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二次來光祿殿,第一次,白韶掬大勝歸來,皇上在此爲白韶掬舉辦盛大慶功宴,第二次,便是皇上與皇后成親之日。
那時白韶掬與夏婉安花樣式秀恩愛虐她這個單身狗,如今她還是隻單身狗,結果昏君和楚長歌成雙成對結成夫婦,又把她狠狠虐了一次,只比前次更慘。
命啊,這就是命啊。
小魚心中長嘆一口氣,眸光勾轉,淡淡瞥過慕容肆,略顯粗糙的手指撫上冰冷的琴絃,趁著醉意上頭,手指撥動間,悠揚的琴聲絲絲入扣在殿中盪開。
起調很熟悉,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夏婉安就聽出了秦小魚彈的是——《鳳求凰》醢。
小魚從來都不會彈琴,唯一能彈完整的曲子就是這首曲子,這首皇上教過她的曲子。這些日子她被皇上困在宮中,閒來無事時就練這首曲子,每每彈奏起來時就會想起她與那人之間美好的點點滴滴。可不論多麼美好,都已成爲過去時,但至少曾經的那份甜蜜,在以後回憶起來時依舊光鮮亮麗。
琴聲抑揚頓挫,卻又多了一絲無奈傷感,衆人不得不承認九千歲即便是喝醉了,這琴藝也非是一般人可比的。然,沒有人知道秦小魚能彈得這麼好,多虧了有皇上這樣一位老師。
慕容肆所坐的位置能將小魚看得一清二楚,她小臉酡紅,但指尖行雲流水,這指法卻是有了些火候緹。
自打他偷偷潛入長樂宮看她那夜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過,不過裡面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楚的很。
秦小魚命人給她取了一把伏羲古琴,後來經常從裡面傳來動聽悅耳的琴聲。
有一次,他路過長樂宮,站在花香四溢的桂花樹下,目光幽深遠眺著長樂宮,果真聽得裡面傳來樂曲聲,他身子猛地一震,她彈的曲子竟然是那首《鳳求凰》,她是在念他還是念著別人?
那時只是遠遠聽著,但從今日看來,秦小魚是念著別人多了一些,她目光正悠悠看著樓下的白韶掬,而今日殿上她所做一切,只怕都是爲了引起白韶掬的注意罷。
他袖子拳頭用力一捏,嘴角微微下沉,已拉鋸成一條鐵線。
一曲畢,衆人鼓掌叫好,原來這位爺是響噹噹的實力派,這琴藝還真把夏婉安給比下去了,最主要的是這位爺的琴聲走心。
好些個阿諛奉承的官員見小魚從二樓下了來,當下圍了上去,讚美不說,還勸酒。這一來二去,小魚也是無法拒絕,又被灌了好幾杯,就好像今日她纔是新郎官,而皇上是給她陪襯的。
皇上有些不樂了,一站而起,“朕的貼身太監死到哪裡去了?”
某帝冷沉幽怨的聲音突然炸響在一片嬉笑大殿之中,惹得小魚心眼一陣劇烈狂跳,微一哆嗦地側臉看向懷帝,懷帝這是要發飆的節奏啊?
王中仁見皇上臉色不好,狠狠盯了秦小魚一眼,示意小魚過去!
小魚疑惑地看看王中仁又猶豫地看看皇上,突的想起自己除卻響亮的九千歲名頭之外,還兼職當了昏君的貼身太監。這王中仁分明就是慕容肆的貼身太監,皇上去哪,王中仁跟哪,這還
不夠貼身麼?
喝了不少酒的小魚,打了個酒嗝,裝醉似得搖頭晃腦道,“奴才在呢!”
“那你還不快滾過來?”
小魚兩條小短腿馬不停蹄地跑到了皇上跟前,又是打了個酒嗝,讓皇上眉頭擰得更深,王中仁心想,秦小魚這個小祖宗啊,可別再惹皇上生氣了啊。
忽然,一隻手抓住小魚的肩頭,五指深深嵌入她骨肉裡,疼得她輕嘶一聲,但隨後又緊緊咬住脣,死死不發出半點聲音,她一掀眉眼,便見眼前九爪龍袍耀黃逼人的男子,他不再春風無度,他的黑眸中藏著冷厲,“秦小魚,你知道麼、你這是在挑戰朕的底線?”
