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髮絲被吹得亂舞,蘇窈正要伸手去勾,突然有一抹溫熱拂過她的臉頰,陸東庭單手放在腰側,一手伸過來幫她把頭髮撩到耳後。
略微粗糲的指腹又無意間碰到了她的耳廓,“你說。”簡單的兩個字如同靡靡之音,就像夫妻之間日常的溫情岑。
對於陸東庭這樣的行爲,蘇窈心裡不受控制的亂跳,表情不自然的往後縮了縮。
“你不會想聽。”她抿著脣。
陸東庭極有耐心的好笑道:“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想聽?”
蘇窈不由笑了笑:“每次我說要談的時候,你哪次不是說著說著率先冷臉?”
她頓了頓,繼續說:“平常也是,一旦說了你不喜歡的話了,別人就別想再往下說。是,你是大老闆,每天日理萬機對員工要求嚴格,你生意場上同人交手談判氣勢逼人。
可我既不是你的員工,也不是你的競爭對手,我是女人,沒要求你你一定要鐵血柔情,就算你對我有意見,就算你不愛我,但勞煩你能不能不要這樣陰晴不定?態度能不能好一點?”
陸東庭說:“所以你是責怪我不愛你?”
蘇窈瞧著他,自嘲的冷笑,他這話畫外音不就是,你當初硬要結婚,現在卻怪我不談愛情歡?
她頓時覺得沒什麼意思,皺著眉,懶懶散散的,語氣便敷衍了些,“你拿捏錯了重點,我是說你脾氣能不能好些?”
人行道上,人來人往,陸東庭和蘇窈相對立在路燈下說話,男的帥女的靚,男人平靜女人看起來不耐煩,這樣奇怪的對峙畫面,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蘇窈被人看得煩,就不是那麼沉得住氣了,本來跟陸東庭談起這樣的話題,就難得有心平氣和的時候,剛纔說了那些話,陸東庭沒什麼反應,卻將她自己說得滿心浮躁。
她就像被車輛和冷風颳起在空中浮動的塵埃,漫漫無所依,無奈又想跳腳。
頃刻,陸東庭默了半晌之後,蘇窈以爲他可能又沒什麼好臉色,誰知他卻淡然的點了點頭,“你的意見我會採納,但我這二三十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一時讓我溫聲細語也不可能。”
他這樣說,一改他平日裡凌厲嚴肅的風格,讓蘇窈徹底語塞,張了張嘴卻接不下去話。
以致於看向他時,欲言又止的模樣,看起來呆呆的。
見她不說話,陸東庭又說:“所以你覺得我們是性格不合?”
濃黑深邃的眉眼,如同被墨汁蘸染,像極了被細細勾勒出的水墨畫,清雋又銳利,深沉的眼底藏著一貫的沉穩與睿智,他剛纔也是這樣靜靜的聽她說,水波不興,一副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樣子。
蘇窈沒由來的心悶,斬釘截鐵的接話:“不止!無論是性格還是經濟狀況,抑或是三觀……”
她自己都說不下去,不合就是不合,還用列什麼一二三四五,又不是答政治主觀題。
陸東庭手隨意的搭在腰上,嗤笑出聲,“連三觀都帶上了,還有什麼?你說。”
“你在笑什麼?我說錯了?”蘇窈正兒八經的看向他,“三觀不一致,沒有可交流的話題,日復一日的冷淡,最終夫妻生活不協調,從而走向離婚的不歸路,這都是現代社會很多夫妻離婚的主要原因。”
蘇窈說的條理清晰,甚至還動用了‘最終’、‘從而’等連接詞來據理力爭。
陸東庭卻嚴肅的說:“你說錯了,就算沒什麼共同話題,你我的夫妻生活還是協調的,每次叫喚得直歡的不都是你嗎?你好意思罔顧我的努力,無視你的歡愉?”
蘇窈聽他波瀾不驚的說起房事,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紅,“流|氓!你以爲婚姻就是有性足矣?那等到年紀大了呢?如果我肌膚鬆弛,你對我的性慾減淡了,兩個人就靠著日積月累起來的那麼點親情,沉默無言度過餘生?你倒還有更多年輕漂亮的女人供你隨意挑選,而我呢?——半老徐娘,成日守著孩子房子過是不是?這不是我對婚姻的期望,也不是我對餘生的想象。”
蘇窈胡亂一通說,自己都知道邏輯不通,未來有那麼多變數,誰知道事情會是怎樣的走向?她卻做出了最消極悲觀的假設。
陸東庭探究著她的神色,說:“你小題大做了,說的這些都不是問題,難道你覺得兩個完全相同的人在一起生活纔有激情?你既然當初提出結婚,這些問題你早就該想過,這會兒纔來糾結兩個人是否合拍或對等,既爲時已晚,也無理取鬧。”
蘇窈聽得來氣,卻無法反駁,睜大眼瞪視著他許久之後,憋出一句:“你才無理取鬧!”
