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商量完正事，齊、黃二人便行禮告退，建文帝此刻心情極爲喜悅，早朝的情況，讓他有些欣喜如潮，自登基以來，壞事一樁接著一樁，若非有齊泰、黃子澄兩位忠誠的股肱之臣，只怕自己還真應付不過來，眼下週、代、岷、湘、齊諸王先後削奪，湘王，餘皆廢爲庶人，唯獨四叔……？“想到他這兒，他心中一頓，許久才嘆了聲，五年前的一幕又涌上了心頭……？

那是五年前的一個秋天，洪武二十六年八月，秦、晉、燕、周、齊五位王爺來朝，朱允炆作爲剛剛確立的皇太孫也陪伴朱元璋接見了幾位叔叔，見到諸子一個個身高馬大，成績斐然，朱元璋大爲高興，立即設宴款待諸王，酒席上把幾位皇子均誇獎了一番，幾位王爺平日裡難得來京城，得到父王的誇獎自是高興不已，期間談論了不少有關治理國家的建議，諸位王爺自小在馬上長大，對武力自是推崇備至，朱允炆深受儒家薰陶，對“以武立國”有些不以爲然，不過聽得皇祖父諄諄教誨，仍恭敬在一旁用心凝聽，豈料就這時，忽然一陣大風吹過，御馬身上的鬃毛隨風飄起。朱元璋眉頭一皺，哈哈哈笑道：“若論武功，爾等自是無人能敵，但自古立國講究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爾等豈可荒廢了文章，今日朕有一上聯，說與爾等來對如何？”——

“兒臣遵命，孫兒遵命。”

朱元璋指著眼前御馬說道：“就以眼前之物爲對，朕上聯是‘風吹馬尾千條線’。朱元璋話音一落朱允炆腦子靈光一閃，回首對朱元璋躬身道：“孫兒已想出一句，正是‘雨打羊毛一片氈’。”

朱元璋默唸一遍笑道：“不錯，風吹對雨大，馬尾對羊毛、千條線對一片氈，對的工整，允炆才學確實不凡，不枉皇祖父的一番教導。”

朱允炆臉上一紅，正兀自高興，不料這時，坐在一側的朱棣欠身笑道：“太孫乃國之儲君，平日所學都乃名師教導，學問自是比兒臣這個只會帶兵的強。方纔父皇一出對，兒臣已在想著下聯，雖比不上太孫才思敏捷，但一番思索之下，也有了一對，不知能否湊合。”——

朱元璋自是大喜，道：“四兒只管說來便是！”

朱棣躬身道了謝，跟著咳了一身道：“方纔兒臣見日光照於宮宇黃瓦之上，氣勢非凡，心中一動，便得出了個‘日照龍鱗萬點金’的下聯，不知父皇和諸位兄弟覺得可行？”

“日照龍鱗萬點金”朱元璋品讀片刻，忽然放聲大笑道：“對的好！對的好！若說工整，此句也頗爲工整；但論氣勢，確是不同凡響，日照，龍鱗、萬點金正是我皇家兒孫的氣勢。我皇家子孫，應有皇家的氣派，四兒這句正合朕意！“父皇見笑了，此乃兒臣偶以得之，若論文采，皇太孫勝我這叔叔遠了！”朱棣躬著身子臉上絲毫沒有得意之色。相反朱允炆喜怒哀樂形於色，論起這個，朱允炆就比朱棣差了不是一節半點。

往事如潮水般洶涌而來，想到這兒，建文帝又嘆了聲，微微一搖頭，出了宮殿沿著長廊朝長安宮走了去。

“臣妾不知陛下駕臨，接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一個聲音從建文帝身後傳了過來，語氣中帶著絲絲的驚慌之意，顯然是受了驚嚇，建文帝微微楞了一下，許久，才緩緩的轉過身來，見是皇后馬氏，眼前登時一亮，但見朝陽下皇后馬氏跪倒在長廊的一丈之外，頭戴龍鳳珠翠冠、身穿紅色大袖衣，配著霞帔，紅羅長裙，顯得雍容華貴，自有一副端嚴之致，令人肅然起敬，不敢逼視。此刻身後的一干丫鬟嚇得低著頭跪在馬皇后的身後，不敢有絲毫的移動。

