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微殘憶跑到院中，只見垂柳被砍倒在地，石桌凳四分五裂，碎石瓦片穿空而飛，高牆已成斷垣，到處一片狼藉，早已無淡雅小庭的影子，真真是慘不忍睹。

而此時，那兩個罪魁禍首卻依舊上下飛躍，刀扇相鬥，殺聲叫囂，打得正火熱，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保存了二十年未變的院落已經被他們給毀了，更別提會有停下來的打算了。

巫雲揚與北冥昊宸身形極快，零微殘憶沒有武功也看不真切，只覺黑白兩道影子糾纏成團，時而躍於斷牆之上，時而輾轉於狼藉的平地。刀光扇影，殺氣盪漾，淡藍光芒糾纏於雲霧之間，如祥龍戲雲，直衝九霄。

他們打得熱鬧且很有欣賞的價值，可零微殘憶看著卻心驚肉跳，冷汗直流。這般場面，可以想象，巫雲揚是在全力以赴，北冥昊宸就算使出十成功力，也是無法扭轉乾坤的。

“糟了，這下可怎麼辦？”零微殘憶急得來回踱步，不經意地踩到了一片碎瓦，腦中突然閃過什麼，頓時冷靜了下來。

不對呀，巫雲揚武功高強，且有‘雲語之術’在身，澤絮山莊地形複雜，這絮語院更是深在後庭，北冥昊宸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闖到這來的？再說，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從而一路闖來？再回頭看向那依舊火拼著的兩人，心中已經明白幾分。

瞥見楚銘已經走了出來，零微殘憶冷凝著臉，“你故意讓巫雲揚將他引到這來，是不是？”雖然她已經可以肯定了，可還是忍不住要問。

楚銘微笑，“我說了，你很聰明！”看向那打鬥中腳步已顯虛浮的白衣人，不禁揚起了抹得意的笑，“他若是不進來，我又怎麼甕中之鱉，以他爲質，去要挾他的好羽弟？”

零微殘憶驚怒，“你要把他軟禁在這，做你的人質？”讓一國之君做人質，這對他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恥辱。“你妄想！我絕不會讓你得逞的。”

“你不讓？”斜睨了眼零微殘憶，楚銘不屑之極，“你有什麼資格不讓？別忘了，你也是我的人質。”頓了下，“哦不，你不是人質，人質不可殺，可你，”看著零微殘憶，輕蔑一笑，“要殺要剮，在這可是任憑我心意，有誰敢攔？你呀，還是別多管閒事了。”看向那二人，“而且，你也沒那個機會了。”

零微殘憶心驚，還沒來得及轉過頭去看，就聽到了一聲慘叫，那是北冥昊宸的聲音！

驚恐地慌忙看去，卻見巫雲揚已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那，手執滿是鮮血的玄刀直指倒在腳下的白衣人。

“昊宸！”零微殘憶驚恐地上前撲去，一個踉蹌便跌倒在了北冥昊宸的身上。

“嗯~~！”北冥昊宸驚瞪起雙眼，生生地將痛叫壓在了喉嚨間，他不想嚇著零微殘憶，可不斷冒出的冷汗與顫抖不止的身體卻出賣了他。

零微殘憶低頭一看，原來她上半個身子全壓在了北冥昊宸的身上，那暗紅的血染遍了他和她的白衣，血腥味充斥著鼻翼，令人作嘔。

“昊宸！”零微殘憶連忙直起身子，不讓自己再傷著北冥昊宸。

移開身體，這才發現北冥昊宸胸前就有幾道血痕，每一處傷口都皮肉外翻，深可見骨，暗紅的血正汩汩的流個不停。

“這……”看著這些，零微殘憶不住地戰慄。她在江湖上好歹也漂泊了年，這樣重的傷早已經視作平常，就連面對無憂身上比這更重的傷她也能面色平靜，可這會兒看到北冥昊宸身上的傷，她卻有想哭的衝動。

“滴答！”“滴答！”……

一滴滴如珍珠般晶瑩的淚珠順著零微殘憶光潔的臉頰滾落在青石地磚上，飛濺成花。

看到零微殘憶竟哭了，北冥昊宸驚異。這麼久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傷心地落淚，而且還是爲了他。心，不由顫動，泛著揪疼，比身上的傷，還痛。

“憶，別哭！”北冥昊宸彎起掛著血痕的嘴角，虛弱地笑了笑，“我沒事的，是我沒用，不能，救你出去了。”

零微殘憶淚流滿面，淚珠似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個不停。北冥昊宸的安慰話更似催淚劑，讓她更覺悲痛。這一切，都是因爲她呀！

見零微殘憶越哭越傷心，北冥昊宸急了。想伸手爲她擦眼淚，可使了好大的勁，把胸前的傷口都扯痛了，可他的雙手還是無力地垂放在地面上，毫不聽使喚。

零微殘憶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朝他的雙手看去，卻見手腕處各有一道血痕，竟是被挑斷了雙手的手筋。

“你，你的手……”零微殘憶驚恐地看著北冥昊宸的手，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北冥昊宸不由苦笑，“不然你以爲，區區胸前的幾刀，就能讓我，痛叫著倒下嗎？我還沒那麼遜。”

