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環(huán)從屋外走了進來,手裡捧著從大水缸子挖出來的老藕,那整個藕根已洗得乾乾淨淨,看起來如玉一般的白,她將那裝藕的盤子遞到安佳怡的手上,道:“小主,奴婢自作主張,幫你取了這藕來,小主且放心,奴婢入宮之時,也幹過這等粗活,知道怎麼挖取,必傷不了根鬚的。”又笑道,“怡主子拿來挖藕的鏟子,奴婢已清洗好放在門前了。”
安佳怡接過了那藕,連聲讚道:“玨姐姐屋子裡的人個個機靈聰慧,真是不得了……”
衛(wèi)玨便接口:“就是她們的主子笨頭笨腦的……”
凌月捂了嘴笑:“你這也叫有福,全都機靈到一處去了,這福氣便沒有空隙可鑽了。”
三人又說笑了幾句,安佳怡這才告辭而去,凌月叮囑了幾句,又讓人送了跌打傷藥來,這才告辭了。
素環(huán)見衛(wèi)玨半躺在榻上,到底有幾分疑心,走到她近前,道:“小主,奴婢給您再加一個枕子,也好睡得舒服一些?”
衛(wèi)玨點了點頭,她便拿了一個十方軟枕再上前去,卻是一不小心地,把那軟枕抽了出來,俱失軟枕,冷不防痛得衛(wèi)玨失聲大叫,素環(huán)見她表情不似作假,這才放心,忙道歉:“小主,都怪奴婢粗手粗腳的。”
衛(wèi)玨嘆了口氣:“不怪你,你也是一片好心。”
素環(huán)服侍著衛(wèi)玨躺下了,這才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等屋子裡沒人了,衛(wèi)玨仰面躺著,看著屋頂,卻良久不能入睡,她知道選秀之處,自是花團錦繡,富貴無邊,卻比那幸者庫的爭鬥更爲隱避難防,這是她獨自一個人的爭鬥,她早就明白了,但她沒有想到,會難成這個樣子。
她腦海裡現(xiàn)出了剛剛屋子裡的人一張張面孔,或親善,或清冷,一時之間,那些面孔居然混在了一處,全轉(zhuǎn)成了猙獰冷笑,朝她望著。
她轉(zhuǎn)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螺鈿鑲嵌著呈祥圖案的大紅衣櫃,靠在牆角的,是染金漆的衣架子,既使是儲秀宮的後院,屋子
裡的擺設與幸者庫都不可同日而語,只是,這富貴之後的艱險,又有誰能知?
剛剛的情形,如果差了一步,被人看破了,她日後便會步步維難,她一直知道,始終知道,被人捧上這個位置,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四面楚歌,意味著殺人不見血的刀子隨時隨地而來,她看得清侍婢們望著她時,眼底的譏誚,也看得懂她們心底的不平。
沒有人會支持她,沒有人!
在幸者庫的那些日子,在父親入獄的那些日子,她讀懂了人心險惡,自此之後,不再相信人心有善。
窗櫺之處,漸漸有白色光芒顯現(xiàn),襯著那縷空雕花的窗戶紙將吉慶吉祥的圖案映在了地板之上,層層疊疊,美不盛收,又是一天到了,她想,這一天,又會是怎麼樣呢?
她竟在晨曦當中漸漸沉睡。
……
這一覺睡得極沉,當她被素釵叫起,已是日上三竿,眼看著外邊明晃晃的陽光,她望了素釵一眼,素釵便笑道:“主子,昨晚折騰了一夜,奴婢們見您睡得沉,便請嬤嬤準許,把您的早膳推遲了,您別擔心,昨晚發(fā)生的一切,管事嬤嬤都知道了,不會怪責的。”
衛(wèi)玨點了點頭,任由素釵,起了身,任由素釵給她裝扮,素釵手勢靈巧,在她額前挽了一個圈髻,象一朵微卷的雲(yún)彩,將她額前那腫紅傷痕之處遮住。
衛(wèi)玨往鏡中一看,不由連連稱讚:“素釵,你的手真是靈巧,這麼一來,反倒
這才道:“吃完早膳之後,我獨自去前院走走,你們便不用跟著了。”
素釵正替好梳著頭髮,手上一停:“小主,您昨兒個摔了一跌,身上的傷還沒好,小心別碰著磕著,還是奴婢們陪著較好。”
衛(wèi)玨道:“不過是去東廂房,幾步路遠,便不用跟著了。”
素釵聽了這話,心底倒有了幾分猶豫,她知道赫舍裡麗兒不喜歡有人打擾,其它秀女若有拜訪,都獨自前往,還往往吃了閉門羹,她見
衛(wèi)玨說得坦白,便笑道:“既如此,那小主小心些,穿一雙軟底的鞋子……”
衛(wèi)玨笑道:“幸而遇到了你們,如若不然,我可真不知怎麼辦纔好。”
素釵笑容更爲親和:“哪裡的話,小主日後若有大造化,我們都跟著沾光呢。”
兩人又笑著說了幾句,素釵拿了軟底的鞋來,給她換上,又扶她出了院門,這才慢慢返回。
迎面遇上了素環(huán),她好奇地問:“素釵,小主去哪兒了?”
素釵道:“去前院東廂房。”
素環(huán)撇了撇嘴:“就憑她,也想攀上麗小主?”
素釵拂著衣袖,繞過她往屋子裡走:“還有兩件衣服沒有熨,我且去熨好了,免得小主要穿的時侯找不著。”
素環(huán)見她不接自己這個岔兒,便哧笑道:“你這麼巴結(jié)上去幹什麼?還真以爲憑她,能在後宮佔到一席之地?”
素釵停了腳步,微微地笑:“姐姐說笑了,奴婢只是儘自己的本份而已,姐姐要做什麼,我自是不攔著,也不會說三道四。”
素環(huán)哼了一聲,明白她說的倒是真的,她不會幫著她去陷害設計,卻也不會反過來幫著衛(wèi)玨,她只想明哲保身。
素釵繼續(xù)往前,走進了屋子裡,素環(huán)看著她的背影,涼涼地道:“既處於這等境地,哪還能明哲保身,站對了隊伍,纔是真正保身的方法。”
素釵的腳停了停,卻沒有回頭,揭了珠簾,走進了屋子裡。
素環(huán)自感無趣,轉(zhuǎn)頭望著前院東廂房處,衛(wèi)玨的身影漸漸地遠了,素環(huán)嘴角掛了一絲冷笑:“難道她也想兩邊討好?”
她一甩帕子,轉(zhuǎn)身走向房間。
衛(wèi)玨緩緩走向東廂房處,這裡的隔局,和後院是一樣的,同樣種了扶疏竹樹,假山造影,庭院放置了滅火大水缸,可這裡,打理得精心許多,青磚並無裂隙,也無雜草叢生,樹木修剪得整整齊齊,那水缸之中,有幾尾錦鯉游來游去,上邊鋪著鮮綠的浮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