這人只用他倆能聽到的聲音告訴她,可這肩頭的痛楚讓她的聽覺放大看好幾倍,只覺這人的聲音如五雷轟頂一般,不僅刺耳,而且讓她腦袋生疼。
原來他都知道,她所有的小聰明都是爲了讓他反感,只有把他真正激怒,他纔會把自己趕出去,因爲她實在不想在他與另一個女子結爲連理的日子裡在他身邊伺候。
這人雖清楚這些,但他偏生不放過她,命令她隨行,去了椒房殿。
皇上成親了好幾回,是個老手了,不用喜娘提醒,也知哪個時辰爲大吉大利。這去椒房殿便是爲了與皇后娘娘喝交杯酒的。小魚心中有所認知,但也只得一路陪同。
椒房殿外面守衛森嚴,莊重的宮殿裡裡外外都張燈結綵,一派如火如荼。
羣臣妃嬪也跟著過來湊熱鬧,打從皇上娶嶽嘉過門之後,這就是皇宮裡辦的最爲熱鬧的一場喜事了,可見皇上對這位皇后娘娘的看重。
嶽惠妃與岳家的人走得較近,向來賢良淑德的她,總是面帶微笑,笑看著皇上緩步走進了殿中。
最倒黴的當屬秦小魚,作爲一個敬業的貼身太監,小魚必須近身跟隨皇上,皇上進去,她自然也不能落下。
只是有了秦小魚這個年輕貌俊的貼身太監,糟老頭子大總管王中仁就顯得有些多餘,他在心裡把秦小魚祖宗十八代都問候過了,最後的最後,這隻該死的小犢子,沒能當上皇妃卻搶了他的飯碗。
殿內擺設器具全部換了新,只比以前的更奢侈,更貴重。這也是自然的,以前這裡是秦妃住的地兒,現下是皇后娘娘的東宮了,當然得更符合皇后的身份與排場。
楚長歌端正坐在牀沿,身穿織有金龍鳳紋的大紅袖衣,衣上加霞帔,頭上兜著豔紅頭蓋,正等著她的夫君替她揭開頭巾來,從此一心一意一雙人。
看到這幕,小魚就不由得想起自己曾與他互許下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誓言。
一個人一生說了那麼多句話,誓言也不過是其中一句而已,說過便過去了而已。
她曾幻想過他會如何迎娶她,但幻想亦終究破滅了。
此刻,皇上專注地看著他的皇后,聽荷輕蔑地瞟了秦小魚一眼,便從喜娘的托盤中小心翼翼取過翡翠玉如意,雙手捧著遞給皇上。
但就在經過小魚身旁時,突然“呀”的一聲慘叫,小魚從深思中回過神來,只見聽荷摔趴在地上,那玉如意也摔成了兩截。
殿外之人一陣驚呼,責那婢子太不小心了,可這婢子是皇后的人,衆人也只敢小聲議論。
喜娘臉色同樣詫異,趕緊說了些吉利的話。
聽荷擡起一張憋紅的小臉,恨恨咬牙看向秦小魚,“魚公公,你怎的推我?你可知這玉如意是給皇上用來挑開皇后娘娘紅蓋頭的,寓意稱心如意。如今被你這麼一推摔破了,你可是要皇后娘娘永世不如意?”
外面非議聲又響起,是秦小魚推的那婢子,這是故意的吧?一個閹人竟敢明目張膽跟皇后爭寵,這齣戲有看頭!
小魚一蹙眉,栽贓嫁禍,這是聽荷與楚長歌慣用的伎倆,她方纔分明動都沒動一下,又怎會推聽荷呢?
“是你自個兒走路不當心,摔破了玉如意,這倒好怨起我來了。”秦小魚已是見怪不怪了,心中已做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準備,“這殿內殿外也不是你我二人,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你也敢胡說?更者聖上在這,你若再敢胡說,小心皇上割了你的舌頭?”
這時嗖的一聲,卻是楚長歌自己把紅頭蓋給扯了下來,喜娘急忙過去,欲將她的紅頭蓋給兜上,“哎呀呀……皇后娘娘,這般可是不大吉利的。”
楚長歌將那紅頭蓋緊緊握在手裡,“本宮一生不祥,命也硬得很,不怕這些。”
說罷,一雙微紅的眸子直直對上秦小魚的,“千歲爺倒是好大的口氣,連本宮的人也敢動!”
衆人又倒吸一口冷氣,這劍拔弩張的架勢,看來這會是一場大戰。
聽荷見楚長歌爲她出頭,更爲囂張,堅定告訴大家,那玉如意就是被秦小魚給推了一下才會摔破的。
大家正等著秦小魚如何辯解,包括慕容肆也在其列,他神情淡淡,睨視著秦小魚的側顏,卻見她挽脣冷笑,沒得一絲懼怕,“皇后娘娘,你方纔不還說不怕這些的麼?一個玉如意罷,既然你們主僕一口咬定是我故意推了聽荷才致使這玉如意打碎,我也是無從辯駁,我賠你一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