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舒兒，再讓我任性一次好不好？”君臨燁的眼裡是濃濃的迷戀，他看著玄冰晶棺裡的人，“我想再聽聽你的聲音。哪怕你是恨我，罵我也好，我也心甘情願。”

君臨燁拿起聖明珠，顫抖著手，一點點將它朝著慕舒的脣靠近。

這段時間，他呆在這裡，天天看著慕舒的樣子。看著她這樣睡著，安安靜靜的樣子，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雖然有玄冰晶護著最後一點心脈又如何？這樣的慕舒，和死，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區別。

更何況，她沉睡著，他卻可以看到這世界的美好，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這對她而言，是多不公平？

所以，再讓他任性一次吧。

哪怕再和她說上一句話，那也是好的。

終於，君臨燁搬開了慕舒的脣，然後將那聖明珠塞入了她的脣裡。

君臨燁豁然屏住了呼吸。

他原本以爲他已經準備好了，但這一刻，他竟然開始手足無措起來。一想到她要睜開眼了，她就要看到自己了，他就開始心驚膽戰——不知道她睜開眼時，看到自己的時候，眼神是不是會極度冷漠？是不是會充滿仇恨？是不是會不屑一顧？

就在這樣的複雜心情裡，慕舒長長的睫毛，豁然一顫，然後，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但是卻沒有君臨燁所想的那些眼神，慕舒的眸光，一直很平靜。

平靜的睜開眼，然後平靜地將目光落在了君臨燁身上。

最後，平靜地說：“我在等你。等你，再度把聖明珠給我服下的這一刻。”

對於慕舒而言，這一刻，實在是等得太久了。

她死之後，她的靈魂飄蕩在世間，惹得她看到了這天下的勝敗興衰，看盡了人世繁華，她早就已經倦了，累了。

君臨燁並不太明白慕舒在說什麼，他只愣愣地看著慕舒，恨不得將她完全納入自己的生命裡。

慕舒又道：“看樣子，這一次，和之前的結局，已經有所不同。南曌還活著嗎？夏侯舒，還活著嗎？皓月帝國——還存在嗎？”

“都在的。”君臨燁小心翼翼地擡手，去碰觸了一下慕舒的臉龐，她的臉冰涼至極。

只是簡單的一個碰觸，他就立刻縮回了手：“皓月帝國，也在的。只是，我已無心天下，如今，它已劃入了南聖帝國的版圖。”

慕舒眸光溫和了一些：“這樣，就好。當初，你太傻了，爲救我，換回整個皓月，何等不值？那……他呢？他還活著嗎？”

“他？”君臨燁微微一愣，“莫離？”

君臨燁面上浮現一抹複雜之色，半晌他道：“當初，他將夏侯舒帶去了鳳鳴島。鳳鳴島不知出現了什麼問題，導致全島沉沒，莫離沒有隨夏侯舒一起離開。”

解決完墨家之後，南聖帝國那邊做的最大的一個動作，便是在臨海的位置找了一處島嶼，然後將鳳鳴島的成員全數遷徙了過去，不僅如此，還頒佈了明文法令，命令所有人不得擅自前去鳳鳴島，如若違反，可交由鳳鳴島之人處理。

這樣的大動作，君臨燁自然也多關注了幾分，之後隱約便知道了一些內幕情況，莫離之死，自然沒有瞞過他。

聽得君臨燁的話，慕舒的眼微微溼潤，她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我……是否做錯了呢？”

上一世，雪陌芩之後的結局，也是以死亡收場，只不過當時她並沒有看到他死去的緣由，只知道事發地點，乃是在鳳鳴島。

所以這一世，她便編制了謊言，想讓雪陌芩將夏侯舒帶去鳳鳴島。

帶去鳳鳴島的原因有二：第一，對於夏侯舒，她既有少許歉意，又有深深感激。鳳鳴島之上的火菩提，她相信夏侯舒用得著。

第二，便是她相信夏侯舒的聰明，她希望夏侯舒能上去弄明白鳳鳴島上的問題，然後挽救雪陌芩一命。

可是哪裡知道……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慕舒又睜開了眼，“我們三個，都處在這個悲劇的輪迴裡。或許，我們的命運，早就無力更改。”

說到這裡，慕舒突然輕輕一哼，緊接著，她的嘴角，突然流出鮮豔的血來。

這血的顏色如此奪目，將君臨燁正在思考慕舒說的話的思緒完全拉回，他心疼地看著她：“抱歉……我已經知道，聖明珠沒有作用，卻還是……讓你吃了。”

“不需要抱歉。我很高興。”慕舒微微一笑，“君臨燁，在你的記憶裡，或許我們只糾葛了一世，但在我的記憶裡，我卻已經糾結了兩世。說實在的，我愛你，也恨你。因爲若不是你，我不會有這麼多失去。”

“可是，這又如何呢？君臨燁，無論我對你是愛，還是恨，你都註定是我心頭的一根刺。永永遠遠，都拔不掉了。”

“永遠沉睡，和死了，本就無差，若能在此之前，睜開眼，再看看你，再親口對你說這些，我覺得，倒也是值得的。”

慕舒的聲音這麼平靜，可君臨燁聽著，竟然徐徐流下了一滴淚水。

“舒兒，我真高興。”十年之久，這一天，將會成爲他最幸福的一天吧，“你不知道，我真害怕你忘了我，你無視我，你把我視爲空氣。但是你竟然對我說，我是你心頭的刺……雖然刺會刺痛你，但是這也證明，我存在的是不是？”

慕舒垂眸：“君臨燁，你這呆子。當年竟然會呆到踏入那樣的迷局裡，在之後，又耗費十年，謀劃這一場可覆滅天下的棋局。”慕舒口裡的血流的更兇猛了，但她的眼裡，卻又同時涌現了一抹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你說，你這樣的呆子，我又如何忘得了？”

雖然他給她的心口刺了那麼多刀。

但是這天下，恐怕沒有一個女人，能忘記這樣一個男人——一個將她放在心口，寧可覆滅天下，也只要一個她的男人吧。

說到底，君臨燁之所以會呆，會傻，還不是因爲，愛過深。

君臨燁爲慕舒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跡，他目光申請：“那麼，請問慕舒，你願意在未來的日子裡，同你眼前的呆子，永生永世，在一起嗎？”

慕舒閉眼，嘴角的弧度卻越來越大：“你都和我糾纏了這麼久，將來的永生永世，不繼續和我糾纏，還能和誰糾纏？”

她痛苦了這麼久，以後的時光，她不想再痛苦了。

讓以前的一切，都隨風散了吧。

君臨燁的嘴角也勾起了燦爛的笑容，他那一頭白髮，在這樣的笑容裡，像是突然染上了一層瑩白之光，純淨無暇。

然後他豁然翻身而下，側身躺在了慕舒的旁邊，將她抱住：“舒兒，以後的永生永世，我再也不會，讓你生氣了。”

說罷，君臨燁擡手。

狂涌的內勁，將頭頂的棺木豁然蓋上。

視線豁然黑暗。

但君臨燁，卻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摯愛於懷，天下來換，他也絕不會罷手。

他想，這應該就是屬於他的，最美結局——沒有哪一個結局，比他的舒兒，重新接受他，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