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了,敗了,徹底的敗了。
野河之戰,王景仁聽從朱有珪之言冒進,遭遇晉王李存勖伏兵,後更遭晉軍李嗣源兩面夾擊,連續吃到敗績的樑軍全面潰退。
晉軍大舉壓境,晉王李存勖不愧爲‘李亞子’,後世的歷史學家認爲他就是李世民的翻版,軍事上的天才統軍人物,他沒有錯過這次戰機,在樑軍最爲混亂的時刻給了致命一擊。
若在平常,樑軍還可以以數量優勢壓垮晉軍,此刻則什麼也談不上了;
李昪在混亂中找到小乙,一把拉起他的手往橋上擠去,樑軍更爲混亂。
轉眼間晉軍大部隊席捲而來,王景仁、徐懷玉等首當其衝,慌亂間只得率左右親兵倉促應戰,奈何敵人早有準備,鬥志旺盛,而自己一方卻是人心惶惶,毫無鬥志;
幾個回合之下,王景仁只得在親兵的護衛之下拍馬而逃;奈何橋上實在擁堵,王景仁只得以大都督的威懾力強行擠出一馬之道,艱難回到南岸,眼看著開出一條道路來但隨即又被亂軍淹沒,李昪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只聽木橋再次發出‘吱、吱’的響聲,曉是快要沉了下去了。
夾在惶然逃竄的潰兵中,李昪深切地感受到了小卒的無奈和悲哀,軍中並不乏英勇無畏的戰士,大難當頭,還是有許多樑兵死戰不退,可他們的身影很快就被晉軍的鐵流所吞噬,在虎狼般的騎兵面前,他們的抵抗顯得如此蒼白、如此無力。
終於轟的一聲巨響,浮橋終於垮了,無數樑兵在冰冷的滔滔江水裡浮浮沉沉,瞬間又被急流所吞沒,人在這一刻都是顯得那麼的渺小。
望到橋塌下來的那一刻,李昪的心彷彿也隨著橋一下子沉了下去,再也沒有過河的希望了,也許可以游泳過去,但冰冷的河水也許不會給他第二次生命的機會。
無數的潰兵擁擠在河邊的沙灘上,左右都是衝殺而來的晉軍,顯然,他們被包圍了…
被包圍的潰兵大概足有兩萬多人,但卻一個個彷徨失措,有試圖逃跑並組織反攻的小部分人馬,但畢竟數量太少,都被一一斬殺。
眼見剩下的樑兵被包圍了起來,晉軍大將周德威下令停止追擊,在離潰兵五百步外集整休息,準備下一輪的衝殺,剛纔的全力追殺在給樑軍造成極大殺傷的同時,也極大地消耗了自身的體力和銳氣,這時候一鼓作氣殺進敵陣,也許能將樑軍盡數殲滅,但在體力下降之後,官軍的傷亡將會大大增加,身爲副統帥,他是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
李昪環顧四周深深的嘆了口氣,他的頭腦是清醒的,眼見晉軍停了下來,接下來絕對是暴風驟雨般的襲擊,而這些人臨死而不自知,可憐的潰兵仍然慌亂的互相推攘著,亂成一團,你擠我,我擠你,不時有倒黴的弱者被擠落野河,慘遭滅頂之災,沒有將領出來整隊,一切都已經亂了套,毫無章法可言,從本質上,這些人不過是一羣拿起武器的農民而已。
擡頭看看陰暗的天際,沉重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李昪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苦笑,這就是亂世啊,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憑藉兩千年的智慧改變自己的命運,還沒來得及實驗自己偉大的防守理論就要喪命河灘了。
“怎麼辦?難道陪這些農民一起死?”
雖說這個時代人命賤如草,但這樣死了是不是太不值了?搏一搏吧,老天給了自己一次重生的機會就是讓自己玩一把亂世的遊戲,死了也值。
李昪撥開人羣,走到潰兵的最前面,一把奪過一個樑兵手中盾牌,奮力的望自己刀上一擊,金鐵之鳴沁人內心深處,李昪朝天在一聲長嘯,頓時河灘安靜了下來,兩萬雙眼睛都齊齊的望向了李昪這邊。
迎上這些樑兵的眼睛,朗聲大喝道:“天賜我等男兒身,不是拿來懦弱降敵的;家中還有父、母,妻、子等著回去,怎能在此地懦懦等死?”
所有人的聽力都集中到了李昪身上,李昪翻身到一塊高石上繼續吼道:“天賜我等男兒身,生當做人傑,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破釜而沉舟!弟兄們,拿起你們的兵器,我們的身後就是野河,已無路可退!左右都是死,何不血戰到底?”
