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華成搖搖頭，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當初他及早回頭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閉上眼睛，宋華成腦海中想到都是劉雨蝶的質問。

爲什麼當初不和她在一起？爲什麼，他也問過自己，如果當初勇敢地選擇的話，那麼現在的局面還會發生嗎？都是他的猶豫害了她們。

良久，宋華成緩緩睜開眼睛，彷彿有些不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他微瞇著眼睛，遙遙的看著遠方，“安然，玉芳......她這麼多年也受苦了。”

宋安然不明白父親爲什麼要突然提到胡玉芳，她從知道胡玉芳不是她的母親之後就一直保持著疏離，甚至是厭惡的狀態。胡玉芳這麼多年對她有多厭惡有多殘忍，她一直都記在心裡，怎麼可能會突然之間就消弭了呢？

怔怔地看著宋華成，她心裡的疑惑更甚，吶吶地張了口又閉上，想尋找一個適合的話卻怎麼也說不上來。

“安然，她不管怎麼說也是長輩，說到底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才造成了你們之間的仇恨。如果你要恨的話，就恨我一個人好了。”宋華成依舊不去看宋安然，是因爲不敢，也是因爲愧疚。

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地走向盡頭，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及時到死了心底的遺憾一直殘留，死也死得不安生。

不管是對玉芳還是對安然，他虧欠的東西實在太多。爲了他的懦弱，爲了他想要維護的東西，他這個惡人只能對他們發。

“爸......爲什麼？”宋安然終於還是問了出來，她從進門的那一刻就感覺到今天一定會有什麼出其不意的事情要發生。結果沒有想到會是這一個，在宋家的屋檐下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想到要不去恨胡玉芳，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父親會這麼對她說。

要恨就恨他一個人嗎？她怎麼做得到，畢竟他給了她一個完美的父愛，也在這冰冷的世界裡給予了她溫暖的親情。而現在，他要她去恨他，這不是在她的心上插上一刀，要她做這個壞人嗎？

曾經她的想法很幼稚，能夠離開宋家那就太好了。有了新的依靠之後她絕對不會再回到這裡，即使是面對對自己一向疼愛有加的父親。她，就是一個這樣走在往絕情道路上走的不孝女。

到底她最後也沒有真正做到，因爲她遠遠沒有自己想的那樣絕情。尤其是看到父親對自己的疼愛，在她做了那麼多的錯事的時候，他仍然捨不得怪她。

那一個血泊中的冰淇淋，是她見過並擁有過的最後一支，也是她定格在記憶中永遠的父愛。縱然父親爲了宋雅寧要她一再妥協，她也不曾否認那一支冰淇淋。

她一直都不明白父親，以前不理解，現在更不理解。以前宋安然以爲父親只是愛著她，將所有的好事都推到自己的面前。但後來，他開始偏向了宋雅寧，甚至又開始偏向了胡玉芳，甚至要求她不去恨她。

到底是爲什麼，父親的轉變會這麼大？她甚至都開始對這樣的父親陌生了。

心裡的疑團越來越大，宋安然無力地垂下了腦袋，看著父親在冬日虛而不實的陽光中斑駁的身影，那麼地虛幻，也那麼地令人費解。

“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宋安然低低地問，她甚至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一點點地顫抖。不僅僅是聲音而已，她的身體都忍不住顫抖。

難道父親開始對胡玉芳和宋雅寧產生了憐愛了嗎？那這樣的感情，未免也太后知後覺。

宋華成眼睛有些酸澀，他閉了閉眼，卻沒有回答宋安然的話，而是叫她先去將窗簾拉上，說是因爲陽光太刺眼。

宋安然在怔愣片刻之後也遵照父親的囑咐，慢慢走過去將窗簾倏然拉上。屋子裡一下子就暗了下來，人影也不真實了起來。

她回頭一看，“爸，要開燈嗎？”

屋裡實在是太暗了，只隱隱約約看到房子裡有人。還好書房裡很空曠，沒有別的東西阻礙，走路也不算難事。

宋安然閉上了眼等到適應了屋裡的光線之後開始小心翼翼地走到父親的身邊，靠著自己的感覺，終於還是艱難走了過來。

也不過是三五米的距離，她竟然感覺走了很長的時間。每走一步，她的心情就沉重了一分。她忽然有些煩躁了起來，只覺得她今天其實不應該過來，也不應該聽到那些話。

憑什麼她要原諒胡玉芳，憑什麼她就要去恨父親？在醫院那天，只是面對的人是劉雨蝶，如果是別的什麼人，她還會去幫胡玉芳開腔嗎？也許不會，或者她還會變本加厲地給胡玉芳難堪。

這一直以來都是她的成就感積累的過程啊，只要能夠讓胡玉芳難堪，她想一整天甚至好幾天都會很開心。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積累並爆發的呢？或許是從記事開始，但真正爆發還是宋雅寧搶了她的未婚夫。

也許樑越只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讓她覺得不能再忍了，就算後果是滅亡她也絕不能再忍了。從無意中變成了讓宋雅寧流產的真兇開始，她真的就是在這一條報復的路上慢慢行走了。

然而現在，她要面臨的是要將所有的報復都放下，甚至讓自己變得跟以前一樣懦弱嗎？

“安然，人生之路本就是茫茫一片，不是一盞燈就能解決。”宋華成咳了幾聲，聲音中竟然開始透著悲愴。“前塵往事，你不懂，所以會疑惑會恨。人，還是糊塗一些罷。”

宋安然不說話，她確實不懂，因爲沒有人告訴她真相。單憑她一個人在黑暗之中摸索，沒有方向，沒有引導，要想找到一個出口一個光亮，簡直難如登天。

她很想知道，宋華成到底是爲什麼突然有了這種想法，爲什麼要幫胡玉芳洗脫罪名？

如果一句簡單的仇恨代替就能解決所有的事情的話，這世界就沒有那麼多的癡怨了。也許大抵如此，纔會有異想天開這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