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鄴恆微微一愣，因爲(wèi)他著實沒想到，勸說懷墨染，竟然這麼容易，可是從她的聲音中，他聽出了不情願，聽出了她的無奈與失望，他不希望她是帶著這種情緒答應(yīng)他的，可是……

“可是我話說在前頭……”懷墨染緩緩掙脫百里鄴恆的懷抱，目光冰冷的望著依舊滿面錯愕的他，語氣波瀾不驚道：“你說過，這個江山是我與你一同打下來的，它有我的一半，所以我有權(quán)力守護好它，你要立妃我沒意見，你要那孩子認祖歸宗我也沒意見，只有一點，這一切，都要在我查清楚之後，再由你決定。”

百里鄴恆望著懷墨染那堅定的目光，他還能再堅持什麼？遂他微微頷首，一臉溫柔道：“我都聽你的。”

若是在之前，這簡單的幾個字就足以讓她懷墨染高興許久，可是今日，聽到這句話後她只是蒼涼的笑了笑，那模樣好似在自嘲一般，她退後幾步，淡淡道：“既然沒事了，我便出宮去了，今夜是良辰和夜四的大喜之日。”

百里鄴恆目光有些躲閃的望著她，在她轉(zhuǎn)身之前拉著她的胳膊，羞赧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今夜的他，自醒來的時候，總是露出這副卑微的模樣，好似一個沒有實權(quán)的繡花枕頭。可是懷墨染知道，這是他有事相求她時，纔會露出的模樣。

懷墨染覺得自己的心中，好似有什麼在一點點的碎裂，可她面上依舊淡漠清風(fēng)道：“皇上放心，小皇子有專人照料，至於瀟妃，今夜我便讓人給她換間房，保準(zhǔn)讓她在牢中過的比在這宮殿裡還要舒坦。”

百里鄴恆蹙了蹙眉頭，他著實不喜歡懷墨染這樣渾然不在意般的語調(diào)，更不喜歡她一眼便將他看穿的聰慧。以前，他會覺得她與自己心有靈犀，如今才發(fā)現(xiàn)，原來被一個人瞭解的透徹，也不好。

“娘子，爲(wèi)夫只是想問一問，早上的那一巴掌……還痛麼？”百里鄴恆的目光依舊有些躲閃，興許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對她說謊了，所以謊言一拆穿，他便不知所措。

懷墨染摸了摸面頰，旋即輕輕一笑，垂下眼簾道：“不，怎麼會疼呢？只會讓人印象深刻罷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吧，剛剛醒來，應(yīng)該還很累吧。”

明明該是關(guān)心的話語，可因著那古怪的語氣，懷墨染的話讓人聽了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百里鄴恆眼睜睜的望著她清瘦的背影，看著她漸行漸遠，出了內(nèi)室，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伸出手，想抓住她飛起的裙襬，卻終究只抓了一手的月光，清輝自他的指尖流瀉，不留下一絲痕跡。

懷墨染走出殿門之後，所有人都在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望著她，那目光，說不上是同情，也說不上是心疼，古古怪怪而又帶著真情，讓她不由覺得，好似全世界都在嘲笑此時的她，只能妥協(xié)的她。

美景說的沒錯，他是皇帝，終究是皇帝，皇帝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而且，男人的誓言就好比這天上的月亮，也許不會是天天有，卻是常有的事情。

呵呵，多麼的可笑？她懷墨染竟然忘記了，他百里鄴恆第一個愛上的不是她，他的心中存留著一個永遠不會消失的殘影，當(dāng)那殘影成形，他便再割捨不下。是她一開始，便自己騙自己，忘記了誓言便是鏡花水月。

世界上的債，縱然是立了字據(jù)，也可能一生都討不回來，何況情債這種東西，無憑無據(jù)，要她拿什麼去討？

“娘娘，您沒事吧？”欺霜上前，攙扶著懷墨染的胳膊，輕聲問道。

懷墨染搖搖頭，淡淡道：“沒事，不過今晚辛苦你們了，夜四是你們幾個的至交，他成婚這日，卻要你們在這守著皇上。”

欺霜見懷墨染一臉的疲憊，有些難過道：“娘娘您別這麼說，保護皇上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zé)所在，何況夜四那傢伙，娶了美嬌娘，哪裡還有心思理我們呢？去了還不是和一羣人混在一起吃吃喝喝，那多沒意思，我最討厭人多的地方了。”

懷墨染微微頷首，淡淡道：“是這麼個說法，不過你們不去，總歸是有些可惜，現(xiàn)下皇上也醒過來了，你們幾個便去夜四府上瞧一瞧吧，這兒有本宮守著就好。”

“娘娘，這怎麼能行？您是金枝貴體，外面夜寒霜重，恐感染風(fēng)寒，您若不想出宮湊熱鬧，便去看一看小公主和小太子，逗一逗他們也好。”

說起來，懷墨染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見著太子和公主了，只是發(fā)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她怕看到這兩個孩子，便不可避免的會感懷傷心。

“娘娘？”欺霜見懷墨染不說話，不由有些擔(dān)心的問道。

懷墨染回過神來，淡淡道：“也罷，反正他們都知道本宮身體不適，再過去恐有事端，他們既然已經(jīng)成婚，想必接下來也不需要我再操心了。既然如此，我便去陪陪兩個孩子。”說著，她便下了長廊，徑直往乳孃那裡去了。