陸東庭還以爲她要說出什麼長篇大論,聽到這幾個字之後,愣了一愣。
蘇窈這話一出口,就覺得談話已經朝男女吵架的既定方向發展。
而陸東庭的話無疑也是揭傷疤。
人人都知道,曾經犯過的錯,就像一個污點。蘇窈總是想拼命的洗掉,但卻一而再的被提起,告訴她
tang既成事實,鐵板釘釘,怎麼辯解洗白都是沒用的。
她心一橫,便又說:“我爲什麼要想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爲了結婚而結婚,結了婚之後就是奔著離婚去的,其他的雜碎有什麼好值得考慮的?”
陸東庭臉上終於還是沒了柔和,漸漸斂了笑,沉了臉。
他盯著蘇窈良久,操著冷冷的嗓音,慢條斯理的說:“你也真是挺有意思的,口口聲聲說我態度不好,你態度什麼時候好過了?不是陰陽怪氣就是假情假意!你當初說結婚就結婚,你以爲我砸出幾個億將你娶回來就是爲了跟你離婚的?你怎麼那麼會算呢?天下的便宜都讓你撿了算了。”
夜色漸濃,氣溫也越來越低,小區外圍的綠化帶裡種著許多枝葉茂密的樹,那風一吹過,樹上掛著的殘葉沙沙作響,枝幹抖動顫著發出不安的聲音。
風吹在身上,背脊都發涼,蘇窈還是挺直著肩膀站在夜色下,瘦削的身子此刻像只標槍一樣,沐浴在朦朧的路燈之下,顯得可憐。
陸東庭的話已經徹底將她的底氣擊得粉碎,他說得對,是她異想天開了。
蘇窈的心,從剛纔不安的躁動,變成了無言的沉重。
就像一顆落入海面的石子,不停的往下沉,一直沉到暗無天日的海底,海水四面八方的壓過來,讓呼吸都成了一種負重運動。
她心頭堵得難受,倒不是因爲自己被迫面對她不想面對的現實,而是陸東庭說出這些話,將她批得就是一個自私自利,就會投機取巧的女人。
更難過的是,這話一點都沒說錯,因爲從始至終她都覺得自己是可恥的。
蘇窈笑了笑,有些難看,突然說:“那你想要我怎麼做呢?”她徵求他的意見,聲音不穩,有些飄忽。
陸東庭幽然上前,輕輕捏著她的下巴,“給過你機會說出你的不滿,結果你說的都是些廢話。”
他啄了啄她的緋色的脣,眼神宛若深潭,語調溫柔,卻帶著一股狠勁,“有什麼不滿都給我忍著,乖點,不要動不動就無理取鬧。”
蘇窈心神重重一顫,這應該就叫做還債了。
就算他不愛她又怎麼樣?就算她過得心裡再不舒坦又如何?她得了他那麼多好處,有再多不滿,忍下來也不爲過。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儘管她也不知道怎樣才能還清。
蘇窈仰頭望著他,沉默了半天,然後漸漸地平復,冷靜,黯然,就像從那隻炸毛的貓,變成了順從的乖狗。
她緩緩撩脣,抿出個要笑不笑的弧度,語氣誠懇,說:“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了。”
陸東庭覺得蘇窈是個欠虐的性子,越是對她放縱,她就躍躍欲試想要上房揭瓦,以暴制暴纔會消停。
可見著她終於低眉順目了,又十分不滿意,這不是他想要的,不夠靈動,死氣沉沉。
轉念覺得自己要求太多,她也是個挺要強的人,有時不知道自尊爲何物,有時候自尊心強得跟什麼似的。
陸東庭什麼也沒說,低著頭去吻了下她的脣,蘇窈看見從他們身旁經過的人捂著嘴笑,她趕緊躲開他,別開頭,看向一旁,沒什麼情緒的皺了皺眉,“有人。”---題外話---9.4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