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輪轉(zhuǎn)之間,夏日不約而至,正午,烈日炎炎,無論哪處都蒸熱難耐。
縣衙裡最涼快之處,非大堂莫屬,上有瓦遮擋烈日,兩面通風(fēng),偶爾吹過的幾陣過堂風(fēng),實在是沙漠遇清泉,雪中抱炭爐的極大享受。
許相夢搬來一張涼椅擺在公堂正中央,四仰八叉地躺在椅上,兩把蒲扇“嘩啦嘩啦”扇著,卻依舊一臉被熱得要死不活的模樣。
“老天爺呀,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熱情呀,子民們承受不起呀。”許相夢一臉哀怨道。
“咦呀呀呀,不行了,茅房茅房!”金勁扶著肋骨以下,大腿以上,滿臉憋得漲鼓鼓地跑過大堂前。
許相夢朝金勁使勁瞥了一個白眼,一臉嫌棄說道:“金勁你這都是第幾次了,我看你還是蹲茅房裡別起來了!”
“大人,你就別開我玩笑了。”金勁滿心著急地說著,消失在許相夢的視野裡。
又一陣“翻江倒海”結(jié)束之後,金勁拖著虛脫的身子從茅房回到大堂上,許相夢一臉蔑視狀盯著他從外面走進(jìn)來,問道:“你這是偷吃什麼了呀,拉成這樣,自作孽呀!”
“我明明和大人吃的都一樣呀!”
金勁一誠實地回答,裡面的小心思卻是絕不能叫許相夢知道他用買餐食的錢買了千家百味樓的招牌雞吃。
“呵呵,那就是你體質(zhì)不好了,本大人就一點事沒有。”許相夢愜意地扇動著手上的蒲扇,享受清淺涼風(fēng)。
“不行了,我看我還是聽大人的去坑上待著吧!”金勁又扶著屁股跑了出去。
許相夢雙眼盡是鄙夷的目光,直盯著金勁跑出了大堂。許相夢心裡總覺得今日縣衙裡太安靜了,除了金勁時不時的呼嚎,就再沒有其他動靜。細(xì)細(xì)想來,這幾天縣衙裡好像都是這般安靜過頭的樣子。
“對了,一大早就沒看見夜師爺,他們都去哪兒了呢?”許相夢自言自語道。
等到金勁在茅房裡待夠了回來,許相夢便開口問道:“金勁,夜師爺他們幾個人都去哪兒了呀?”
“大人你忘了,近日氣候炎熱,夜師爺和老大還有成牆聽大人指派,每日早出晚歸,視察縣下各個小鎮(zhèn)村子的情況。”金勁一臉痛苦回答道。
“難怪我總覺得這些天縣衙裡安靜得有些過分了,我都熱懵了,居然把茬給忘了!”許相夢恍然大悟道。
許相夢撇過頭望見院中滾熱傾下的日光痕跡,心中不免擔(dān)憂起來:夜師爺他們也真是辛苦了,我也只能祈願老天爺別讓他們被曬乾了。
許相夢正心裡如此擔(dān)憂著,金勁突然又開口說道:“其實大人應(yīng)該親自前去視察的,不過想來大人無論如何都是賴著不願意去的,夜師爺和老大他們也就只能自己多辛苦了。”
金勁這話一說,許相夢便摳出了那話中對自己有所不滿的意思。
“什麼叫本官會賴著不願意去,老子就是不願意去,你怎麼不去呢?”許相夢一把扇子飛中金勁的前腹。
“大人……”金勁一副欲哭無淚的神情抱著肚子走出大堂,舉步維艱。
許相夢在涼椅上躺過了一個炎熱的下午,直至黃昏,烈日被晚風(fēng)驅(qū)趕遁入山下,許相夢纔敢從大堂出來。似是心有靈犀一般,許相夢開了縣衙大門,便看見夜央和成城二人走來。
“夜師爺,成捕快,你們回來啦!”許相夢傻樂著跟個小孩似的跑過去。
“成牆呢?”
“成牆牽馬從後門走了。”
“哦。”
許相夢嘴上跟成城說著,卻還是注意到夜央的不對勁,他雙眸有些混沌缺神,呼吸也有些不暢。
“夜師爺你怎麼了?”
許相夢一手?jǐn)E起往夜央伸去,不料夜央驀地一眩暈竟整個人往許相夢倒去。許相夢雙手下意識扶住夜央,夜央全身無力靠在許相夢肩上。
“夜師爺!”
許相夢和成城二人合力將夜央攙回房中,夜央半暈躺在牀上,氣息急而發(fā)燙。
“成捕快,夜師爺怎麼回事呀,要找大夫吧!”許相夢一臉著急且擔(dān)憂道。
“夜師爺應(yīng)當(dāng)是中暑了,再加之這些日子勞累,今日熱甚……”
“夜師爺之前跟我說過,他買了解暑藥以備不時之需!”
許相夢突然說道,又著急思索著夜央將藥放在了何處,乍地一想起,許相夢便急匆匆地跑出房間,往廚房去了。
許相夢大步跑進(jìn)廚房便徑直往壁櫥走去,從夜師爺放藥的瓦罐中取出來藥,不禁欣喜而笑道:“找到了!”
