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馬，狂奔，小城漸遠。
小城雖然已遠，明月仍然可見，同樣的一輪明月，在此時，月色淡如水。
淡淡的月光，照著淡淡的人影，淡得好像月光那麼淡的人影，飛掠而過。
韓峻就好像是個跟屁蟲，簡直無處不在。
韓峻攔住了蕭雨的路，道：“那兩個人是不是魔教中人？是不是你殺死的？”
韓峻說話的聲音很輕柔，這個閻王般的傢伙，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得完全沒有以前的那麼冷酷。
蕭雨反問道：“我若說不是，你信嗎？”
韓峻的聲音很溫和，溫和的道：“不信，但我還是要說，殺的好，這些人都該殺。”
蕭雨道：“韓大總捕不是來抓我的？”
韓峻忽然大笑道：“你若能把他們都殺了，我還要感激你。”
說完，大笑著離去。
上官小仙忽然道：“韓峻這個人喜怒無常，他是想做個漁翁。”
蕭雨道：“漁翁也不是那麼好做的，小心食人魚咬掉他的下巴。”
門外月色如水，月下有人，白衣人，人在煙雨山水間，在這一片銀色的月光裡，凡夫俗子們是永遠也無法領略到，月光的柔美。
柔美的月光下，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青衣顧棋，另一人穿著件僧衣，是個和尚。
他們正在下棋。
他們的身邊很遠處，擺著一張桌子，還有一張華美的椅子，上面坐著一人，他正用兩根手指，輕輕的翻著卷宗，他坐得很遠，無論在何時何地，他都永遠和別人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他的笑容雖可親，卻從來也沒有人敢對他笑，因爲他就是當今武林中最富傳奇的人物。
公子羽。
桌子上的每一樣東西都經過極仔細的選擇，擺在最適當的地方，桌子上的東西不多，除了那疊卷宗外，就只有一把長劍。
卷宗合起。
公子羽終於嘆了口氣，道：“楊無律是怎麼死的？”
顧棋不只是只顧著棋，他還得留下一隻眼睛看著公子羽，還得留下一隻耳朵聽著聲音。
顧棋起身道：“楊無律是想爲他的哥哥報仇。”
公子羽道：“所以死了？”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諸葛斷爲什麼要殺死他的三個妻子？”
顧棋道：“因爲她們對別的男人笑了笑。”
公子羽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以後千萬不要吸收這種人加入我們的組織。”
顧棋連忙道：“是。”
公子羽道：“蕭雨還活著呢？”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爲什麼還活著？”
顧棋道：“沒人是他的對手。”
公予羽道：“你想不想去試試？”
顧棋道：“不想。”
他說的是實話，不想就是不想，誰也不想去送死，在公子羽面前，無論誰都必須說實話。
公子羽道：“據我所知，天下只有兩個人能制住他。”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可我不喜歡殺人，我這一生中，從未親手殺過人，我也不想破例殺人，殺的人多了，會入魔的。”
顧棋道：“是。”
公子羽殺人是用不著自己動手的。
公子羽又道：“所以我們現在還可再給他派些人，讓他再多殺些，我想你一定可以，安排些更有趣的人讓他殺。”
顧棋道：“馬空羣怎麼樣？”
公子羽撫掌大笑，道：“這個好，他看到馬空羣，一定會大吃一驚。”
顧棋道：“是。”
公子羽又道：“聽說上官小仙和他在一起？”
顧棋道：“是。”
公子羽道：“上官小仙不能殺，上官金虹我們惹不起。”
顧棋道：“他不是隱居了嗎？江湖上已沒有了他的消息。”
公子羽道：“如果你有一百萬兩銀子，你會不會跑到深山老林裡去花？”
顧棋道：“不會。”
公子羽道：“難道上官金虹還不如你？”
顧棋閉上嘴不說話了。
江湖中發生的事，千變萬化，魚龍混雜，幾乎在匆匆一瞬間，都可能會發生一些充滿了離奇的事。
關東萬馬堂。
一個樓梯口擺著一張比較小的方桌，坐著個服裝華麗，修飾很整潔的中年人，他總是一個人坐在那裡，一個人玩著牌，很少有人看見他做別的事，也很少有人看見他站起來過。
因爲，他沒有腿。
他坐的椅子寬大而舒服，椅子旁，擺著兩根紅木柺杖，就擺在他隨手可以拿到的地方，他正是這個地方的主人，他就叫蕭別離。
馬空羣的穿著依舊華麗，手裡拿著金樽，杯中的酒是琥珀色的，此刻，他走了進來。
“我知道你早晚會回來的。”
馬空羣和蕭別離幾乎是同時說出的，他們說完後，都互望著，會心的一笑。
酒在杯中，杯在馬空羣的手中，他一邊喝酒，一邊看蕭別離玩牌，蕭別離將牌一張一張地排成八卦，雙眼有神地盯著，神情彷彿很沉重，過了很久，他才仰面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馬空羣道：“你算出了什麼事？”
蕭別離的目光落在了馬空羣的身上，過了一會兒，纔開口：“有些災禍是避不開的，絕對避不開的。”
馬空羣不解的道：“什麼災禍？”
蕭別離說：“不管是什麼樣的災禍，都將是人間的不幸。”
馬空羣道：“不管是什麼樣的災禍，都與我無關。”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無光，一入萬馬堂，刀斷刃，人斷腸，休想回故鄉。”
夜色漸臨，草原上顯得更蒼涼，更遼闊，萬馬堂已隱沒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可是那悽慘的歌聲還在夜空裡迴盪。
夜風襲過，吹進了窗，吹在了蕭雨的身上，吹到了他那雙明亮，卻又帶著無盡哀愁的眼睛，他的眼睛此刻正在看著天花板。
門開了，上官小仙走了進來，她並不是空手來的，她還帶了酒和杯子，還有一包花生米，她倒了一杯酒，輕輕地聞了一下，道：“喝酒最適合吃花生，而且，花生不能炒的太熟。”。
蕭雨沒有吃，只說了三個字：“夜深了。”
上官小仙聞言露出了惋惜之色，她忽然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說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一個人，爲了自己能夠活著而忍受痛苦，並不是太簡單的事。”
蕭雨道：“一個人，若爲了讓別人能夠活著而忍受痛苦，更不是件容易事。”
上官小仙一笑，道：“燕南飛，明天會出現在鳳凰集。”
鳳凰集。
一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