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軍八百多人,這麼圍在街道上也不是事兒,周圍人擠人了,言笙也不怕被擠扁了。穆行止讓言笙先走一步,他將這八百多爲士兵安置好,再去看她。
言笙並未回宮,而是帶著紅豆一起去了鎮西侯府,路上擠得水泄不通,言笙坐在馬車中,捂著受傷的後腰,額角都急得冒汗了。才兩條街的距離,愣是被堵了一個半時辰纔到。
鎮西侯府的門房見到公主的玉駕到了門口,趕緊進府中通報。棲桐正睡著午覺,聽聞言笙到了,趕緊整理了儀容去門口接迎,還未走到大門前,就與侯府老夫人碰了頭,婆媳二人相看兩生厭,各自輕哼一聲,便不再搭理。
“公主大駕光臨,老婦有失遠迎?!崩戏蛉僳橎侵_步上前,朝言笙行禮。
言笙雖不喜她對行止哥哥的不公平待遇,帶表面功夫總是要做足的,便微微前傾虛扶了老夫人一把,嘴上客氣得很。“老夫人不必多禮。”
“外邊涼,公主還是先進屋吧?!睏┮娧泽贤忸^只套了一件薄薄的翠紋織錦羽緞斗篷,天氣這麼冷,可不能凍壞了。
“謝謝桐姨?!毖泽嫌灰恍Γ铐杏瘽M粼粼波光,粉嫩的臉頰被風吹得發紅生疼,正覺著冷呢,棲桐就邀她進屋,便感激地向棲桐道謝。往正廳走的路上,言笙挽著棲桐的手,一路嘰嘰喳喳的,像只小麻雀一樣。“行止哥哥他們剛回京,我就先到侯府來等他了,桐姨不會嫌我煩吧?”
棲桐年輕時傷了身子,一隻想要個女兒卻不可得,言笙雖是鬧了一點,倒也天真可愛得很,當真是把她當女兒看了?!澳难e敢,臣婦巴不得公主天天來呢?!?
“嘿嘿,還是桐姨好?!毖泽先嗔巳嗉t紅的鼻間,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老夫人見兩人你一眼我抑鬱,聊得好不快活,儼然把自己這個老人家遺忘在旁,心下不免有些憤懣,便藉口身子不爽,由丫鬟扶著回房休息去了。
棲桐和言笙坐在廳裡聊了好一陣,果點都上了兩回,纔看到穆行止和樓宇蒞回來,後頭還跟著一個素未謀面的青年。想著自己上了年紀,與他們這些年輕人也少有話題,向穆行止噓寒問暖了兩句,就回屋去了,讓他們年輕人聊聊。
“子謙,這就是你的小情.人嗎?”棲桐前腳剛走,穆行止還未言笙說上話呢,就被來人從背後搭住了肩,目光對上喜笑顏開的言笙,樂得嘴巴都咧到後腦勺了,搓著手掌,圍著言笙直打轉,嘴臉還不住調侃。“嘖嘖嘖,真是好看,難怪兄弟們說回京了要約了一起上花樓,你都不答應,原來是有個天仙似的妹妹在等你?!?
緊跟其後的樓宇蒞大喝一聲,禿子也真是直肚腸,想到什麼說什麼,瞧瞧紅豆,氣得臉都拉不了,要不是樓宇蒞用眼神制止,說不定得衝上來對著禿子就是一頓狠削?!岸d子,別亂講!”
“有什麼不能說的呀,大家都是好兄弟,對吧,這有了弟妹,不能藏著掖著不給看啊?!倍d子天生性子直爽,最不會猜那些彎彎繞繞的話中話,直接忽視了樓宇蒞那不痛不癢的暗示,轉而拍了拍穆行止的胸膛,眼中不免有絲欽羨?!把酃獠诲e,比我家那母老虎好千倍,就是年紀……”
剛剛小情.人,這會兒又是弟妹,樓宇蒞看了眼瞬間僵化的言笙以及臉色冷硬的穆行止,暗道不好,趕緊捂了禿子的嘴巴將他拖開了,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了?!皣u。”
禿子冷不防被樓宇蒞“突襲”,不滿地扭動身子從樓宇蒞的桎梏中掙脫,動了動差點被擰折掉的脖子,“阿宇,你幹嘛?”
樓宇蒞偷偷指著言笙,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倆字“公主”,禿子沒看明白,抓了抓後腦勺問道,“說啥呢,就不能大聲跟我說,還非得裝啞巴?!?
樓宇蒞無奈,又說了一遍,奈何禿子智商堪憂,半天沒琢磨過味兒來。樓宇蒞怒了,低呼一聲,“公主!”
完了,這下自己死定了!
禿子雖然常年混跡江湖,可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現在公然調侃公主,要是傳到皇帝老兒那裡,說不定就手起刀落把他給咔嚓了。
不不不,他還沒抱兒子呢,可不能死啊。
“公公公公主,剛剛小的有眼無珠,說瞎話呢,您就當我放了個屁,別往心裡去?!倍d子心裡那個悔啊恨啊,舌頭都打結了,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倆大耳刮子。
紅豆撇著嘴,不滿地瞪了一眼禿子,這都什麼人啊,滿嘴屁啊屁的,一點禮儀都沒有,怎麼小侯爺他們跟這麼粗鄙的人結交,真是不可思議。
“禿子這個人就是管不住嘴,阿笙,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樓宇蒞自然之道穆行止不會把禿子怎麼樣的,可言笙不知道禿子嘴賤的本性,要是一惱怒,把他捏死怎麼辦?
