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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之三

火雲(yún)寨諸人跟著池雲(yún)踏入中原劍會客堂,三人各自坐了一張椅子,唐儷辭吩咐劍會弟子看茶,池雲(yún)站在堂中負手而立,卻並不坐。唐儷辭的目光停在池雲(yún)身上,似是極小心的在觀察他的舉動,頰上卻仍舊溫雅微笑,“數(shù)日之前,好雲(yún)山大戰(zhàn)那日,各位都知道發(fā)生了一件意外,風流店主人柳眼被沈郎魂劫走,導致中原劍會和風流店一戰(zhàn)戰(zhàn)果成空。那日兵荒馬亂,柳眼突然被劫走,我一時心急,便叫池雲(yún)去追人,結(jié)果讓他孤身一人落入敵手,這實在是唐某的大錯。幸好池雲(yún)武功才智過人,雖然陷入敵手,卻還是帶傷突圍,這幾日在劍會療傷,不知是誰誤傳消息,讓各位誤會了呢?”他說話不盡不實,要害皆盡輕輕帶過,卻是說得從容誠懇,絲毫沒有勉強之態(tài)。

軒轅龍滿心疑竇,自懷中取出一封信件,“但有人以中原劍會名義,給火雲(yún)寨寫了一封信,信上說寨主身中奇毒……”他尚未說完,池雲(yún)怒道,“哪個王八羔子說老子中毒?老子縱橫江湖,從來沒打過敗仗,怎麼會中毒?”軒轅龍一怔,池雲(yún)脾氣毛躁他自然知曉,但對一句中毒如此激動卻在他意料之外,“這個……”他不便再說下去,手中握著信件,沉吟片刻,緩緩遞給了唐儷辭,“若不是好意示警,就是有心挑撥。”唐儷辭打開信件,抽出信箋,信箋上的筆跡瀟灑自如,大走秀麗豐滿之態(tài),看得出下筆之人滿腹文采,絕非尋常武夫?qū)懙贸鰜恚渖狭攘葞仔凶郑麉s看了許久,微微一笑,“中毒之事……”他也還未說完,池雲(yún)砰的一聲一拍桌子,勃然大怒,“老子什麼時候中毒了?”唐儷辭臉上的微笑絲毫未變,便如一張微笑的陶瓷面具一般,正因爲紋絲不動,所以顯出一股分外隱匿的妖治來,“你的確中了點小毒,不過很快就要除淨了,只消你再用兩貼藥,便——”

“哼!”池雲(yún)怒容未消,在軒轅龍三人面前,他勉強剋制住自己,卻顯然是一千個一萬個絕不承認。軒轅龍和殷東川交換了下眼神,心中均覺事情不對,池雲(yún)怎會如此暴躁?唐儷辭卻柔聲道,“你只消再管住你自己三兩日,用完兩貼藥……”

“我怎麼不記得我自己中毒了?”聽聞唐儷辭堅持要他服下兩貼藥物,池雲(yún)心中煩躁,熱血沸騰幾欲衝腦而出,“你是不是有事騙我?”他本也不想如此衝動,但不知爲何便是控制不了自己,心頭狂跳,掌心潮熱,彷彿不能做點事發(fā)泄一番,便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唐儷辭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你不過昏迷之時被只毒蟲咬了一口,自己沒有察覺,難道還要別人告訴你?”池雲(yún)一怔,運氣周身,感覺似對非對,既說不上是中毒,卻也有異平時,“什麼毒蟲咬了我?”唐儷辭手指往外一指,他的手指雪白修長,煞是好看,“蜈蚣。”池雲(yún)不假思索,一掌劈出,只聽一聲悶響,屋外泥土飛揚,幾盆花卉花盆暴裂,橫飛丈外,匍匐花盤下的一條蜈蚣被他一掌震死。唐儷辭緩緩收手,眼神流轉(zhuǎn),眸底深處似含了一絲幾不可辨的笑。殷東川目光微閃,心下存疑,池雲(yún)舉止有異,唐儷辭態(tài)度曖昧,究竟數(shù)日之前發(fā)生了什麼事?究竟那封信箋的內(nèi)容和唐儷辭所說的真相,哪個是真?哪個是假?轉(zhuǎn)過頭來,軒轅龍亦是眉頭皺起,顯然也是心有疑慮。

出掌殺了那蜈蚣,池雲(yún)心頭沸騰的煩躁出奇的平靜下來,深深吐出一口長氣,渾身竟泛上一股深沉的疲憊。“池雲(yún),”唐儷辭端起劍會弟子送上的清茶,淺呷了一口,“你傷勢未愈,回房休息去吧。”池雲(yún)再度哼了一聲,和三位閣主久別重逢,本不想走,但的確渾身疲憊,猶豫之間,軒轅龍站起身道,“寨主傷勢未愈,還是靜坐休息的好,需要護衛(wèi)之處,火雲(yún)寨義不容辭。”他袖袍一揮,一發(fā)煙火彈沖天而起,只聽門外排山倒海般的一聲喝,腳步聲響,卻是五十名火雲(yún)寨弟兄列隊奔入,軒轅龍神色淡淡的,吩咐道,“各位護送寨主入內(nèi)休息,無論誰靠近房門三尺之內(nèi),格殺勿論。”火雲(yún)寨衆(zhòng)人齊聲應是,轟然一聲,氣勢攝人。

