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地昏黑。
御書房。
一襲白袍的龍珞微仰著頭看著暮靄沉沉的灰空,淡淡的陰鬱埋在眉間,眼神迷離地看著窗外那一樹豔麗的海棠,如神祗般俊美的面上突然涌上一層細(xì)碎的憂傷。
玉瑤。我還能再見你麼?
嘆息著將自己從混亂的思緒里拉回,龍珞寒霜罩臉地回過頭來瞥了一眼恭身站在一旁的小靈子,冷聲道,“朕要去個地方,守在殿外,不許任何人進(jìn)來?!?
“奴才遵旨!”
恭送一襲白袍的男子離開後,小靈子這才驚覺自己的脊背已是冷汗涔涔,一陣輕風(fēng)拂過,他不禁打起了寒戰(zhàn)。
自從昨晚將景妃娘娘打入冷宮後,整個御書房的空氣差點(diǎn)結(jié)冰了,而皇上俊美異常的臉上竟再也找不出一絲笑意。
誒!某人無奈搖頭嘆息中——
大樹濃黑的陰影裡,一襲白袍是那樣的醒目,昏黑的天幕下,只有細(xì)長的雙眼裡那兩簇火焰灼灼發(fā)亮,裡面藏著有混亂的絕望和不可抑制的憂傷。雙腿像是被灌了鉛,硬生生地被止住了想要靠近‘她’的腳步。
風(fēng),一點(diǎn)點(diǎn)地鋪散開來,吹起他黑如墨玉的長髮,髮絲飛舞過他蒼白的脣畔,讓他又莫名地想起那個總是看不到他對她的愛的女子,心裡有一種疼被撕扯開來。
龍珞劍眉微擰,努力地想要將自己的全部精力轉(zhuǎn)移到眼前那座散發(fā)著詭異氣息的宮殿,賭氣似地要將關(guān)於她的一切全部湮滅在自己的記憶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微風(fēng)蔓延開來,吹起一樹落葉時,一襲白袍的男子終於跨出了一步,腳步有些凌亂地朝那座宮殿走去。
光線極度黯淡的內(nèi)殿內(nèi),有細(xì)碎的風(fēng)吹起那滿屋子的白紗,陰冷的空氣裡,那滿面絕美的女子目光柔和地看著他。
“玉瑤?”龍珞神色恍惚地盯著那傾國傾城的女子,喃喃低語道。隨後那恍若隔世的記憶便逐漸地鋪散在他的眼前。
如夢幻般的記憶切碎了他試圖覆滅的記憶,也喚醒了他深藏在心底的思念。
修長的手指覆上那滿面絕美的畫,恍惚間便有一絲絲的溫柔逐漸從那指尖傾泄出來?;韬诘墓饩€裡,龍珞寒冰似的臉驀地浮現(xiàn)出一絲溫暖。
“珞?”
乾裂的聲音突地響起在靜謐的內(nèi)殿裡,欣喜中卻夾雜著濃濃的懷疑。
還沒待龍珞回過神來時,那堵滿面絕美的牆卻突然發(fā)出一聲厚重的聲響。接著,一襲堇色長袍的女子便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濃濃的喜悅,漆黑如夜的髮絲在陰冷的風(fēng)裡輕輕飄蕩,朦朦朧朧地遮住了那滿面猙獰的刀疤。
“珞?”彷彿害怕這終究會是一場虛幻的夢境,‘她’顫抖著再次開口。
一襲白袍的男子臉上的表情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的變換後,終究趨於平靜,脣角輕扯,淡淡的聲音便滑落在這靜謐的內(nèi)殿裡,“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嘶啞的聲音輕聲重複,滿面的喜的淡了下去,‘她’眼神清澈地看著他,默默地看著他,連猙獰的刀疤都泛起了一層柔和的光華。
‘她’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他的原諒?還是等來了另一次的傷害?
纖長而蒼白的手指擡起,卻又頹然地僵硬在半空中。
原本盈滿愛戀的細(xì)長雙眼裡,早已變得冰冷,只剩下近乎同情的光芒在閃爍。
他來看‘她’,卻不是爲(wèi)了‘她’。所以,‘她’還是失敗了麼?‘她’與她終究是敵不過這宿命輪迴啊。牽制住了她的心,卻又放開了他的心。
那麼,‘她’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晶瑩的淚珠跳躍而下,翩躚地繞過她黑翹的睫毛。
‘她’的珞,如今已開始愛上她了麼?
一種近乎絕望的感覺透進(jìn)了‘她’的全身,刺得‘她’渾身冰涼。然後‘她’聽到他略帶憐憫的聲音道——
“告訴朕,誰害你至此?”
