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喝嗎?”徐幼珊有些可憐兮兮的看著吳林氏和劉媽媽問道。
“不能。”吳林氏和劉媽媽也笑瞇瞇,但卻十分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不過只要謝璟不在,那徐幼珊的耍賴功夫是無人能及的啊,只要吳林氏她們擡著藥碗一靠近,徐幼珊就喊疼喊痛,讓吳林氏和劉媽媽是看的哭笑不得,最後還是吳林氏又把謝璟搬了出來,並且很是廢了一番功夫曉以大義,向徐幼珊充分的說明了謝璟若是晚上回來後,發現她沒喝藥會發生什麼時,徐幼珊才含著淚、捏著鼻子,把那碗更苦的藥湯,給仰著頭一口氣的喝了。
“好苦、好苦,吳媽媽,快,蜜餞?!毙煊咨盒∧槹櫝梢粓F的對吳林氏說道。
吳林氏也趕忙就把備好的蜜餞拿了兩個給徐幼珊,雖說徐幼珊想的是直接就抓一大把,可想到謝璟若知道了,可能會把泊微後雲……不,是整個楚王府裡的蜜餞全都扔掉時,徐幼珊還是忍住了。
“對了,王妃,有一件事要和您說?!眳橇质习芽湛盏乃幫肽媒o一旁的小丫鬟端出去後,劉媽媽就突然神色一正的對徐幼珊說道。
“什麼事???”徐幼珊看著劉媽媽的神色有些奇怪,不知道她是要和自己說什麼,怎麼會面色嚴肅成這樣。但就在這時,徐幼珊卻是忽地想到了昨晚謝璟的悲傷,心上立刻就像是被誰打了一個重擊般,疼的啊。徐幼珊差點就又紅了眼眶。
而在費力的深呼吸了一下後,徐幼珊卻是聽得劉媽媽的聲音響起了:“啓稟王妃,就在昨晚。沉香姑娘被王爺送出王府了。”
徐幼珊本想去拿書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有些瞠大了眼的看著劉媽媽,嘴張了張,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卻都還是什麼也沒說出來,而在聯想到了昨晚的事,徐幼珊好像是明白了些什麼??捎趾孟駴]明白的更多了,但隨即她開口問的卻是:“這件事現在王府裡的人全都知道了嗎?是誰說的?有理由嗎?”
“回王妃,這件事現在王府裡的人都知道了。是早上錦夢奉了冷側妃的命令,來問聞歌,昨晚沉香一宿沒回苧蘿齋,是不是在泊微後雲裡時。聞歌親自說的。理由是沉香被王爺派去其他地方當差了?!眲寢尠呀裉煸缟限Z動了整個楚王府的事,如實的都告訴給了徐幼珊。
而徐幼珊在聽完後,卻是皺起了眉心,但也沒再說什麼,一旁的吳林氏和劉媽媽見狀,也就都安靜的侍立在了旁邊,不去打擾徐幼珊。
沉香對於謝璟來說,不是尋常的丫鬟。乃是江春入派到了謝璟身邊,來保護謝璟的人。這點徐幼珊是已經知道了的。而且沉香在謝璟的身邊時日也不短了,是陪著謝璟不知共患過多少難的,就這份忠心,也的確是值得不一樣的。因此就算當初在洵山下的別宮裡,沉香曾污衊過楚黛時,徐幼珊也是爲了謝璟的一句“等一等”而忍下了此事,讓她現在還對楚黛有些愧疚呢。
可就是這樣對於謝璟不一樣,有著同生死情誼的主僕情的沉香,怎麼會突然被謝璟送出了王府去呢?是真的就像聞歌說的,被謝璟吩咐了去辦其他的事嗎。
