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
鳳來都城的夜晚,明月高懸,晚風徐徐,正是賞月的好日子。
大街之上車水馬龍,來往行人比肩接踵川流不息,一派繁華景象。
此時,一身著鵝黃色襦裙的少女手提兩盞花燈在擁擠的人羣中穿梭,衝出人羣后提了提手中的花燈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以往想單獨出來卻總是翻牆失敗,這次好不容易甩掉他們還沒玩過癮怎能輕易回去?
溜到一個賣面具的攤子前,掏出碎銀買了一個笑臉狀的面具覆在臉上,這樣他們就更找不到她了。
提著花燈戴著面具往河邊走去,眼尖的看到了一處人少的地方,歡呼一聲跑了過去。
到了那裡卻突然被眼前的一個人吸引住了視線,確切的說是一個男子的背影。
白衣墨發,靜靜而立,看那修長的身段,再看那傾瀉而下的墨發,一看就是美人的背影。
如斯好看的背影忽然讓她想到了自己的美人師父,她的師父也喜歡一身白衣靜靜的望著水面出神,只是,她的親親師父,已經離開她很久了……
一個人放花燈豈不是很無趣?不如就找這個人陪自己一起放花燈吧,有美人相陪一定別有一番風味。
打定主意,上前幾步笑吟吟的開口道:“不知這位公子可否陪我放花燈?”
男子聞聲回過頭,看著眼前這位面上覆著一個笑臉面具的女子,脣角微勾,拖長聲音道:“你確定?”
一聽這聲音,少女臉上的笑忽的凝住了,接著呈現一副驚恐之色,驚叫一聲,花燈從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君、君……君衍?怎麼會是你?”
笨啊笨,怎麼剛剛就沒認出來這個人竟然是他呢?
除了第一公子放眼整個京城還有誰能有如此清雅好看的背影呢?
心中不停的唸叨著,這下完了……
見她認出自己,男子收起笑意,富有磁性的聲音緩緩開口:“不在宮裡呆著跑這裡來做什麼?小東小西呢?”
少女取下面具,一臉真誠道:“宮裡實在是太無聊了,聽說今日有燈會,沒忍住便出來了,他們被我甩……啊,我不小心跟小東他們走散了,下次我一定會注意,絕對不會再和他們走散了!”
若說故意甩掉的小東小西,面前這人肯定更饒不了她了。
這位偷逃出宮的少女,正是鳳來登基剛滿三年的皇帝陌傾弦,而眼前這位白衣墨發,面容俊秀的男子名叫君衍,乃是右相之子,同時也是太上皇在位時特封的景王。
三年前太上皇帶著太后退位離宮,將皇位傳給了他們唯一的女兒陌傾弦之後便音訊全無,沒人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
自那以後陌傾弦便成了鳳來國曆史上第一位登基爲帝的女子。
當時很多人都不看好這位女帝,也不太樂意讓一個女子統治他們鳳來,覺得他們鳳來一定會毀在這位年幼的女帝手裡,卻沒想三年過去了,鳳來不僅沒被毀,她在羣臣的協助下反而將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
自然,很多人都知道,其□□勞最大的當屬右相君庭之子君衍。
太上皇在位時尤其看重君衍,年僅十五歲就被封了景王,這也是鳳來國曆史上首次將一個從未立過大功的人封爲異姓王。
三年後的今天,鳳來人終於明白,太上皇沒有做錯,君衍的確當得起這個殊榮。
文武雙全,才華橫溢,卓爾不凡,朝堂之上從不徇私枉法,朝堂之下又謙和有禮,有第一公子之稱,說來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出頭。
傾弦很少有顧忌害怕的人,眼前這位就是其中一個,這人時而冷漠寡言,時而溫文儒雅,深的讓她琢磨不透,最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有火眼金睛似地,什麼都瞞不過他,說話也說不過他,跟他在一起她只有被欺負的份兒。
見君衍沒有反應,知道他定是不信,眼珠子一轉,以袖掩淚輕泣道:“君衍啊,父皇母后在我那麼小的時候便狠心離開,甩了這麼一個大包袱給我,難道偶爾出來散散心也不可以嗎?皇宮那個地方冷冰冰的,我還這麼年輕,若一直呆在那種地方一定會死掉的!嗚嗚,我好可憐,沒娘疼,沒爹愛,好不容易有個師父最後也棄我而去……”
與君衍認識了這麼多年,彼此知道對方的脾氣,她自然也知道怎樣才能讓他妥協,況且他雖然喜歡欺負她,但還算是對她不錯。
果不其然,君衍臉上的冰霜去了些:“走吧。”
“去哪裡?回宮?”見他轉身離開,傾弦跟上一步開口問。
“回宮?”
君衍站住腳步,擡頭望了望夜色疑惑道:“莫非皇上忘了此時的宮門早已關閉,還是……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又偷溜出宮了?”
