……”

尹正鐸擡起頭。

老爺子有些不堪回首，嘆了嘆，“當初，你爸爸還年輕，我有意將公司交給他打理，他有些急功近利，我說他他也沒有注意——當時我們尹家，黎家，正和風歌集團有合作，可是後來你爸爸和黎家老大突然撤資要單幹，我和黎家老爺子說他們倆來著，可是他們說那個項目有問題，死活不肯再投資，撤資不久，風歌集團就週轉不靈破了產，弄得人家家破人亡，說起來，確實是我們對不起人家?！?

尹正鐸倒是沒聽過這些事，當時他應該才幾歲，那事距離太過遙遠。

“不過阿鐸，秦家人已經都沒了，就算我們跟他結怨，也不可能有人回來報仇啊？”老太爺想不通，直搖頭，“我覺得你還是想太多了，未必是人爲的?！?

“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币I靠在沙發上，“可是我爸沒了，黎大伯也躺在醫院裡危在旦夕，當年和那件事有關係的，就是我們兩家，現在接二連三的出意外，哪裡這麼巧？”

“你出門多當心，照顧好你老婆孩子。”老太爺叮囑道。

尹正鐸點點頭，又問，“爺爺，秦家真的一個人都沒了？”

老太爺嘆息，“秦家兩老是沒了的，出事之後，急火之下，兩個人前後腳沒了，才五十出頭，他們兒子當時也就你這樣的年紀吧，帶著老婆孩子一起跳海了，說來，也是挺慘的——我之前就跟你爸爲了這事吵了很久，他不聽我的話，一意孤行撤資，也是造孽了?！?

門外，忽然傳來希希的叫聲，尹正鐸起身，把門打開。

黎葉抱著孩子，看著他們，“水果洗好了?！?

尹正鐸將果盤接過來，“一起吃？”

黎葉搖頭，“不了，你們談事情吧，我帶希希去樓下走走。”

捏捏兒子的小臉，尹正鐸看著她，“別走遠了，就在客廳門外。”

他是不想她再和康德文碰頭，那個人太過令人作嘔。

黎葉點點頭，關門走開。

對於康德文，她沒有跟尹正鐸說太清楚，他只是大概知道那個人曾經拿她給色.情片配音的事情作威脅，並不知道康德文曾經幾次三番的用噁心的言語挑.逗她。

她也不想說出口，若他知道，只怕尹家早就沒這麼太平了。

下樓，她抱著希希，看著拐角處牆壁上掛著的一幅照片，上面是一個人正在揮桿打高爾夫球，姿態十分的嫺熟自信。

這個人就是尹中明，他其實在做生意方面，沒有他兒子有頭腦——這是老太爺評價的。

他說尹中明這個人沒有自己的主意，容易被人左右，普通人當然可以有這些弱點，但是想當一家之主，優柔寡斷搖擺不定，就是大忌。

也許就是因爲這樣，他纔會在當年秦家最需要支持的時候，聽了黎成祥的建議，一起撤資，選擇了甩掉秦家，拿走方案由兩人單幹。

“我爸是個高爾夫的高手?！鄙砼詡鱽硪R嵐的聲音，黎葉側頭，看著緩步走上來的人。

尹鏡嵐看著那幅照片，也是一陣感慨，父親去世後，家裡的氛圍都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其實是個很和藹的人，陳鶯脾氣就很急，以前家裡有什麼事，尹中明都能和和氣氣的在中間說好話打哈哈。

可是現在……

她站在這裡，心裡生出一抹悲涼——

她就要跟康德文一起去外地生活，家裡人給了他們優渥的環境重新開始，可卻等同於將他們放逐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容忍太過卑微，也未必會換來好結果，可是不能承受失敗，哪怕是輸了，也不能承認，也不能讓人知道。

黎葉對她只剩下同情，名存實亡的婚姻，哪怕燙手，她也要緊緊的攥著。

想了她，忽然又想到自己——

自己又比誰好到哪去呢？

自己的婚姻，又能走多遠，堅持多久？

她聽見了老太爺和尹正鐸的對話，都是真的，秦城說的都是真的，尹家和黎家確實曾經因爲貪功，就把秦城的計劃佔爲己有，還將他踢了出去，結果最後，就是秦家所有人都葬送在那個悲劇裡。

她也是秦家人，爲什麼會被奶奶收養？

她如果不被黎家收養，這輩子也不會踏入這個階層，認識尹正鐸，和他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她只覺得命運弄人，怎麼會有這些糾葛——

一驚，她忽然察覺到什麼，世上的孤兒有千千萬萬，奶奶，爲什麼會將自己帶回黎家？

她莫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安排？

黎葉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抱緊了希希，可是現在又能去問誰呢？

當年秦城不想帶她一起跳海，就把她送給了她的父母，後來她的父母相繼病逝，她孤苦無依，黎家老太太善心，將她帶了回去撫養。

這期間，秦城一直沒有現身，也沒有尋找過她，他一直銷聲匿跡，直到近些年纔開始出現活動。

要不是在寺廟裡無意碰見，秦城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見到自己已經長大了的女兒。

而她，也不會從此陷入兩難的境地。

奶奶是不是清楚她的身份，她並不能確定，但是其他人，黎家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可以肯定的。

抵著希希熱熱的小臉，她暗暗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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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樓。

許久沒有見到黎葉，她主動上門來找自己，倒是讓孫柏年有些意外。

秘書引著她進來，孫柏年起身迎接，“好久不見，黎小姐。”

黎葉落了座，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來這一趟會有什麼收穫，只是事到如今，她能想到最後有可能跟奶奶有過接觸的人，只有他了。

給她倒了茶，孫柏年放在桌邊，“最近你應該很忙——”

他看到黎成祥入院的消息，但私交上，他只跟黎老太太有交情，託人送了果籃，他並沒有親自去探視。

黎葉臉色藏不住的疲倦，她看著孫柏年，“我也不知道來這一趟對不對，孫先生，但是我只能想到你。”

他很耐心，“怎麼了？”

她看著他，“我想問問，奶奶臨終前，有沒有什麼話留給我？”

孫柏年挑眉，“爲什麼這麼問？”

“我只想知道，奶奶臨終時候，有沒有提起我?！?

