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果斷的劍舞，聽完牡丹講述的初步計劃後，也不免有些猶豫。
劍舞並非是放不下架子，或者是不夠狠辣。
她考慮的問題倒是更全面些。
王機玄關了投影，牡丹的倩影消失不見，此地也安靜了下來。
少頃。
“這計劃雖聽著離奇，但細細咂摸，又隱隱有些暗合大道天數，或可一試。”
劍舞緩聲道：
“各地各處都有諸多生靈，凡人與你我修行之人雖不同，但本質上也都是人族。
“人人平等在仙界雖只是一句玩笑話，但在這片天地間，還是有很多高手介意我們拿凡人做這般之事。
“仙家之事不涉凡人，也算是咱們人族從遠古就有的規矩，而且修行的一個目的，就是護持蒼生、庇護弱小之凡人。
“所以，若是無心之間謀劃還則罷了，但這般有意去做……始終是不太妥當。
“名聲和名望，有時也是頗爲重要的。”
王道長略微思忖，便明白了劍舞的顧慮。
這事說出去名聲不好聽。
“師伯您擔心之事，弟子也是知曉的。”
王機玄正色道：
“弟子絕非是爲了報復天道和婆羅就不擇手段，只是弟子覺得，這般也非太嚴重的利用凡人。
“我們讓這些凡人做的事，只是每日上香禮拜，而後
我們給與對方一些迴應。
“所謂祈願、還願，而後從中賺取香火，培養天道之神明。
“這對那些凡人而言，有何壞處？”
“可這終究是把他們牽扯進了因果。”
劍舞道：
“而且香火成神之事，在仙界早有傳聞，但無一人能把此路走通，大概就是天道會從中作梗。
“若是你想試試，倒也並無不可，就在劍神宮掌控之地挑選一城一鎮，三五萬凡人，先試試是否有效果吧……這般，就算事情暴露，也好掌控。”
王機玄沉吟一二，心底飛速思索著。
牡丹和沈瓊霖也在隱藏耳機的另一端等候著王道長的命令。
王機玄想了想，忽地笑道：“那，不用凡人做這些香火功德製造者，就能規避開大部分的人族倫理風險了？”
劍舞目中多了一二笑意：“倫理二字，往往最是難應付。”
王機玄低頭思索。
他想到了機械體，想到了克隆技術，也想了神木之靈、現在的劍靈小桑。
很快，王道長答應了聲：“此事弟子已有大概想法，後續會再跟師伯您商量。”
“善。 ”
劍舞略微頷首，不再多說。
有些話她不方便開口，畢竟她是代宮主，一言一行就代表了劍神宮的態度和利益。
她相信王機玄應該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仙界百族未實行全面的開化教導，各處多愚昧，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
片刻後，第二基地的實驗室內。
王機玄召集小分隊成員商討後續如何推動堵天道的計劃。
“嘖，”沈瓊霖抱著胳膊冷笑，“這位劍舞宮主還真是有些雙標，其他智慧種族的生命不是生命？人族的命纔算命？”
王機玄沒說什麼。
小花婷小聲道：“我倒是覺得這個可以理解，畢竟仙界的主基調就是族羣大戰，族羣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被奴役被屠殺都是常有的事。”
牡丹則是輕輕搖頭：“討論這些沒有意義，這只是因爲每個人的立場不同而存在差異，我們還是商量下後續的事吧。”
沈瓊霖道：“最初的神明樣本必須在我們絕對控制之下，我建議直接在第三基地內進行培育，那些詭怪也是不錯的實驗體。”
王道長略微挑眉：“你這想法不錯，之前我也考慮過，比如阿梅，她是上古人族戰將，功勳赫赫，事蹟可查，我們可以用她作爲一個樣本，在廣闊範圍內給她開廟宇、塑金身，觀察後續是否能有效果。”
牡丹笑道：“阿梅怕是要謝謝你了老闆。”
“她會跟我客氣？”
“呃，這明顯是反話，”牡丹提醒，“我們是要把這類神靈像釘子一樣打入天道，去堵塞天道、影響婆羅，婆羅後續必然會反擊，阿梅可能會被抹殺。”
王機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乾脆自己上算了！
世俗的規矩、公序良俗的約束，還真是正道修士的