朕?‘她’苦笑一聲,他都已然忘卻了對‘她’的愛,那麼再追究這些還有什麼意義?珞啊,難道你真的把我們過往的一切都抹殺掉了麼?還是你再也不願記起,害怕它會提醒你我對你的背叛?
可是,就算他想恢復(fù)‘她’皇妃的身份,那麼‘她’又能頂著目前的這副尊容高坐在那個位置上麼?
黯然地將手覆上自己的臉,‘她’的心又是一陣扯扯的疼,“珞,你果然還是愛上她了麼?”聽不到他親口承認(rèn),‘她’也是無法死心的吧。
出乎意料的沉默後,‘她’聽到他略帶淒涼的聲音道,“玉瑤,汐兒果真是你從異時空招來的麼?”
“汐兒?”‘她’訝然出聲,然後便是一陣近乎瘋狂的大笑,乾裂而嘶啞的喉嚨裡是火燒一般的疼痛,然而卻不能趕上心撕裂般的疼。
‘她’受了那麼多的折磨,到如今得到的又什麼?!失去了珞的愛,那麼‘她’還茍延殘喘活在這世上做什麼?!‘她’是如此驕傲的女子,沒了傾城之貌,那麼‘她’僅剩的自尊還不可以保留麼?!
風(fēng)肆意地翻弄著白紗,將這裡的一切似乎又送入了一個朦朧的幻境裡。沒有人看清楚‘她’是怎樣的移動,只知道那原本純白的紗裡忽然間就開滿了細(xì)碎的紅花,豔麗的顏色將瞬間便融入了龍珞細(xì)長的眼裡。
“玉瑤!”
抱著搖搖欲墜的身子,龍珞俊美異常的臉上驀地涌上一層不可抑制的悲傷,當(dāng)他看清那本應(yīng)傾國傾城的臉上滿是猙獰的刀疤時,一絲絲心疼和愧疚油然而生,撫摩著‘她’漆黑如夜的發(fā),他喃喃道,“爲(wèi)什麼會這樣?爲(wèi)什麼會這樣?”
努力地?fù)沃粩嗤碌舻难燮ぃ瑒偵斐鍪直惚积堢舐詭П鶝鰵庀⒌拇笫治罩亓怂粋€虛弱的微笑,“珞,你知道麼?每日我都在幻想著我們再次見面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激動得互相深情擁抱?又會不會因爲(wèi)太久沒見而喜極而泣?”
“可是,當(dāng)真的到來時,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做了一場華麗的夢,我想得太過美好,我以爲(wèi)那樣的深情會一直不變。然而我終究是太驕傲了,我忘記了時間能掩埋一切,包括最最真摯的感情。”
“那麼,珞,你是不是真的忘卻了一切呢?”
將‘她’攬入自己的懷中,龍珞蒼白的面上有隱忍的痛楚。
“珞,我不再奢望你的愛,將我葬在邊關(guān),我要大朵朵的麝香百合在我的身邊絢爛地綻放,來世我也定要與你相遇,那時我再也不會傾國傾城,只願與你平凡到老。珞,珞,你能答應(yīng)麼?”
“玉瑤。玉瑤?!?
“珞,我好象看見了邊關(guān)裡大朵朵開得特別燦爛的麝香百合?!薄凵衩噪x地看了一會那重虛空,突然又轉(zhuǎn)過臉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驀地變得清亮,語氣裡滿含急切道——
“珞,不可以讓她與陌一起的,否則她的噬心之痛會更嚴(yán)重。還有陌——”
壓抑的聲音堵在喉間,卻驀地在脣邊涌出了一些細(xì)碎的紅花,眼神越來越渙散了,微風(fēng)拂過‘她’的堇色長袍,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落眼角而下,‘她’所期望的終究也會實(shí)現(xiàn)吧。
珞,既然答應(yīng)了‘她’,會與‘她’來世再遇。
那麼,‘她’會很放心地離開。
最後,‘她’會祝福她,即便不能愛上珞,但是珞一定會好好地愛她,就像當(dāng)初愛‘她’一樣。畢竟她是‘她’命定的轉(zhuǎn)世,只要她能得到幸福,那麼遠(yuǎn)在虛空中的‘她’也會幸福的吧。
“玉兒!!”撕心裂肺的喊聲在‘她’雙眼失去神采的那一刻驀地響起在靜謐的內(nèi)殿裡,那飽含哀傷的聲音讓原本盡顯詭異的大殿都蒙上了一層濃濃的憂傷。
握著‘她’纖細(xì)手腕的大手驀地一緊,龍珞細(xì)長的雙眼裡滿是沉痛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