聽到這半開玩笑的話，零微殘憶的累流的更兇。“你這個大傻子，都什麼時候了，還和我開玩笑。”

“什麼什麼時候？又不是，要死了。”北冥昊宸的笑依舊溫和如春風，“不過是被挑斷了手筋，胸前又捱了幾刀，小傷而已。”

北冥昊宸雲淡風輕的樣子讓零微殘憶更覺得愧疚和心痛，也讓巫雲揚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

“誰說只有這些？”巫雲揚指認道，“我分明還斷了你三根肋骨，兩塊胸骨，外帶一掌震裂了你的心肺。”掃了眼北冥昊宸流了一地的暗紅色的血，“對了，在林子裡，你應該還中了瘴毒吧。”

看到巫雲揚眼中的笑意與輕視，北冥昊宸也不氣，反笑道：“巫公子，也不是毫髮無損呀。想必五臟六腑移了位，滋味不好受吧。”雖然。只是移了一小寸，可依舊如萬箭穿心般痛苦，就算以後五臟六腑歸了位，也會留下每逢陰雨天氣就引發劇痛的後遺癥。

“你……”巫雲揚怒指北冥昊宸，很想再在他的喉嚨上劃上一刀，可胸中的痛楚卻令他不得不靜心調息，壓制下痛苦，並試圖運功，使五臟六腑歸位。

聽到巫雲揚的話，零微殘憶更是震驚，上下掃視北冥昊宸，很想爲他減輕傷痛，可又怕再碰到他的傷口，讓他傷上加傷，只能手足無措地歪坐在那。

“昊宸，你怎麼樣？”零微殘憶雙眼含淚，柔聲問，“還撐不撐得住？要不，我點你的昏穴好了，這樣，你也不會感覺到痛了。”說著就要伸出手指來點。

“別！”北冥昊宸驚慌地叫住，扯動得傷口又鮮血涌流，不禁皺起眉頭。看著零微殘憶，帶著懇求地笑著，“別點我的穴，那樣，我就看不到你了。”貪婪地看著零微殘憶臉上的每一個細處，生怕她又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我們都分開半年了，讓我好好看看你。”北冥昊宸突然皺起了眉，“你瘦了，和在離山時相比瘦了很多。”

零微殘憶撲哧一笑，“都半年了，你怎麼一眼就看出我瘦了？”伸手撫上北冥昊宸的鬢角，輕柔地撫摸著他那略顯啊瘦削的臉頰，兩行清淚又流下。“你也瘦了，瘦了好多。”

“那是想你想的！”北冥昊宸毫不臉紅道，“那你呢？爲什麼瘦了這麼多？”斜了眼一旁站這的楚銘，“是他讓你受苦了嗎？呵，也是！”環了眼這個殘破的院落，“被困在這裡一個月，能不消瘦嗎？”

零微殘憶連連搖頭，“不，不是的，我在這一切都好，只是，”哽咽了下，“我也想你！”

北冥昊宸猛然一震，不敢相信地瞪著零微殘憶。

“昊宸，我想你，我後悔了！”後悔，就那麼無情地推開你，傷害你，也傷害了我自己。

“後悔”二字重重地落在北冥昊宸心上，讓他喜不自勝。天知道，他等她的這兩個字，等了有多久。

“你終於，有勇氣接受我了？”不確定地又問了遍，眼中盡是渴望與害怕。

零微殘憶破涕爲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俯下身子，將自己的脣瓣壓上北冥昊宸的，用實際行動來告訴他，她對他的愛戀與思念。

兩人的脣瓣緊緊相合，輕柔地輾轉開來，順著完美的脣形勾勒出愛的模樣，無聲地向對方述說著久別的相思與繾綣的深情，毫不顧忌在場的其他人。

良久，零微殘憶紅著臉離開了北冥昊宸的脣，喘著粗氣看著他，笑道：“我有了勇氣來正視自己的感情，那，你呢？你又有勇氣，用今生的生命，來愛我，唯一的愛嗎？”

北冥昊宸張口要回答，卻被零微殘憶捂住了嘴，不禁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她。

“你不用回答，只要用一輩子來證明給我看就好了！”

零微殘憶笑得異常燦爛。北冥昊宸，一國之君，爲她孤身犯險，捨身相救。他既然可以爲了她不要江山不要性命，那她，又怎麼可以再冰冷無情？就算他只是一時的衝動又如何？她已經不求什麼永遠的愛了，人的一生很短暫，要那麼長的愛情做什麼？不是說，不求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嗎？就算下一刻又是絕望的地獄，有了這一瞬的美妙，她也可以含笑九泉，雖死不悔了。

零微殘憶終於想通了，她只想抱著北冥昊宸不放手，就是死也好，就像艾絲美拉達和卡西莫多一樣，至死相擁，也是一段傳奇。可怎料，下一瞬，她就被人向後一拉，跌入了另一個人的懷抱。

這個懷抱她並不陌生，曾經她也因這個懷抱而得到過些許溫暖與安慰，可此刻她卻覺如墜冰窟，寒冷刺骨，雖然，它的主人正一腔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