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瓊花玉蓮膏果然神奇,自我塗了一層之後,臉色越發(fā)雪白,連紫蕪見著我,都驚歎到,蒼白如屍,毫無人氣!
我本就非人,無人氣也是自然,這紫蕪夸人的方式也蠻特別。
這些天已然習慣了琉璃宮的生活,再不會將鹽當糖來用,只是每日紫蕪仍會絮叨許久,所講內容無非是教我做軒澈喜歡的菜,還有怎樣照顧軒澈,我時常走神,猜測他了解的如此詳細,爲何不自己來做,非要勞煩我動手,怪哉。
紫蕪還養(yǎng)了好些靈獸,只是都與我不親,不能送來供我解悶,紫蕪教訓我,想拿靈獸解悶這想法本就是種褻瀆,所以,我仍然整晚整晚的戲水,等著軒澈回來,休息小會,再做各種菜餚。
今日也如往常一樣,我做好了飯菜端進屋時,軒澈正撐著腦袋趴在牀邊,見我進來,趕緊閉了眼裝睡,我撲哧笑出聲,“我都看到了,快起來。”
軒澈不情願的眨巴眼睛,無力道,“今天不舒服,小瑤過來餵我吃。”
我瞥他一眼,淡定的盛湯,還記著頭一回他這樣說,我當真信了,又是餵飯,又是照顧,戌時他精神抖擻幕夜去也,不料第二第三天,又說不舒服……算起來,這已經是第十日不舒服了。
見我毫無反應,軒澈自覺無趣,一晃身換了衣袍,坐下,剛夾了片青筍,便聽紫蕪來報,“主上,凌霄殿仙倌求見。”
我聞言一頓,手中的湯灑了幾滴,軒澈望了我一眼,沉聲道,“請。”
屋門被打開,紫蕪和另一個沒見過的仙者走進來,“在下凌霄殿秋菊,奉主仙之命前來送請?zhí)堃股裆舷桑‖幭勺觿毡爻鱿!?
我看著那大紅色的囍字,冷不丁冒出來句,“你的主仙是哪位。”
那人似乎有備而來,對答如流,“在下的主仙自然是戰(zhàn)神夫婦二人,不分哪位。”
我冷笑一聲,軒澈捏了捏我的手,命紫蕪送客,人走之後,方對我道,“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挑眉看他,笑的有絲邪魅,輕逸一問,“爲何不去?”復而直勾勾盯著喜帖,似要將它看穿,“我還是頭一回收到請?zhí)匀灰ィ觞N可能不去……”
軒澈看著我,我看著喜帖,兩人再無多話。
那夜後,我便躺倒了,確實是躺倒,整日躺在牀上,睜著眼,卻不睡,直到戰(zhàn)神訂婚之日方起身,換了身魅紫色華服。
軒澈說,“瑤兒,你病了,今日莫要去了。”
我望著銅鏡喃喃,“若不去,這病便好不了了。”
蒼穹飛舞的仙女佈置祥雲,一派歡喜,花神攜衆(zhòng)花仙綻朵吐蕊,香氣瀰漫,百千名樂師齊奏吉樂,餘音嫋嫋,六界有名望者皆聚首凌霄殿,歡聲笑語掩蓋一切。
“好氣派啊,只不過是訂婚宴就如此排場,不知大婚時要鬧成什麼樣。” 獨自一人站在殿外陰影處的曼陀嘖嘖嘴,慶幸沙華沒能一起來,忽見一道銀光落下,一白一紫兩個身影出現(xiàn),沙華眼光一閃,迎上去,“夜神上仙。”
我出神的盯著凌霄殿,才離開一月,便有些認不得了,方邁出一步,眼前出現(xiàn)個人影,“夜神上仙,曼陀見過上仙。”
軒澈頷首,應禮數(shù)回道,“魔尊不必多禮,今日只你一人前來?”
曼陀沉下臉點頭,“是啊,一貼一人,魔界就請了我一個,姐姐都來不成,不過也好,讓姐姐看到這架勢,必定傷心,說起來,這位是……似乎有些眼熟。”
軒澈垂眸看了看身側之人,見那空曠的眼神沒任何反應,微微凌眉,“魔界動亂時不是才見過的,小瑤,認不出了嗎。”
曼陀顯然吃了一驚,睜大眼左瞅瞅右瞅瞅,口中喃喃,“我道怎麼有絲眼熟,嘖嘖,初見時就覺著小瑤仙子不同一般,才幾月未見就長成了,果然絕色,果然絕色,如此看來,小瑤仙子現(xiàn)在是夜神上仙的人?”