“她叫我照顧你，如果你回來的話?！?

黎葉想聽到的不是這些，搖頭，“其他的呢？我的身世，她爲什麼收養我這些？”

孫柏年搖頭，“這些話，她不應該跟我說?！?

黎葉一陣失望，她不知道自己在追究什麼，她想確認自己是不是秦家人，就按秦城說的，和他去做親子鑑定就好了。

可是她不想那樣做，她還抱著一絲希望，事情不是那樣的，其中還有什麼誤解，奶奶對她那麼好，她只是在救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不是想彌補犯下的過錯。

她很混亂，自己到底在打算什麼，她自己都說不清。

“黎小姐?！睂O柏年看著她，“或者，我應該提醒你，你放棄過黎老太太給你的一份遺產。”

黎葉仍舊搖頭，她以前都不要那筆錢，現在怎麼可能又要，如果那是一筆賠償金，她有什麼資格代替死去的秦家人接受。

“這是老人家的願望，你接受，就是對她最好的安慰?！睂O柏年起身，走到保險櫃旁，打開後，從裡拿出一份檔案，“這份還在有效期內，你可以看過之後再決定?！?

黎葉看著那份檔案，沒有動手。

孫柏年示意她，“看過了，你再決定也不遲。”

黎葉覺得那份檔案袋有點沉重，拿過來，她深吸一口氣，擡手，緩緩的解開纏繞在封口的線繩。

打開，她拿出裡面的一份合同。

翻了兩頁，她突然驚駭起來。

孫柏年倒是很平靜，他幫著黎老太太起草文件，早已知道內容。

黎葉有些不敢相信，“這……這怎麼可能……”

孫柏年料到她的反應，淡淡笑著，“黎老太太是最瞭解你的人，她知道你不會要遺產，就另外立了一份，如果你放棄第一份遺囑裡的房產，那麼第二份遺囑就生效，你會得到她給你的百分之十的公司股份，成爲黎氏最大的股東?！?

黎葉仍舊處於震驚裡，盯著那些數字出神。

“在你放棄的時候，第二份已經生效了，那些股份，已經在你的名下，黎氏的股東大會，你有權出席，決策公司的方向?！?

“我問過她，爲什麼會這樣決定?！睂O柏年回憶道，“她說，黎家所有人，在拿遺產的時候都不會推脫，唯獨你會不要，她說的一點也沒錯，你真的放棄了。她說，一定要將你應得的給你，於是就有了這第二份?！?

“應得的……”黎葉喃喃，奶奶是真的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想用股份來彌補她，填補黎家對秦家犯下的錯誤？

“這些股份，她也猜到你也許會不要，她讓我幫忙建了一個基金，所有收益留一部分給你自由支取，另一部分，用你的名義按期捐給孤兒院?！睂O柏年笑笑，“其實黎老太太很瞭解你，她把你的每一個決定都猜到了。”

“她將自己最好的東西留給了你，我想，這就是她要對你說的話?！睂O柏年看著她。

黎葉眼睛有些發燙，沒錯了，奶奶什麼都知道，她用這些年的疼愛來跟她做彌補，她怎麼可能恨這個給了自己最多親情的人。

見她沒有言語，孫柏年知道她認同這樣的處理，“如果你什麼時候需要將股票出售，或者想終止基金捐錢給孤兒院……”

還沒說完，黎葉就搖頭，她不會動一分一毫，她沒有資格享受這些錢，不管她是秦家人，還是任何人。

起身，她跟孫柏年告了辭，他送她到電梯口，看著她離開。

想必是經歷了不甚如願的事情，不然她不會突然跑來找他詢問，老太太當初立下遺囑，說起黎葉，語氣裡充滿了愧疚和疼惜。

他能猜測出些許，黎葉不是普普通通的孤兒，她和黎家，想必有更深的瓜葛。

他不便多問，只希望下次再看見她，不要是同樣的精神狀態，認識這幾年，他發現，太少能看見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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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著白菊，黎葉將花放到墓碑前。

她幾番打聽，找到了秦家的墓地，這裡葬著秦家老兩口，還有撈上來的秦城夫妻，他們的朋友幫忙將一家人合葬。

可是沒人知道，撈上來的那個秦城並不是真的他。

看著照片，這是她真正的家人，可是隔著冰冷的石頭和黃土，仍舊覺得有幾分恍然。

生生死死，恩恩怨怨，距離她都太過遙遠，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處境就是對秦家人的背叛，可是她改變不了自己長在黎家，嫁入尹家的事實。

鞠了躬，她嘆息。

留給她的選擇很少，她只有一個人，一顆心，無法將兩方都兼顧。

她嘆息，只想讓一切儘快結束，恨太辛苦，她太知道這種滋味。

擦乾淨墓碑上的照片，她回頭，慢慢的走下去。

【更完，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