然而,言笙的關注點出了偏差,一臉好奇地打量著禿子那髮絲濃密的頭頂,難不成頭髮是假的?“禿子?爲什麼要叫他禿子?”
禿子小心臟一顫,還好公主沒問罪啊,不然他家的母老虎就得守寡了。自知性命無虞,便穩下心來,向言笙解釋道,“小的大名叫王圖之,大家叫著叫著就叫成兔子了,可是子謙說兔子之名已經有主了,然後兄弟們就起鬨叫起了禿子。”
原來是這樣,言笙以爲他是因爲頭頂禿了才叫禿子呢,還想趁他不注意偷偷扯一扯他後邊的小辮子,結果只是名字的諧音罷了,不好玩。
躺著也中槍的兔子——樓宇蒞捂著額頭,愴然淚下,到底爲什麼他要被叫成兔子,考慮過他堂堂七尺男兒的尊嚴麼?
晚上皇上在宮中設了慶功宴,不僅封賞了穆行止和樓宇蒞黃金萬兩珍奇無數,更是頒出了一份震驚朝野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鎮西侯府世子穆行止、丞相之子樓宇蒞及編中八百將士圍剿天機閣有功,爲保衛西孓作出了重大貢獻,朕甚感欣慰。穆行止驍勇善戰運籌帷幄,可謂虎父無犬子,特將十萬猛虎營精兵交由穆行止全權掌管……”
再後面的話,衆人都聽不見了,耳邊迴響的盡是瑞公公那句“將十萬猛虎營精兵交由穆行止全權掌管”。授予兵符的那一刻,在場的文武官員依舊覺得自己恍然如夢。
十萬猛虎營的精兵哪,武力足夠踏平小半個西孓,皇上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將他們一併給了穆行止,那個會未滿十八歲的少年。在叱吒朝堂幾十年的老臣眼中,穆行止不過是個毛還未長齊的黃口小兒,居然一朝之間踩到了他們的頭上。
可是,就是心裡有諸多不滿,他們也不敢說出口。一則是因爲,如今穆行止正是皇上青睞之人,另一方面,能只帶八百精兵將天機閣連根拔起,就這樣的實力,誰敢再在虎口拔牙?
當初瞧不起穆行止,明裡暗裡給他下絆子的權貴紛紛懊惱,怎得之前幹了如此蠢事,只求穆行止大人有大量,可千萬不要同他們計較。
穆行止一朝昇天,樓宇蒞自然也是受了重賞的,他被皇上封爲了兵部侍郎,年近六十的兵部尚書捋了一把花白的鬍子黯然神傷。就連帶著幾十個弟兄半路相助的禿子也被授了不小的封賞,連忙跪在御前,大呼“謝聖上隆恩”。
悠然殿中燈影煌煌,正中的高臺上,四角各坐著一位絕色樂師,身著淡粉色宮裝,外披白色紗衣,寬大的擺幅鬆鬆的皺纈在地。滿頭烏黑的青絲只用一支碧玉簪別住,垂落在線條分明的脖頸,深深的鎖骨若隱若現,叫人看了不由地嚥了口口水。
這四位樂師,或撫古琴,或撥琵琶,或撩古箏,或奏瑟,若影若線的纖細雙腿微微交疊,玳瑁輕撥。臺中的大鼓上伏著一位眉間畫著鵝黃花鈿的舞女,琴瑟之聲響起,舞女從鼓面躍然而起,身體柔軟得似是無骨一般,隨樂而舞,曼妙的舞姿讓人看得目不暇接。
“阿宇,是不是宮裡的女子都這麼美?。俊倍d子曾以爲這世上最美的就是他媳婦了,結果進了躺京都,發現宮裡的舞女能甩他媳婦兩條街,更別說公主了。這一會兒一個膚白貌美的宮女上前斟酒夾菜,一會兒又來個歌女吟唱一番,惹得禿子眼睛都不夠用了,好幾次端起了樓宇蒞的酒杯。
樓宇蒞嫌棄地彈了一記他的腦門,“別跟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一樣?!?
“我本就是鄉下來的,搞得你不知道一樣?!倍d子捂著被樓宇蒞彈過的地方,別說,樓小白兔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下起手來還真不輕。
“忘了?!睒怯钌W略微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忽而想起了禿子常掛在嘴邊那句“過些日子就回楊樹村把我媳婦兒接京都來享?!薄?
酒過三巡,樓宇蒞和穆行止都被灌得神志不清,眼前整個世界都在打轉,若不是旁邊有小太監攙扶著,準保一頭往地上栽去。這還是醉得輕呢,回頭看看禿子,一手握著琉璃酒壺,一手圈著桌案邊的圓木柱子,對著柱子上那雕花飛天玄女就是一口,“媳婦兒,你家漢子終於要帶你過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