徐幼珊又想到了昨晚的情景,馬上就把這個念頭給否定了,昨晚謝璟的悲傷難過,是連徐幼珊都忍不住心疼得大哭了出來的,那又怎麼可能只是這樣的理由呢?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的,大到謝璟終於不得不讓沉香離開楚王府、離開他身邊的。
但這會是什麼事呢?徐幼珊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可她至始至終卻都沒有動過一絲一毫去向謝璟問清楚的念頭,連去詢問聞歌的意思都沒有,而是自己在泊微後雲裡苦苦想了一下午,等到晚上謝璟都回來時,她都沒離開過泊微後雲一步。
“王爺?!倍俅蟮陌偎疾坏闷浣?,在徐幼珊知道了謝璟回來後,卻就全都丟到瓜哇國去了,她高興的兩眼放光得到大門外去迎謝璟。
而一身疲憊的謝璟,在遠遠的就見到了在泊微後雲的大門邊,大眼笑得彎彎如月的小人兒時,謝璟冷硬如鐵的心,竟忽地就一軟,可就在此時,遠處的徐幼珊卻等不得謝璟慢慢的走過來,而是用一隻手提起了裙裾就要飛奔過來時,謝璟紅脣輕揚,開口就讓徐幼珊不準動,而他則大步走了過去。
在一伸手看可以握緊徐幼珊纖細指尖的距離,謝璟牽住了徐幼珊,在那雙笑的更彎,如一輪彎月掛在夜空裡的眼睛中,謝璟看見自己,竟也溫柔的笑了。
……
“啪”
一陣重重的聲音,狠狠的砸在了御製白玉鏤雕雲龍紋的書案之上,而就算用了再好和再珍稀絕世的靈丹妙藥來養身,如今卻也是兩鬢斑白的周惠帝,現下是怒不可揭的睜大了眼,狠狠的瞪著那跪在了廣明殿上的少年,而一旁站立著的尚書左樸射溫如藺、中書令房雍和門下侍中徐叞,此時卻是在周惠帝的怒氣下,同時眼觀鼻鼻觀心的沉默不語著。
“好,你真是好啊,十萬先鋒大軍的軍糧甲冑,你竟敢都偷偷換掉,以次充好?你真是太了不得了!”周惠帝說到了後面,幾乎都氣得說不下去了,最後乾脆把手邊的青玉茶碗直接就擡起砸到了謝玟的身邊,那破碎聲真是清脆悅耳啊,只是隨之飛濺起的滾燙茶水,卻是讓謝玟被濺到的白皙皮膚,直接就起了紅印。
“父皇明鑑,此事和孩兒無關啊,這都是那些貪官佔著兒臣的名號獨自爲非作歹的,兒臣對此是絲毫不知的啊,請父皇明鑑啊!”謝玟極盡真誠的悲呼道。一面說還一面伏地不起,顯出了自己絕對是被冤枉連累的對象。
“和你無關?哈……若沒有你的首肯,你倒是告訴朕。你口中所謂的那些貪官,是怎麼獲得州府之間得調運令的?”周惠帝在謝玟的一番哭訴下,此時倒是冷靜下來了,他面色陰鬱的看著謝玟說道。
“各州府之間,官官相護之事也不少見,肯定就是他們早互相通了聲氣的,父皇。兒臣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可能會在前線軍事告急時,還做出這種愚蠢至極的事情來啊。父皇明察秋毫,還請還兒臣一個公道啊?!敝x玟聲嘶力竭的大聲呼道,而聽到了這兒,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溫如藺卻是再沉默不下去了。腳一擡就站了出去。
“啓稟聖上。臣自您允了臣全權查辦軍需一事後,就是一直以證據爲主,而關於三皇子殿下所轄的鄭州都督和府尹等多位官員參與偷換軍需一事,也是有確鑿證據,臣才斗膽上書的,絕無冤枉誰一說?!?