“朕今日心情頗佳，一時心情所致驚擾了愛妃，還望愛妃莫怪！”建文帝心情大好，語氣極爲柔和。

“陛下嚴重了，陛下如今貴爲天子，國事繁忙，能來臣妾府上是臣妾的福分，臣妾豈敢怪罪！”馬皇后低著頭顫聲道。顯然還是十分懼怕。

這馬皇后比建文帝小兩歲，乃是建文帝嫡妻，光祿少卿馬全之女。洪武二十八年，明太祖朱元璋親冊爲皇太孫妃，建文帝即位，於建文元年二月，冊立爲皇后，她雖然看上去身體瘦弱，但端莊美麗，自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氣質。聽了建文帝的話，她淺淺一笑，又低下了頭，臉上一陣微紅，看得建文帝心中一動，自成親一來，建文帝還是頭一次這麼正式的打量眼前的這個美人。

“愛妃起來說話！“建文帝柔聲道。

“謝陛下！“馬皇后身子微微一幅，站了起來，見建文帝正盯著她看，原本蒼白的臉上居然起了一層紅暈，好一會兒低聲道：”陛下，這裡風大，不如去長安宮……？“

“愛妃所言甚是！“建文帝嘻嘻一笑，臉上居然帶著絲絲的狡猾之意。看得馬氏心中一陣砰砰砰亂跳。

長安宮位於後宮中的東六宮區的西南角，始建於洪武年間，緊挨著皇后寢宮——坤寧宮，（註解，明清兩朝的皇后都住在坤寧宮）是皇帝嬪妃所居之地。馬皇后作爲建文帝正妻，本當入主坤寧宮。不過馬皇后冊立之時，馬氏的身份是太孫妃，建文帝尚且是皇太孫的身份，不久後，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龍嘉賓天，建文帝匆匆忙忙登基，隨即又忙著削藩事宜，是以忘了馬皇后的居住事宜，故此馬氏雖是皇后，仍舊住在長安宮。

長安宮坐北面南，房內牆壁飾以紅漆，頂棚高懸雙喜宮燈。

建文帝在一扇靠窗戶的圓桌前坐了下來，面朝窗外，望著殿外的一片藍天，蒼白地臉上浮出一絲笑容，許久，方自言自語道：“皇后，你可知朕今日何以如此高興？“

馬皇后自跟著建文帝進入長安宮殿一來，便吩咐丫鬟準備點心茶水，這會兒猛的聽建文帝如此一問，楞了一下，蒼白的臉上忽然溢出了細細的汗珠，神情頗爲緊張，似在猶豫不決，這也難怪，當年朱元璋後宮妻妾衆多，鑑於歷朝后妃、外戚干政的教訓，他對后妃管束甚嚴。洪武元年三月初一，朱元璋命翰林儒臣編修《女戒》，作爲教育宮中女子的讀本。他對學士朱升等說：“治天下者，正家爲先。正家之道，始於謹夫婦。后妃雖母儀天下，然不可俾預政事。至於嬪嬙之屬，不過備職事，侍巾櫛。恩寵或過，則驕恣犯分，上下失序。歷代宮闈，政由內出，鮮有不爲禍。惟明主能察於未然，下此，多爲所禍。卿等其纂《女戒》及古賢妃事可爲法者，使後世子孫知所以持守。”鑑於此，明朝的後宮皇后雖貴爲三宮六院之首，對於朝政事不得有一言半句，否則就是干政，此刻建文帝雖隨口問來，但是將這個剛剛當上皇后不久的女子嚇了一大跳。

建文帝見馬皇后沒說話，扭過頭望去，見她面露難色，心中一動。稍稍一想，他便明白了馬皇后猶豫不決的緣由。搞清楚狀況後，建文帝略帶歉意的衝著馬皇后微微一笑，道：“方纔朕心情大好，一時忘了祖訓，還請皇后勿怪！”

“陛下嚴重了！”馬皇后微微平靜了心情，見丈夫如此高興，一個芳心也充滿了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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