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鷹揚衛(wèi)各協(xié)保送的三百五十名優(yōu)秀士卒正式進駐京都講武堂。
同一時間，吏部尚書王府門口也豎起了一塊門板大小的招牌，上書“京都講武堂招生處”八個大字。
此時雖是早膳時間，可王府門口卻已是人頭攢動，將王家堵得水泄不通，粗粗一數(shù)，約爲近百人，都是一水兒的錦衣玉帶貴公子。明眼人一瞅就知，這些八成都是前來投靠講武堂的京都城官家子弟。
王家此時大門緊閉，門口的公子們呼朋喚友，笑談將來的從軍之路，端的是人聲鼎沸。
而作爲招生辦主任的王弘?yún)s是剛剛起牀，正睡眼惺忪的走到飯廳與父親王澤恩和母親王氏一起用早膳。
一見王弘那吊兒郎當樣兒，王澤恩就氣不打一處來，這還有朝廷六品官員的作派嗎？
這時跑進來兩名陳靖元從鷹揚衛(wèi)馬步軍中調(diào)撥出來給王弘的護衛(wèi)，一人手捧著盔甲鰲兜，一人手捧佩劍，一一到了王弘跟前，恭聲道：“監(jiān)丞大人，那些投靠的官宦子弟已經(jīng)來齊，請您穿好盔甲佩好劍準備考覈吧。”
喔...
王弘再次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在飯桌前找了個位置坐下之後意興闌珊地哈氣道：“急個什麼勁兒，現(xiàn)在是他們要投考，不是本官求著他們考，明白了嗎？先晾著他們會兒，都是一羣紈絝子弟，先打磨打磨他們一頓再說?！?
那個手捧長劍的護衛(wèi)猶豫地說道：“可是大都督昨日下令，今日必須招滿五十人，明日即日送入講武堂學習，萬一誤了大都督的事兒，怕，怕...”
嗤...
手裡抓著個燒餅狼吞虎嚥的王弘嗤笑一聲，不由搖頭晃腦道：“大都督爲何將這份差事交給本官，還擢升本官爲六品監(jiān)丞？那就是信得過我，知道不？你們啊，就是杞人憂天。別說誤不了事，就算真誤了事，還有我姐夫沐春和嫂子清平公主給我兜著呢，怕啥？”
這廝一口一個本官，叫的那叫一個順溜。
特別是近來榮升六品監(jiān)丞之後，那更是春風得意，昔日的狐朋狗友和青樓粉頭，哪個不圍著他團團轉(zhuǎn)？在外橫行，張口閉口就是本官，動不動就是陳大都督，那叫一個滋潤。
咣噹！
王弘腦袋蒙遭一擊，同桌吃飯的老子王澤恩已經(jīng)伸手衝他腦袋狠狠扇了一掌。
本就看不慣王弘那吊兒郎當樣兒的王澤恩現(xiàn)在又看見自家孽子這幅德行，哪裡還是六品官員的樣子，十足一個狗仗人勢的狗腿子。狗腿子也就狗腿子了，這年頭大樹底下好乘涼，掛個好靠山不足爲奇。
但是即便做個狗腿子那也要做個有格調(diào)的狗腿子不是？
哪裡還有這麼恬不知恥沒羞沒臊的混賬，還大言不慚地說誤了事有沐春和清平公主替他兜著。
你真以爲陳靖元那小殺星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主兒？到時候真出了事，別說沐春和清平，即便他王澤恩舍了老臉去求陳吊眼都無濟於事。
王澤恩越想越氣，擡手又是咣噹一下，蒲扇大手又扇了王弘一下，扇得王弘眼冒金星，不知所措。
一邊的夫人王氏不樂意了，連忙上前護住王弘，對著王澤恩厲聲叫道：“老爺，你這是要幹什麼，你要打死弘兒嗎？”
王澤恩怒指吼道：“慈母多敗兒，你給我滾開，我今天要打死這個不長進的狗東西?！?
躲在王氏背後的王弘探出腦袋衝著王澤恩喊道：“爹，我都六品大官了，你怎得還動手打我呢？”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王澤恩更加來氣，立馬擡腳脫下布鞋高高舉起衝著王弘追打起來，一邊追打一邊怒罵：“混蛋玩意，還六品，你便是當朝一品，老子也打得?！?
王澤恩在後面追打，王弘在前面繞著桌子一圈圈地跑，邊跑邊向王氏求救：“娘啊，這老東西失心瘋，要打死孩兒了?！?
王氏也是看得心驚肉跳，一把抱住氣急敗壞的王澤恩，哭嚷道：“老爺啊，如今弘兒長出息，蒙陳大都督看重，你應(yīng)該高興纔是啊。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咱們王家就要絕後啦，你個老東西。”
一聽絕後二字，王澤恩這才停住了腳步，重新坐了下來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瞪著牛眼望著狼狽不堪的王弘，喝道：“坐下?！?