溫如藺微微躬身,一番話也是說得不輕不重,可卻字字擲地有聲。讓偌大的廣明殿裡,頓時就鴉雀無聲了起來。而徐家二房的老太爺徐叞,更是在此時把眼簾又微微垂了幾分,同時在心裡對溫如藺此人,是好生的感慨了一番啊。
周惠帝現最喜第三子,這是如今整個大週上下都知道的事了,不然在一開始軍需一事被捅出來可能和謝玟有關後,周惠帝是怎麼對待謝玟的?不過就是稍微冷淡了幾日,可隨後周惠帝不是就又欽點謝玟陪駕了嗎。
像周惠帝這種對三皇子謝玟再明顯不過的偏愛,和想立他爲儲君的事,幾乎就都是秘而不宣的秘密了。因此現下朝中內外,誰對謝玟不是巴結奉迎的啊?就算還有些中立立場的,就像徐家這般,那也幾乎都是對謝玟退避三舍了。
可看看溫如藺現下是怎麼對待謝玟的,不退避三舍就不說了,竟然還迎面狠狠的撞了過去,好似不把對方撞個伏法認罪,他都不會甘休一般??墒窍駵厝缣A這樣的賢臣,如今還能活到現在,真已經就是徐叞對周惠帝最大的驚喜了,而要再往後期望什麼,徐叞也只會是深深嘆息一聲了。
而隨後,也馬上就證實了徐叞的想法是多麼的正確了。
周惠帝靜默了許久後,突然就對溫如藺溫聲道:“溫卿莫要激動,你自不會冤枉他人?!敝芑莸壅f完,然後又冷冷的轉過頭對謝玟說道:“從今天開始,三皇子謝玟自閉於室,任何人不得探望,如有違反,皆以逆君一罪處理。溫卿,此事現在還需好好查辦,等到此事水落石出那天,再來重頭審斷吧。”
“聖上,不可……”溫如藺聽完周惠帝的話後,臉色微微一變就要再說什麼。
可就是在這時,一直跪伏在地的謝玟卻突然高聲喊道:“父皇明察秋毫,兒臣一定靜候事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溫如藺的腳步一頓,可在謝玟說完後,他居然還是想再上前一步,反駁周惠帝的這個決定,但就是在這時,一旁的徐叞卻是沒再眼觀鼻鼻觀心的沉默著,反而是悄悄伸手拽了溫如藺一把,使得溫如藺差點摔倒,於是趕忙停下了腳步。而也趁著這點耽擱,周惠帝疲憊的就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退出去。
於是徐叞就拖著溫如藺趕忙行禮,然後在溫如藺慢了一拍的時候,又拖著他就退出了廣明殿。只是他們在與謝玟和房雍擦身而過時,謝玟隱隱看向了溫如藺的眼光裡,有些藏得極深的殺意一閃而過,可隨即就又隱沒了下去:現在的溫如藺,正是父皇寵信的時候,動不得。但等到了以後……哼哼!
謝玟那一閃即逝的兇光,溫如藺沒看見,他被徐叞快快的就拖出了廣明殿,等到了完全看不見廣明殿的殿羣,直接上了馬車駛出宮外時,溫如藺也才終於掙開了徐叞的手,急聲的說道:“徐公,您剛剛爲什麼要攔著我,您明明知道,聖上這是在枉縱三皇子啊?!?
對於徐叞和徐叡兩人,溫如藺是一直很敬重的,況且當年他的胞姐溫如意一事,也使得溫如藺對徐家很是感恩的,因此剛剛在廣明殿上,雖說他不知道爲什麼徐叞要攔著他,可若他執意要反駁周惠帝,也不是不可以的。但就因爲攔著他的人是徐叞,所以溫如藺猶豫了,而這一猶豫,也就讓他沒再開口。
“如藺啊,既然你都知道聖上是有意縱枉三皇子了,那你爲什麼還要硬去駁聖上的意思呢。”徐叞意味深長的回道。
“當然是因爲聖上這麼做是不對的啊,徐公,若這次軍需的事情沒有被揭發,那您可以想象的到,我們那正在前線廝殺的大好兒郎們,將會是個怎樣的下場?我每每想到這些,都是心如滾油流過啊,三皇子如此泯滅天良,如此對待那些不顧性命保衛我大周國土的兒郎們,實是不配以國性冠之。”
溫如藺激動的說著,根本就沒聽出剛剛徐叞話裡的意味深長,而徐叞聽完溫如藺的話後,對於這個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的後生,又欣賞了幾分啊。如今能一步青雲的人中,不要說是如此年輕者了,只說是那些在朝中已浮沉許久的老人們,也未必能有溫如藺這般,在大富貴、大權勢之下的巨大腐蝕裡,居然還能冰心堅定如斯的啊。
“如藺,明君之下,我等也許還有爲民暢所欲言之能,可你說,當今是明君嗎?”徐叞毫不掩飾、可以輕鬆被冠上欺君滅族的一句話,讓溫如藺的激動霎時就冷卻到了心底最深處。
“徐公,您這是……”溫如藺驚懼的看著徐叞,可當他在那雙平靜無波,浩瀚如海的眼中看見了自己驚駭的樣子後,他漸漸的竟冷靜了下來,然後沒說話了半晌,徐叞也不催他,只是任他自顧自的低頭沉思,等到好久、好久後,溫如藺才忽地擡頭,堅定的對著徐叞說道:“可是,徐公,若我等都喏喏不敢言,那這天下誰再爲民申訴?!?
徐叞笑了,說道:“那若我們都觸怒了聖上,被貶被戮,那到時的情況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