軒澈微微一笑,重複道,“我的人……嗎,或許是吧。”
吉時將至,衆(zhòng)仙紛紛入殿,一時間只剩寥寥幾人。
“才幾月未見,小瑤仙子怎麼如此消瘦了,莫不是……嗯?”曼陀正想調侃幾句,只見面前人直直走了兩步,若非躲的及時,必定被撞個正著。
順著她的眼光看去,正前方一派紫瑞之中,戰(zhàn)神一身大紅喜袍策馬在前,身後樂者吹奏喜樂,仙童邊念祝詞邊灑花瓣,隨後一頂花轎映入眼簾,轎上之人媚眼如絲,滿是笑意,行至殿前,戰(zhàn)神翻身下馬,華樂仙子被衆(zhòng)仙童攙扶下轎,月祠仙人將萬千紅線編成的紅花放在兩人手中,高聲道,“婚約者入殿!”戰(zhàn)神兩人便並肩步入殿門。
眼見戰(zhàn)神身影消失於殿前,小瑤踉蹌幾步跟過去,隻身一人站在大殿門前,看著戰(zhàn)神與華樂仙子訂立婚書,在滿滿的朝賀聲中,戰(zhàn)神爲華樂仙子帶上髮髻,華樂仙子割一縷青絲,放入錦囊相送,交換完信物,兩人掩袖相吻,又引得一陣歡呼叫嚷。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小瑤亦笑著,笑的全身顫動,呼吸不均,使勁咳嗽起來。
夜神急忙上前將她抱住,回頭道了聲,“抱歉,先行一步。”兩人便化作一團銀光消失天際,“額……”曼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杵在原地,回望殿內,卻見衆(zhòng)人環(huán)繞的戰(zhàn)神也向著銀光方向望去,表情古怪。
“吃不下東西,喝點紅棗蓮子湯吧,你這身子,得好好養(yǎng)段時間了。”軒澈拿小勺舀了,吹散熱氣,喂到嘴邊,仍不見牀榻之人有所反應,若非空曠的眼眸偶爾眨一下,真像死了一般。
萬年柔和的眉眼閃過凌烈之色,軒澈端起碗含了口湯,傾身而下。
“啪……”無力的一記巴掌落下,軒澈如數(shù)收下,復而起身,看著牀上之人大口喘氣,似乎用盡全力。
“好好休息……等我回來。”語罷,轉身離開。
我用袖擺使勁擦了擦脣,身上被褥上,都灑了紅色的湯汁,微皺眉,我挪下牀,將一衆(zhòng)衣袍牀褥扔去湖中,慢慢洗,其實這些活都可以用法術,只是我實在需要做些什麼,做些什麼,讓腦子暫時不想那麼多,讓心暫時不那麼空。
所有東西都洗完後,就地一躺,瞅著滿天閃爍的星星。
我知道自己病了,只是不知如何來醫(yī)治,覺著很累,卻不能睡。
軒澈這廝越發(fā)輕佻了,初見時,只覺著他神聖不可靠近般高貴,看似清冷,實則溫柔細心,不想竟如此不羈,麟沐都不曾這樣對我!
擰著眉頭,又想起白天,他當真從頭到尾都不曾看我一眼,我本想他若看過來,便回他一笑,從此再無瓜葛,不想,他當真如此無情,或者,他本就於我無情,我還自作多情恐他被我所困,呵,實在可笑。
麟沐,你到底有沒有在意過我,曾經的日子,都只是主僕之情嗎?若只是主僕之情,又爲何對我特別,你到底如何做想……
我只想知曉,若非父母之命,你會娶她人嗎?
沒有她,你會想要娶我嗎。
娶了她,你會不會記得我。
你會想我嗎。
“唔……”不知何時竟睡熟了,迷迷糊糊,睜開酸澀的眼,天還未亮……忽覺懷中一顫,我頓時清醒了大半,方纔似乎就是被這種感覺弄醒的。
急忙翻了個身,地上現(xiàn)出個灰色的東西,整體成圓形,不知是什麼小獸,我瞅了它好一會,它一動也不動,趴在那裡挺屍,微皺起眉眼,不會給我壓死了吧,壓死神獸,是什麼罪責?
祈禱著伸出一隻手指戳了戳小獸,唔,還溫著沒僵,再戳一戳,毛茸茸的蠻好玩的,還很有彈性,戳、戳戳。
那獸被我折磨了小會,終於擡起頭,極不情願的張嘴吐出一串透明氣泡,然後解脫一般晃了晃身,站起來。
我無暇理會它,因那懸浮的氣泡,每一個都幻化出麟沐的身影,方纔所做之夢,竟都被這小獸食了去,“眼看”我二人赤腳坐在落花池邊,我靠在他肩旁,他側顏緩緩親下去……“又看”我兩手牽手在熱鬧的凡間看煙花,煙花綻放的一瞬,我兩慢慢接近……“再看”我一喜大紅繁服,牽了紅花,麟沐伸手來迎……
我皺起眉,憑空抽出一把木劍,唰唰幾下將氣泡劈了乾淨,卻仍覺氣悶,繼而又舞了幾套劍法,那小獸受了驚嚇,不知躲去了何處。
“你學什麼防身法術,學了也沒用,有我在便好……強身啊,那就去打太極劍吧。”
“我會的都是殺敵制勝的招式,不適合你學,非要學的話,今日校場跟著天兵天將一起學吧,我瞧你這小身板,也學不會……不服?和你打個賭。”
“招式不在花俏好看,關鍵在於有沒有用,之前的都是虛招,關鍵在於這一刺,成,敵亡,否,己亡……”
那時他的身影似乎還在眼前,卻再無回首之日。
咬牙,一個旋身,劍尚未刺出,便被穩(wěn)穩(wěn)擒住,我凝眉瞅著面前白衣飄飄的軒澈,怎麼用力,也抽不出,“身子未養(yǎng)好,這樣拼命,會傷了自己的。”
我大口喘氣,汗水滴答落下,忽然想笑,還未出聲,已然栽了下去,軒澈眼疾手快穩(wěn)穩(wěn)環(huán)住我,面上焦急之色看的真切,我彎脣看著他,道,“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軒澈面色一凝,不等他答,我又說道,“沒道理的……”
軒澈俯身吻住我的額頭,溫柔道,“因爲是你,所以對你好,小瑤,我喜歡你,想照顧你。”
我一瞬不瞬望著他。
許久,認真道,“那娶我。”
軒澈點點頭,同樣認真道,“好。”
將整個身子蜷進他懷裡,“我累了,要睡了。”
軒澈緊緊抱著我,柔聲道,“睡吧,我就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