王弘心虛地看了一眼王澤恩，怕他隨時又失心瘋地衝自己發(fā)難，見著老頭沒有動手的意思，這才忐忐忑忑地坐了下來。
那兩個護衛(wèi)則是低頭抿嘴，竭力抑制自己的笑聲。
只聽王澤恩說道：“你說你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混賬，陳大都督對你如此看重，幾番對你升遷，半年不到就擢升六品監(jiān)丞，這是何等的信任？要換成普通人，窮其一生也無法達到你現(xiàn)今的成就。好，不說普通人，就說你那些平日了吃喝嫖賭的狐朋狗友，如今哪個有你來得位高權(quán)重？陳宜中之子陳啓軒，林鎮(zhèn)南之中林鬥，還不是渾渾噩噩地跟著魯王廝混？”
一說到這個，王弘的心中又是記吃不記打的美了一把，那是，如今他王二公子的名頭在京都城內(nèi)也是有數(shù)的，特別是近日擔任了這掌事監(jiān)丞一職，更是成了紈絝子弟公子哥圈中的寵兒。
緊接著，王澤恩訓斥道：“再看看你自己，消極怠工，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這是做大事的人嗎？我告訴你，你如果誤了陳都督的大事，別說你姐夫沐春那無賴，就是你老子我也救不了你。難道你忘記了陳靖元在軍中是什麼樣的人了嗎？”
王弘這時吃也吃飽了，打也打醒了，精氣神也早已恢復了狀態(tài)，一想到陳靖元那治軍從嚴，誰也不給面子的性子，心中不由一陣發(fā)虛。腦中又想起當日在燕國公府，陳靖元對他說過的那句話“在高加索平原我敢鞭打你，回到京都城老子照打不誤”。
那可是長滿荊棘沾著辣椒水的藤鞭啊，打得那叫一個疼，王弘曆歷在目。
警醒過來之後，王弘扔掉手中還抓著不放的燒餅，對著兩個護衛(wèi)說道：“來，把盔甲和佩劍給我，你們先去門口讓他們排好隊，本官一會兒就出來考覈?！?
兩個護衛(wèi)喏了一聲，將盔甲鰲兜和佩劍恭敬地放在桌上，匆忙朝著王府門口跑去。
一會兒一邊自個兒穿著盔甲，一邊兒對著王澤恩難得嚴肅地說道：“爹，我知道錯了。這就去辦事，絕不誤了大都督的正事?！?
王澤恩沒有表態(tài)，王氏倒是一臉欣慰地站起身子替王弘理著盔甲的邊邊角角，連連稱讚弘兒懂事了。
“哼，慈母多敗兒。”
王澤恩再次冷哼一聲，然後對著王弘說道：“你是真知道錯纔好。你爹我年紀也大了，護不了你多久了，你姐夫雖然封了爵位也拜了三品將軍，但卻是一個十足的混賬。你今後的出路只有靠你自己，跟著陳大都督好好走下去纔是?！?
王弘穿好了盔甲將紅纓鰲兜規(guī)規(guī)矩矩地戴了起來，頗爲英武的甩了下手中的佩劍，豪氣道：“爹，你放心吧，我姐夫能封爵拜將，孩兒也行。到時候我會光耀我王家門楣的。”
王澤恩聽罷，心中頓時舒坦，剛想勉勵他幾句，卻聽見你王弘又說道：“不過，我好歹也是朝廷六品官吏了，以後您老人家能不能別動不動就要打要罵的，您看您今天，連布鞋都用上了。剛纔外人當場，孩兒臉面無光哩?！?
王澤恩一聽之下，心中陡然又是發(fā)怒，這才小小的六品就敢跟老子拿捏裝腔作勢，以後還了得？
剛想再次起身怒罵這不肖子一頓，誰知王弘見機得快，人已經(jīng)竄出了飯廳，衝大門外跑去。
三兩下，一副軍中將領(lǐng)打扮的王弘挎著長劍走到了門口。
一出現(xiàn)，就聽此起彼伏的恭維之聲霎時響起：
“喲，這不是王家哥哥嗎？今後哥哥可要多照應(yīng)著點兄弟??！”
“王大人，王大人，我是伊賀縣縣令之子啊，您就招收我進講武堂吧。殺敵立功正是我輩男兒所向往之事?！?
“切，一個七品縣令之子咋呼個卵?。课腋改耸巧疥幐迤分Ｍ醮笕耍形遥形已??！?
“五品知府算根毛？我爹是御史言官，你們這幫孫子敢和我搶名額，非讓我爹彈劾死你們爹。”
“我草，滿朝文武就屬御史言官最不是東西，專門背後給人穿小鞋打小報告的玩意，兄弟們，揍他，揍死這個王八犢子。”
...
...
吵吵嚷嚷，整個王府門口已經(jīng)鬧翻了天。
王弘大手一揮，喝道：“這是要造反了，是嗎？都給我消停下來，一個一個來。”
說完似模似樣地衝著燕國公府方向抱拳高聲宣道：“下官奉陳大都督之命，爲講武堂挑選英才，這些人將來都是要下到軍中擔任要職的。就憑你這幅德行，再吵吵下去，本官直接革了你們的投考資格，都給本官噤聲。”
門口的家丁和護衛(wèi)們也揮舞著棍棒高聲附和道：“肅靜，肅靜！”
聽著王弘說要削革投考資格，百來人頓時偃旗息鼓，安靜了下來，誰願意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這時，不遠處一頂大轎路過，隨侍大轎的一名丫鬟模樣的少女衝著轎子裡喊道：“小姐，小姐，快看哩。吏部尚書府門口好熱鬧呢?！?
轎子的窗簾輕輕被撥開，一名面紗少女注目著王弘剛纔的一幕，喃喃道：“就連王弘這樣的紈絝子弟都能讓他調(diào)教成這般模樣，他還有什麼人不敢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