許相夢放在需要煎煮的藥草包在竈臺上,拿上瓶裝的藥丸便又一刻不待地跑回夜央的房間。
“我找著藥了,先讓夜師爺吃這個,我再去煎藥。”許相夢邊說邊倒起一杯水,疾步匆匆走到牀邊。
成城扶著夜央坐起,端過許相夢手上的茶杯。夜央頭腦昏沉得雙眼模糊,卻隱隱約約能看出許相夢焦急的臉色,她手忙腳亂地倒出一把藥丸,又塞回去,最後還是不知道該給夜央吃幾個才行。
“大人……”夜央毫無氣力地叫道。
許相夢糾結(jié)了半天,終於坐在牀邊,將一粒藥丸放在夜央嘴前,滿心焦急說道:“夜師爺,先吃一顆。”
縱使手上的力氣早已竭盡,可意識之外殘餘的一絲半點力氣還是牽引著夜央抓住了許相夢的手。
夜央抓緊許相夢的手將藥丸吃進(jìn)嘴裡,成城給夜央餵了一口水。
“夜師爺你先休息,我去煎藥!”
“大人……”
許相夢根本是心裡慌亂,手足失措,絲毫也沒聽見夜央叫她便縮回手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夜師爺,你就好好休息吧。”成城說道。
“成捕頭,你去看著大人,她……”
“我知道夜師爺擔(dān)心什麼,怕大人把廚房給燒了,我這就去幫忙大人,夜師爺你先休息。”
成城離開夜央房間往廚房去,果然不出夜央所料,成城還沒走進(jìn)廚房,便聽見裡面?zhèn)鞒觥班柩e啪啦”的鬧騰聲。
“看來,金勁說的大人差一點燒了廚房還真是確有其事了。”成城不由得感慨道。
成城略帶防備地走進(jìn)廚房,掉落地上的鍋碗瓢盆不在少數(shù)。許相夢鼓搗著藥罐子,又糾結(jié)著放水放藥的問題。
成城不禁好奇,許相夢只是煎個藥就讓廚房變成了這個鬼樣子,若有一天她要燒飯煮菜,那會是如何一片狼藉,甚至是廢墟,想到此,成城不由得爲(wèi)許相夢感到慶幸,還好她不是是個男子而非女子。
在成城心裡,許相夢這樣情有可原,畢竟男子進(jìn)廚房的機(jī)會便不多,況且知縣大人是個讀書人,便更是如此。
“大人,讓我來吧。”
成城說著走過去接手,幾下就搞定了一切,藥煎著,成城便開始收拾被許相夢搞得一團(tuán)糟的廚房。
許相夢傻愣著,一臉呆滯地看著成城十分利索地收拾著。
“成捕頭,真是沒想到我們縣衙裡的男人都這麼能幹,上得了公堂,下得了廚房,抓得了的罪犯,煮得了麪條,果然都是好樣的!”許相夢情不自禁感嘆道。
“大人過獎了。”
“對了成捕快,你們幾個一起出去視察,怎麼就夜師爺中暑如此嚴(yán)重呢?”許相夢問。
“大人你是不知道,夜師爺做事一向嚴(yán)謹(jǐn),一絲不茍,每日的行程定下,便是無論如何都要走完,日正當(dāng)頭,夜師爺還讓我和成牆休息,他卻半步不歇,夜師爺……”
“夜師爺這是傻,他沒事跟自己的身體較勁,生病了還不是叫人擔(dān)心!”許相夢凝眉深重。
“大人也別這麼說夜師爺,夜師爺除了個性比較清冷,不愛理人,但其他的方面真的是完美無缺,大人是不知道,我們高涯縣裡多少女子傾慕夜師爺……”
成城只當(dāng)閒話家常,許相夢卻聽得一臉怨恨,語氣硬邦邦地說道:“原來成捕頭年紀(jì)也不小了,卻沒有婚配是因爲(wèi)高涯縣的女子全被夜師爺勾引去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成城被許相夢這句充滿怨氣的調(diào)侃說得還挺羞愧。
“行了,夜師爺確實容易招爛桃花,我算是看透了!”許相夢萬般無奈說道。
許相夢說罷走到廚房門口,一屁股在門檻上坐下,雙手託著臉蛋兒支在大腿上。望著天際一方燒得通紅,就像心中燃起的情緒之火。
“大人……”成城忽地走了過來,神色看起來還很是著急,“大人,我忘了家中還有一事,不知……”
“行行行,你回家去吧,這裡我看著就夠了。”
“那麻煩大人了,記得一定要滅了爐子的火,還有……”成城的口氣十分語重心長。
“成捕頭,你是怕我把廚房燒了嗎?”許相夢撇過頭一臉怨恨滿滿。
成城離開廚房,許相夢依舊坐在門檻上,望著遠(yuǎn)火,燃著近心。晚霞退去,爐子上的藥也已煎好。許相夢笨手笨腳地將湯藥從陶罐倒出,好幾次都差點要前功盡棄。
許相夢手上端著湯藥,腳步匆匆往夜央房間走去。房內(nèi),夜央歇息過已能從牀上起身。許相夢並不大力地一踹房門,進(jìn)門之際,正看見夜央由牀上起身。
“夜師爺!”許相夢將藥小心翼翼地擺在桌上。
夜央從牀邊往許相夢走去,他眼中似是有什麼隱意,許相夢下意識小退了幾步,抓著桌沿還緊張起來。
夜央越走越近,又是那副冰冷的模樣,許相夢心思恍惚著,越發(fā)不敢直視夜央的雙眼。
“難道是我對夜師爺?shù)膿?dān)心太明顯,他發(fā)現(xiàn)我對他……不可能呀,我可是男兒身,夜師爺無論如何都不該想到那個點上,許相夢,不要慌,絕對不能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