枷鎖。
王機玄也不是沒想過，自己直接撕掉善良，衝向魔尊之路，可惜他心底還是想做個好人。
“此事再議吧。”
王機玄果斷道：
“大家再想想可替代方案，以半個月爲期，如果半個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那就聽我的，先從第三基地內選幾個自願充當神釘的詭怪，再在劍神宮勢力範圍內選一個凡人多的城池推廣神廟。
“各位，我希望大家在考慮問題的時候，考慮更廣闊的層面。
“有時就需要不擇手段。
“因爲我們的敵人本就是強大的，它無處不在，能洞察歲月，我們幾乎是在跟它打明牌，而且隨著我們在這條抗爭的路上走的越遠，也就離著回頭越遠。
“沒有退路，放手一搏，如果需要承擔罵名，我可以來。
“大不了以後我就用魔來自稱。
“總之，搞死暗教，弄死婆羅，這就是我們的終極目標！”
牡丹、小花婷用力點頭。
沈瓊霖目中帶著幾分欣賞的味道。
等王道長喊了句散會，沈瓊霖主動道：“我這有點小東西給你看下，跟我來。”
“什麼小東西？”
王機玄心下止不住的好奇。
小花婷和牡丹對視一眼，各自看向天花板，她們顯然已經提前看過了。
沈瓊霖把王機玄引去了她的實驗室，這邊的培養艙內，擺著幾個王機玄有些眼熟的茶杯……
“這不是剛接待那隻小鳳凰時用的杯具嗎？”
“是的，老闆。”
沈瓊霖瞇眼笑著：
“我請小花婷幫我把它帶回來了，還在上面蒐集到了一些珍貴的，普通仙人很難漏出來的生物樣本。
“這個小鳳凰的狀態應該是很差的，沒能做到仙體無垢。”
王機玄有點蒙。
然後，他就在那個培養艙投影出的立體屏幕中，看到了一個演示動畫。
三股來回交錯的複雜'DNA'結構，在一團淺金色光芒包裹下，緩緩地旋轉著，不斷向外面的細胞液釋放出一段段‘生物信息’。
動畫緩緩拉遠；
這團遺傳物質開始自我複製，細胞由一個迅速分裂爲一團，而後便是胚芽的演變，一顆金色的蛋出現在動畫最終定格畫面。
王機玄指著這玩意問：“你的意思是，你能搞出鳳凰蛋？”
“牡丹模擬實驗中已經成功復刻。”
沈瓊霖略微昂首：
“準確來說，是這個小鳳凰的克隆體。
“但這裡面還有一些很奇怪的東西……仙界人族的細胞沒有，百族的細胞也沒有，那些飛禽類的智慧生命同樣沒有。
“我不知道，這是鳳凰族的特例，還是因爲這隻小鳳凰被天道感染了。
“這個需要下一步來印證。”
王機玄：“詭怪克隆實驗推進的咋樣了？那個纔是大事啊。
“正常推進呢，你有時間就用歲月劍意幫幫忙咯，”沈瓊霖指了指鳳凰蛋的圖畫，“我想搞這個實驗，你能幫我、兜底嗎？老闆~”
王道長訕笑。
說的就跟，他能幹得過火神宮的宮主一樣。
……
沈瓊霖這計劃繼續推進下去了。
倒不是王機玄膽子足夠大，主要是王道長覺得，這個實驗並不靠譜。
鳳凰這種神話生命體，是那麼容易克隆的？
等沈瓊霖的計劃真的能實現，那再評估其風險也不遲嘛。
火神宮雖強，他們劍神宮也未嘗不利。
王機玄接下來又進入了相對忙碌的節奏，每天追隨劍九老師修行、悟道，拿出幾個時辰去施展歲月劍意，推動詭怪克隆計劃第二期。
落杉居士的傷勢已完全復原，自身力量甚至還有小幅的增強。
她這種殘靈最是神奇，似乎能夠吸納天罰之力，不只能增加自身對天罰的‘抗性’，還能模擬天罰，用煞氣對其他生靈凝天罰神雷。
這讓王道長很是費解，並決定多跟落杉居士走動走動，學一點劍道之外的本領。
技多不壓身。
王機玄不是走寄情於劍的路子，多學也能互相印證。
落杉居士也曾暗中催促過王機玄，讓王機玄暫時不用追求五條至高劍意的精擅，因爲那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沉澱積累。
只需要精擅一條大道，足夠讓自己成金仙長生不
老，那就足夠了。
她催促王道長開始修行其他大道。
只要王機玄儘早湊出八條大道，從而抵達人王聖體的小成之境。
那樣，他就能得到人族各上古大能的庇護，也能直接讓仙界爆發全面大戰，讓人族再次如上古時那般強勢崛起，去擊潰一切強敵，定鼎仙界、統治萬千天地。
———後面這些，落杉居士肯定不會直接告訴王機玄。