知道他是故意調侃自己,傾弦故作苦惱道:“那怎麼辦,長夜漫漫,難道讓我一個人在外面吹一夜冷風不成?也不知現在京城晚上的治安怎麼樣,我這身被你稱爲連三腳貓都不如的功夫能打過多少小痞子呢?”
“那就只好委屈皇上跟臣回府遷就一晚了。”聽完她的話,君衍無奈道。
正合她意!
傾弦上前一步挽上他的胳膊:“就知道君衍不會狠心讓我流落宮外受流離之苦~”
君衍低頭看了看她扒著他的那隻手,注意到他的視線,傾弦趕忙撒手乾笑道:“一時激動,一時激動……”
走在君衍身側,偷偷看著他的側臉,微微抱怨道:“君衍啊,咱們什麼時候變這麼生疏了,我不喜歡你喊我皇上,喊我傾弦多好!”
君衍依舊不緊不慢的走著,她繼續抱怨:“朝中那些老臣好討厭,天天跟我說不準這個,不準那個,很好奇以前父皇怎麼忍得了他們,君衍你可千萬不要學他們,總感覺著你跟他們越來越像了。”
君衍側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最近我經常在想,若是我當年沒有回宮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跟師父永永遠遠呆在山上過著平靜快樂的日子,”想了想又道,“不過那樣的話,可能就不能跟你認識了……”
君衍忽然開口:“楚姑娘在宮中已有三年,是不是該放她離開?”
“不可能,”聽他提到楚顏兮,傾弦打斷他的話提高了聲音,“只要有她在,師父就會回來,若放她離開,恐怕師父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楚顏兮是師父唯一的師妹,也有好多人說她是師父的心上人,不管怎樣只要她還在宮中,或許某天師父不是爲了自己也可能會爲了楚顏兮回來。
那是她第一次利用手中的權利強行留下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師父於她而言有多麼重要,如果可以,她多想留住師父,不讓他離開。
她的師父風嵐雪,鳳來國國師,天人之姿,風采絕世,好多人都說他是仙人,所以當她的病好轉後他就回仙界去了,但她不信,她的師父一定還會再回來。
知道她對師父的那份特殊感情,君衍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希望皇上心願有朝一日可以實現,不過,皇上你這任性的脾氣也該改改了。”
“原來君衍也開始嫌棄我了,”傾弦一手捂胸作傷心狀。
君衍知道她又在賣可憐,繼續走路沒有理會。
見方法失敗,傾弦一臉失望的跟了上去,這個君衍,真是越來越不好騙了,她這個皇帝真是好失敗。
到了君府,右相君庭見到傾弦也沒有多驚訝,反正之前她偷溜出宮,每次被君衍找到之後,最後都會在君府住上一夜,正因如此,君府也有了專屬於她的一個房間。
“明日早朝我會提前帶皇上進宮,皇上早些歇息吧,微臣告退。”君衍送傾弦來到房間前開口道。
傾弦笑嘻嘻的對君衍揮揮手:“今天麻煩君衍了,明天一定要記得喊我起來~”
君衍淡淡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傾弦見君衍離去,蹦蹦跳跳的打開門將自己狠狠的摔上牀,晃盪著雙腿疑惑道:“奇怪,明明寢殿裡的被子比這裡好多了,爲什麼覺得這裡的被子特別的舒服?”
趴在上面仔細聞著被褥的味道,興奮的拍了下手做了一個決定:“明天走的時候,一定要把這牀被子帶走!”
於是第二天君衍帶傾弦進宮的時候,傾弦在君衍一臉鐵青的注視下緊緊的抱著被子不撒手。
君衍沒辦法,只得將傾弦連同這牀被子也一併帶回了宮。
對於傾弦這個做法,君府裡的其他人早已見怪不怪。
每次傾弦在君府過夜總要帶走點東西,明明都是一些最普通的東西,宮裡的不知要比這些好多少
倍,但她卻樂此不疲的往宮裡帶,也不知她爲何會有這樣的癖好。
傾弦每隔一段日子就要從君府搜刮點東西回宮,這一行爲在君衍屢次批評教育無果下,也就只得默許了。
“君衍你來聞聞,這被褥的味道聞起來真的感覺好舒服,”轎中,傾弦把懷中抱著的被子往君衍臉邊湊了湊,開口道。
“真不知道你爲什麼喜歡這些東西……”君衍淡淡道,把被子從她手中奪過捲成團抱在自己懷中,“一直抱著也不嫌熱。”
傾絃動了動有些發麻的雙臂:“你抱著難道就不熱?還是……君衍你不忍心,怕我熱著了才換自己抱的?”
君衍輕哼一聲,不再理會她。
轎子本就不大,如今又擠了兩個人外加一個被子,難免有些擁擠,但傾弦卻覺得很舒服,突然覺得有點犯困,便斜倚在君衍身上閉目小憩。
心道,靠在君衍身上果然比靠著硬硬的轎子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