“某景延廣,願同兄長血戰到底!”只見一精練的年輕年輕校尉帶著幾人扒開人羣走到了李昪面前,抱拳躬身以視李昪爲首領。
“血戰到底!血戰到底!”同一時間已有數百人聚攏在李昪身邊一同大吼了起來。
更多的樑兵跟著大吼起來,然後越來越多的樑兵開始加入吶喊的行列,到最後幾乎所有的樑兵都開始瘋狂地吶喊起來,在絕望、沮喪的時候找到一個發泄的突破口,所崩發出來的能量無疑是相當驚人的。
“嗷”
李昪仰天長嘯,所有的能量化作了一股洪流,凝結成實質;
景延廣、小乙,更多的樑軍跟隨著李昪,瘋狂地揮舞著,瘋狂地吶著,囂叫著……數萬人聚集在一起吶喊怒吼,其勢如天崩地裂,遠在千步之外的官軍都被震得耳膜隱隱作痛。
……
晉軍大營
“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好氣魄,那人是誰?汝等可認識?”晉王李存勖都在詢問自己手下將領。
“報千歲,不識?”李昪此時僅爲樑軍一小校,晉軍中人無人識得;
“傳令下去,打探此人身份。”
此時在河邊晉軍大將周德威暗叫不好,讓樑軍氣勢起來的話,己方付出的代價可能就要增加一倍,甚至幾倍了。
於是當即下令,全軍進攻…
滾滾鐵流開始緩緩加速,瞬時間化作決堤的滔天洪水…
……
李昪知道這是自己的第一次生死考驗,一聲長嘯,淒厲而有雄厚。
長嘯聲聲驅散了樑兵心理上的恐懼感,再通過一聲聲的吶喊,樑軍的士氣達到了最高峰。
見到如此情況周德威不由的心中一震,臉上透出一絲陰冷,敵軍氣勢已起,如果再強行攻的話,會大量的消耗自己的兵馬,但發出的命令不可能再收回了,大軍已經全面發動起來了,只有想辦法大量殺傷敵人來保存自己了。
“弓箭手準備!”
“放箭!”
篤!篤!篤!
一聲聲悶響,一支支鋒利的箭矢射穿了己方的木製大盾,連續不斷的慘叫聲從李昪身後傳來,大量的樑兵在箭雨的洗禮中哀嚎著倒地,有人被射穿了咽喉直接斃命,有人被射穿了胸膛奄奄一息,也有人被射穿了大腿,血流不止而哀嚎不息……
晉軍的箭雨一波接一波的降臨,樑軍一批接一批地倒在地下,短短的盞茶功夫,就有數千名人員傷亡,這樣的情況和以前相比並沒有好上多少,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樑軍沒有潰亂,無論倒下多少人,他們都始終沒有後退半步。
也許是因爲身後就是冰冷的野河,他們退無可退,也許是因爲在最困難的時刻,他們發現始終有道高大的身影像大山一樣屹立在他們前面,替他們遮擋箭雨,第一波,他們挺住了。
晉軍的弓箭手仰射結束了,騎兵隊和精銳步兵隊就要樑軍短兵相接。
最艱難的考驗就要到來了,李昪一振胳膊大吼道:“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眼見袍澤兄弟的一個個倒下徹底激起了剩下樑兵的血性。
潮水般席捲而來的黑衣沙陀騎兵帶著強大的慣性狠狠地撞上嚴陣以待的樑軍潰兵陣,霎時綻放出璀璨的浪花,人體拋飛、戰馬悲鳴,兵刃的冷輝迷亂了陰暗的天空,殷紅的血液染紅了冰冷的沙灘,這一刻,生命卑賤得連野狗都不如。
“當!”
李昪奮力一刀斬在重矛的矛尖上,終於擋開了疾馳而來的沙陀騎兵這雷霆萬鈞的一刺,一把拽下馬上沙陀兵,瞬間就被旁邊數把鋒利的長槍給刺穿幾個窟窿;
李昪翻身上馬,冰冷的鋼刀從掠過另外一個沙陀騎兵的脖子,血光飛濺,頭顱飛起。撕裂般的疼痛從左肩傳來,在他解決一個騎兵的同時有一把重矛刺傷了他,李昪立刻感到左半邊身軀已然麻木不堪。
一刀斬殺沙陀騎兵,李昪還來不及喘息,又一名沙陀鐵騎呼嘯而至,沉重的斬馬刀橫斬而至,直取李昪咽喉。
“鏘!”
李昪的橫刀和沙陀騎兵的斬馬刀再度來了次毫無花巧的死磕,一股強大的衝力傳來,兩人同時落馬。
李昪翻身而起,手中刀朝敵軍揮去…
————————————————————————————————————————————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李存勖(音xù)(公元885年至926年),應州人,小名亞子,李克用長子。自幼喜歡騎馬射箭,膽力過人,爲李克用所寵愛。少年時隨父作戰,11歲就與父親到長安向唐廷報功,得到了唐昭宗的賞賜和誇獎。成人後狀貌雄偉,稍習《春秋》,略通文義,作戰勇敢,尤喜音聲、歌舞、俳優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