王機玄對這些隱隱有些感覺；
他藉口自己尚未能吃透五大劍意，並未多修行其他大道。
實際上，只要他下達命令，平日裡就在觀察各類仙界高手的牡丹，就能幫他搞定大部分的大道參悟工作。
王機玄不太喜歡被動，他想主動把握這些節奏。
此外，劍神宮外住了一個小公主，這讓王機玄也不得不分心監察。
牡丹安排了一些無人機緊盯著凰芊兒的一舉一動，半個月下來，發現這個凰芊兒除卻沒事就喜歡發呆，其他並無異樣。
這種‘發呆’，本身就是一種不正常現象。
凰芊兒畢竟是金仙高手。
這一點也能看出，她的神魂確實有可能是被婆羅污染了。
不過，凰芊兒也只是在那山頭上住著，並未再來尋王機玄。
她應該也是糾結的。
而且，火神宮的這些女子們，本就心高氣傲，骨子裡有著一股不願低頭的韌性。
她不想過來，王機玄也懶得過去，幫凰芊兒‘驅魔’變
得遙遙無期。
王機玄這邊，該推進的計劃都在順利推進。
詭怪克隆體第二期計劃順利進入實施階段，這次他們增加了許多抗干擾的手段，爲了提防天道之力再出手，他們甚至在實驗室內外佈置了三層瞞天大陣。
堵塞天道的計劃，也已基本定型。
王機玄這日又召開了小分隊集體會議，參會的四人一致同意向下推進計劃步驟。
詭怪這邊，王機玄託請落杉居士徵集一位詭怪志願者，這活八成還是要落在阿梅身上。
凡俗那邊，王機玄也請劍舞幫忙圈定一個範圍，後續他會安排機械體開始‘傳道’，進行實驗。
王機玄也主動對劍舞保證，他們前期只是做一個‘試驗田’，不會有什麼過激的手段。
如果實驗順利，後期開始大規模推廣，那他們就偷偷去獸族和羽族的地盤。
劍舞相信王機玄會有分寸，也就沒多提醒，給了王機玄一道命令，讓風正和白凝在旁協助，又派了三千仙兵給王機玄調遣。
一場隱聲匿息的‘造神’實驗，正式拉開帷幕。
王道長這次不敢做甩手掌櫃了。
他跟自家老師請了幾天假，就帶著風正和白凝開始跑前跑後。
具體的事務他不用負責，牡丹完全能搞定。
但他必須把關‘倫理’這一塊，儘量不給劍神宮抹黑。
如此又過七八日，第一批十二座空蕩蕩的神廟，已經動工完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一座擁有二十多萬凡人的城鎮內外。
神廟內的各類陳設都已準備妥當，之所以說是‘空蕩蕩’，一個是因尚沒有香客，此外則是因，其內還沒有‘神
落杉居士那邊，還未能決定最先派哪個詭怪外出鍍金。
倒不是沒人想做這個差使；
而是所有詭怪都想進入神廟被人供奉，得香火凝聚新身！
它們的渴望，或者說慾望，就是讓自己能夠活過來。
王道長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情況，於是他大手一揮，決定在一個神廟內設置一個主神、三個副神。
最開始這四位‘神明’，今後大概率會有不錯的發展；
落杉居士又開始犯了難。
她想一碗水端平，但這羣詭怪本就都是她培養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依舊未能給出準確名單。
王機玄估摸著，這事還得他自己來決定。
落杉居士骨子裡有些選擇困難癥。
於是，王道長喊上白凝和風正，準備先帶兩人在那座二十萬凡人的城鎮中暗中巡查一番，而後就去第三基地挑選四個‘幸運兒’。
他們三人駕雲而行，自城東的新廟趕去城西的新廟，挑選廟祝、安排仙兵駐守，檢查各處的消防設施。
正待王道長想打道回府，靈覺輕輕一跳，下意識看向西北方向。
“王師弟，怎麼了？”白凝柔聲問，“西北面有什麼？”
王機玄面色凝重，低聲道了句：“不速之客。”
白凝和風正立刻握住手中仙劍。
王機玄卻道：“無妨，來的是三道神念仙識之類的東西，我們能輕易滅殺，保險起見，我請老師暗中過來護著，我們過去看看。”
“行，”風正道，“我也請師父看著我一點。”
白凝一時無力吐槽。
能輕易滅殺的敵人，還要請兩位金仙高手看著……
忽然覺得，她同代的男修都沒什麼膽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