池雲(yún)在衆(zhòng)人簇擁之下回房休息,唐儷辭端茶靜看,並不阻攔,軒轅龍站起之後也不坐下,轉(zhuǎn)過身來,冷冷看著唐儷辭,“究竟寨主中毒之事情況如何?毒傷嚴重麼?”他召喚火雲(yún)寨衆(zhòng)人入內(nèi),說明對中原劍會已不信任。唐儷辭眉心微蹙,不知在想些什麼,頓了一頓,似乎方纔聽見軒轅龍的問話,“毒傷……不重。”他擡目望向池雲(yún)離去的方向,目中神色變幻,似有千重憂慮。

“唐公子名滿天下,心機絕倫。”軒轅龍冷冷的看著他,“諾大名聲,倒是讓軒轅龍不得不對唐公子所言懷有疑心,毒傷當真不重?寨主方纔那般浮躁,究竟是怎麼回事?”唐儷辭眉心微蹙,茶杯放下,“如果火雲(yún)寨諸位能讓他安然休息,不逼問他發(fā)生何事或者刺激他的心神,毒傷就不重。”殷東川冷冷的道,“如此說來, 事實上寨主之傷果然是非同小可,你剛纔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唐儷辭闔上雙眼,脣角微微一勾,“十分。”殷東川怒極反笑,拍案而起,“哈哈哈——唐公子說話真是令人佩服,不知在你剛纔那番言語之中,有哪一句提到寨主的毒傷?”唐儷辭淡淡的道,“我以爲——最重要的是池雲(yún)安然無恙,我並未逼殺他囚禁他索取歃血鬼晶盅,難道這一點還不夠?難道不足以讓你懷疑那封信箋的居心、不足以讓你信任中原劍會?”

這句話說出來,殷東川和軒轅龍都是一怔,金秋府哈哈一笑,“唐公子所言甚是,至少我老金就沒有懷疑劍會的意思,大家喝茶、喝茶。”唐儷辭眼角長睫微微揚起,卻不睜眼,就此靜坐。

殷東川和軒轅龍面面相覷,客堂氣氛頓時靜然,靜得越久,唐儷辭威勢越增,不過片刻,竟連堂堂火雲(yún)寨三位閣主都侷促不安起來。在這微妙的靜謐之中,餘負人開口說了句話,“我去看池雲(yún)情況如何。”唐儷辭睜開眼來,微微一笑,“去吧。”

這微微一笑,局面頓時轉(zhuǎn)和,軒轅龍暗自籲出一口長氣,平生對敵無數(shù),說砍便砍說殺便殺,面對唐儷辭閉目一靜,卻是感覺到平生未有的強烈壓力。餘負人轉(zhuǎn)身出門,唐儷辭也站了起來,拂袖背後,銀髮隨袖風往後略飄,“三位遠來不易,還請客房休息,我尚有要事,就此失陪了。”

“唐公子自便。”軒轅龍隨口答道,心中盤算,正好趁機查看中原劍會各處地形,若是必須一戰(zhàn),也有所準備。唐儷辭走出數(shù)步,並不回頭,卻柔聲道,“池雲(yún)重傷初愈,神智尚未穩(wěn)定,各位若是爲他好,還請剋制兄弟之情,莫去打擾他。”言罷緩步而去。

“看唐儷辭的神情,寨主的毒傷只怕非同小可。”殷東川沉吟,“方纔寨主說話古怪,好像情緒激動,無法控制,難道正是毒傷的表現(xiàn)?”金秋府咳嗽一聲,“不過我覺得唐儷辭對寨主關心有加,不似有假。”軒轅龍道,“唐儷辭心計過人,必定善於矯飾,仍是不得不防。”

唐儷辭離開客堂,回到自己房裡。池雲(yún)身上的猩鬼九心丸已經(jīng)暫時壓下,蠱蛛之毒卻再度發(fā)作起來,雖然有他血清壓制,但血清量少,尚未徹底解毒,一旦蠱蛛之毒再度發(fā)作,以目前情況看來,必是一場腥風血雨。但是血清血清,要自制血清,需要數(shù)個時辰的時間,饒是他心計千變?nèi)f化,這種事卻是無法取巧,只能賭上一賭了。

捋起左腕的衣袖,昨夜手腕上的傷口淺淺的結(jié)了層疤,他端起了擱在桌上的水晶杯,左手五指一握,手腕傷口迸裂,點點鮮紅的血液再度流入杯中,不過片刻,又是一杯濃郁的紅。仍是一個人靜靜坐著,手持水晶杯,等待自己的血液變冷凝結(jié),而後取上清液振盪成血清,失血費力,勞心勞神,仍是無人知曉。唐儷辭脣角略勾,端起水景杯,微微一傾,他的紅脣貼上杯緣,紅潤的舌尖微動,幾乎就要一嘗杯中的鮮血,然而柔軟溫膩的舌尖在堪堪觸及血液的時候緩緩停止,換之是自心底深處呵出一口熱氣,那瞬間彷彿讓全身都冷了。

就算血清製成,要如何讓池雲(yún)安分守己接受這杯救命之物,還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唐儷辭等著血液分層凝結(jié),屋外陽光初露,枝葉飄紅,秋色姣好。

池雲(yún)被一幫兄弟簇擁著回房休息,平日他自是不以爲意,今日看著這烏壓壓一片人頭,心裡厭煩之極,勉強忍耐到回房,自己開門進去往牀上一躺,對屋外衆(zhòng)人不理不睬。幸好火雲(yún)寨衆(zhòng)人對他素來敬重,輕輕爲他帶上房門,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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