美景忙跟上懷墨染，臨走之前，她依舊擔(dān)憂的往長廊的盡頭看去，那裡，飄雪正斜坐在闌干之上，一頭銀髮隨意披散著，一雙狹長的眸子，此時正漫不經(jīng)心的垂下來望著闌干外的一朵嬌花。

在美景眼中，飄雪無論什麼時候，都美得天地失色。只可惜，他再美，也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淡漠疏離，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美景失落的轉(zhuǎn)過臉來，發(fā)現(xiàn)懷墨染已經(jīng)走出多遠，她不由加快腳步，緊跟上懷墨染。

懷墨染淡淡掃了一眼那闌干處，望著一聲火紅長衣罩身，黑髮披散，面色蒼白卻已經(jīng)容顏似雪的冷傲，她的心中竟然生出一份後悔來。

“美景。”懷墨染突然喃喃開口道。

美景忙上前一步，小聲道：“娘娘，何事？”

懷墨染搖搖頭，淡淡道：“沒什麼，只是看你一直盯著飄雪看，突然便想多說幾句。”

美景被戳破了心事，臉色一紅，咬脣道：“對不起，娘娘，奴婢方纔分心了。”

懷墨染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此時的她眼底雖然帶笑，那笑卻透著滿滿的無奈和疲倦，她望著羞澀的美景，懶懶道：“飄雪有的時候和冷傲很像。”

美景凝眉望著站在飄雪不遠處的冷傲，微微頷首道：“是很像，如果飄雪大人不是天生銀髮的話，單論姿色，他們兩人不相上下。”

懷墨染對此不置可否，她說的，自然不是外貌，而是他們兩人的性格，儘管飄雪看起來雖然很冷，對任何人都十分淡漠疏離，而冷傲張揚如火，善於與人交流，可是他們都一樣，讓人捉摸不透，也很難走進他們的內(nèi)心。

可是一旦你進入他們的內(nèi)心，那麼，你便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一個。

“娘娘？”美景見懷墨染不說話，只是滿懷心事般往前走去，不由有些好奇的斂眉低聲叫道。

懷墨染這纔回過神來，她輕輕“嗯”了一聲，垂下眼簾，用餘光微微掃過美景那一臉期待的面容，淡淡道：“如果你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的真心，那麼便等下去吧，飄雪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好男人。”

美景有些錯愕的緩緩止住了腳步，她狐疑的望著懷墨染的背影，捉摸著這句話的意思，因爲(wèi)懷墨染說這話的確太過突然，儘管不知道爲(wèi)何主子會說這樣的話，可是美景依舊感到開心，因爲(wèi)在很多人眼中，她的追逐不過是癡心妄想，而懷墨染的肯定，給了她莫大的鼓勵。

美景轉(zhuǎn)過臉來，隔著一個庭院，與飄雪遙遙相望，當(dāng)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有那麼一瞬落在她的臉上時，她的眼底帶了一抹笑意，旋即便轉(zhuǎn)過臉來，飛快的跟上了懷墨染，兩人來到乳孃那裡，便看到繡娘正輕輕哼著歌謠哄她們睡覺。

“娘。”懷墨染站在門外，望著滿面疲倦的繡娘，心中有些內(nèi)疚。

繡娘聽到她的聲音，有些意外的擡眸，好奇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要去夜四那裡麼？”

懷墨染搖搖頭，跨步進入房間，拂手讓兩個乳孃及一干丫頭退下，這便來到搖籃前，看著兩張?zhí)煺娴氖焖拿嫒荩挥勺灾鞯纳斐鍪持篙p柔的摩挲他們的面頰，她的脣角也帶了一抹笑意。

只是，不知不覺，懷墨染便紅了眼眶。

繡娘垂眸望著那兩個小傢伙，笑嘻嘻道：“你看，他們長的多好啊？兩個小傢伙現(xiàn)在在襁褓裡都會手拉著手，長大以後感情一定也很好。”說著說著，她卻是哽咽起來，而同時，懷墨染默默落淚。

美景站在一邊，看著這對母女，不由感到心酸。

繡娘紅著眼眶擡起眸來，望著潸然淚下的懷墨染，她緩緩起身，將這一生最珍視的女兒擁入懷中，喃喃道：“好孩子，我們不哭，多少風(fēng)霜雪雨都經(jīng)歷過了，我們不在乎這些，啊？”

懷墨染擦了擦淚，笑道：“娘放心，我沒失去過什麼，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傻孩子……”

因爲(wèi)兩個孩子已經(jīng)睡著了，所以懷墨染便讓繡娘早早去歇息了。不一會兒，劉公公來報，說是皇上知道了她來了這裡，差其來問一下她什麼時候回宮就寢，懷墨染想了想，便以身體不適，無法侍寢爲(wèi)由，讓劉公公回去了，她則讓人將這房間內(nèi)的牀褥重新鋪了下，便準(zhǔn)備在這兒睡下了。

得到消息的百里鄴恆，難免失望，他知道自己與懷墨染終究生了嫌隙，而且這個嫌隙，並不會因爲(wèi)她愛他而消失，若放在以前，他定會覺得這個女人太善妒太不識大體，可是如今他只是懊惱，懊惱於自己竟然如此荒唐，可是更荒唐的是，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在那個時候碰過瀟瀟。

……

牢房內(nèi)，夜珈茗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裡，她的身邊是剛醒來沒有多久的沈畫依，此時的她再沒有了往日的猖狂，自從聽到懷墨染的傳話後，她便一直這麼抱膝坐著，好似一個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