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輔全小心翼翼地站於一旁,見皇帝看著那朵豔紅的花兒長時間不動彈,心底有些迷惑,皇上平日裡也不是那喜歡花兒朵兒的人啊,爲(wèi)何這時卻這般的感觸了起來?
是不是因爲(wèi)選秀將結(jié)束了,皇帝由秀女聯(lián)想到了花兒朵兒,總算有了些少年人的心xing與衝動?
孫輔全決定吩咐下面的人,把這叢花兒好好兒的護(hù)著,讓皇帝也有些樂趣加情趣。
康熙站在那叢百日紅處良久,雨絲越落越密,孫輔全撐著手裡的油紙傘,有些著急,可又不敢催促皇帝,只把那油紙傘盡力地向皇帝那邊傾斜,任由雨絲鑽進(jìn)他自己的衣領(lǐng)。
孫輔全雖彎著腰,不見窺視天顏,但他這樣的人精,想要看清主子的表情,是不用正面對上,也能看得到的,此時,他便感覺到皇帝看著那叢花兒,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絲絲縷縷,如雨後空晴。
對孫輔全來說,這不亞於晴天霹靂,皇上看見一叢花兒,也會笑了?
是一種近乎溫柔的笑,彷彿毛頭小夥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孫輔全把那叢花兒差點(diǎn)盯出洞來,也沒看出那叢花兒與其它有什麼不同。
如果說剛剛他只是打算隨便吩咐人把這叢花兒好好兒看住,此時,他決定要把這叢花兒當(dāng)成他的心肝般來護(hù)著。
一叢能讓皇帝笑的花兒,那可價值千金。
“回吧。”皇帝終於吩咐道,轉(zhuǎn)身朝鑾轎走了去。
他彎腰走進(jìn)轎子,卻一眼瞧見了不遠(yuǎn)處翠樹柳蔭當(dāng)中一截露出來的粉嫩衣裳,不由一怔,他常年練騎射,視力原就好,凝住了身形仔細(xì)地瞧,便瞧得清楚,那衣裳的主人探出了黑鴉鴉的半截頭髮往這邊打量著。
那女子有一對溫潤光澤的眼眸,尤如被水洗的黑色寶石般。
他一下子便認(rèn)出了那對眼眸的主人。
不由失笑,這還真是有緣。
孫輔全眼見皇帝上了轎子了,吁了一口氣,可
臨上轎子,他卻停住了腳步,嘴角的那絲笑紋更加地深,嚇了他一大跳,心想皇帝平日裡端嚴(yán),板著臉孔時嚇?biāo)纻€人,但是笑起來了,莫名其妙的,也會嚇?biāo)纻€人。
“皇上,您看,天色晚了,太皇太后還等著您晚膳呢?”孫輔全戰(zhàn)戰(zhàn)驚驚地道。
皇帝道:“不急。”
他直起了身子,在轎子前踱了兩步,轉(zhuǎn)身,往另一條小徑走,這一轉(zhuǎn)身,雨絲飄起,他的全身便暴露在了雨幕之下,孫輔全急了,忙緊跟著,手裡撐著油紙傘,急急地遮擋住皇帝的頭,緊跟著皇帝往小徑處走,心底奇怪,皇上這又發(fā)現(xiàn)了什麼花兒朵兒?
這些花兒朵兒今年長得就怎麼這般的妖孽,全反季節(jié)來生長呢?
孫輔全心底一邊嘀咕,一邊跟著皇帝往前走。
皇帝走了兩步,卻停住了,微垂了頭,眼眸深深,透過雨幕直盯著前看,孫輔全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只見一株秀麗的白玉蘭樹,葉子被潤澤得如翡翠一般,看得清葉脈紋理,卻全沒有開花的跡象。
皇上對光禿禿的花樹忽然之間也感上了興趣?
孫輔全直盯著那花樹,想從那花樹處看出別樣的不同來……越看,他越來覺著皇帝的心思難以捉摸,簡直象天上變幻莫測的雲(yún)彩,難捉摸到了極點(diǎn)。
皇上他到底是個什麼喜好呢?
處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人喜怒本就難捉摸,更別說從少時開始就喜怒不形於色的皇帝了。
孫輔全腦門子上忽然出了層油汗。
他抹了一把腦門子上的汗,舉著傘,再跟著皇帝往那樹邊走了兩步,皇帝忽地停下,孫輔全原是伺侯的老人了,卻因心思不定,差點(diǎn)撞到了皇帝的後背之上。
他忙收住了腳,腦門連同背上都出了層汗。
如果索大人在這兒就好了,他在這兒,起碼能瞧出個端倪來,孫輔全忽地懷念起那時不時都一臉笑容的索額圖來。
雨絲越下越大,密密
集集,天上象扔了無線的棉線下來,把人都要繞在那棉線底下一般,竟管孫輔全傾盡了全力舉著那傘,但到底偶有雨絲飄進(jìn),把皇帝的肩頭都打溼了,孫輔全的外邊的衣服也溼了大半,但他哪顧得上自己,看著皇帝那染溼了的正龍繡圖,心撲通撲通直跳,背後更冒出無數(shù)的汗來。
衛(wèi)玨左等右等,老等不到他們一行人往前走,身子縮在樹後,也感覺兩道視線直直地透過那樹桿射來,她天生對將要來到的危機(jī)有感應(yīng),憋在樹後不敢微動。
雨從天上密密集集地下,將她的頭髮絲兒浸得溼透了,衣服袖子也溼得透了,腳下更是冰涼冰涼。
這一羣人,什麼時侯走呢?
衛(wèi)玨心急如熾,他這是要在雨中賞花,營造傷春悲秋的心境,來賦詞一首麼?
她可從沒看出來,這少年皇帝還有詩人氣質(zhì)。
衛(wèi)玨心底升起了無數(shù)的念頭,其中之一,便是想衝了出來,把這羣人如踢蹴鞠一般地踢走。
這邊孫輔全也急,看著雨絲飄在皇帝的肩頭急,見雨下得大了,也急,可他不能露出些微的著急之色來,臉板得比平常還嚴(yán)肅了幾分,但他看到從青石板路那頭走來的三個人影,瞧清中間那位,心底還是略略鬆了一口氣,索額圖大人來了。
“皇上……”索額圖打了個千兒,“太皇太后那邊已傳膳了,讓微臣來瞧瞧,皇上是否改了行程?”
索額圖迷惑不解,朝孫輔全望了望,孫輔全一臉的端嚴(yán),眼底如釋重負(fù)卻很明顯。
他隔老遠(yuǎn)便望著皇帝筆直站在雨中,彷彿已站了好一會兒了?
他以眼示意,無聲地詢問孫輔全,這兒怎麼了?
孫輔全悄悄拿沒有撐著傘的手向他攤開了,表示他也弄不明白。
兩人私底下的眉來眼去對皇帝沒造成什麼影響,他依舊筆直地站著,眼光似是凝聚,又似煥散,沒瞧這兒,也沒瞧那兒,彷彿離剛剛瞧的那棵玉蘭樹都遠(yuǎn)了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