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拜訪賈府三
林璟玉側(cè)眼低頭看著手上的和田玉扳指,右手緩緩的轉(zhuǎn)著,似是無聊又似是特別鍾愛。擡頭望著眼神狂熱的賈母,笑得一臉讚賞。
“雖說先生近年來都不曾收過學(xué)生，唯恐是貪慕虛榮奔著師兄去的。”不輕不重的嗆了賈母之後，林璟玉才繼續(xù)說道：“可表弟銜玉而生，世人皆知是個靈透的，沒準(zhǔn)先生見了之後就破例收了。”
林璟玉頓住，賈母等不及的問道：“那你明兒引薦則個，那就這麼說定了。”
林璟玉繼續(xù)說道：“這本是舉手之勞，只是有一宗。”頓了頓，對著期盼的望著他的賈母一字一頓的說道：“玉不琢不成器，先生是個極其嚴(yán)厲的。前些時候,梅將軍磨了先生好些時日，讓先生答應(yīng)收他一心從文的次子。先生按著慣例，讓世兄先跟學(xué)一月。”
賈母看林璟玉猶豫的頓住，知道後面的話纔是關(guān)鍵，不免心急的問道：“然後呢？”
“先生看在梅將軍面子上，還沒說什麼，梅將軍卻尋了幾壇上好的花雕賠罪。說是小兒體弱，還是尋個溫和的先生教導(dǎo)適宜些。現(xiàn)在，梅世兄與璟玉是同科的舉人。”
林璟玉的話說得分明，要是你含在嘴裡的金孫的身子骨能趕過將軍之子，能扛得住徐先生的嚴(yán)苛教學(xué)，那什麼都好說。況且也不是隻有跟著徐先生進(jìn)學(xué)才能金榜題名不是？！
林璟玉認(rèn)真的望著賈母，憂慮的詢問：“雖說有些瑣碎，可還是要爲(wèi)表弟打算些不是，免得到時候先生臉上不好看，還累了表弟的名聲。不知表弟身子骨可好？”
林璟玉看賈母猶豫的臉色，心裡暗想：明兒還是和先生對個口供，等世林來了之後也要知會一聲。雖說他肯定賈母沒那個精力還打發(fā)人專門去問這麼一句話，可小心些總歸是好的。
打定主意的林璟玉擡頭，就看見正和惜春幾個一起玩鬧的黛玉驚疑不定的看著他。黛玉是在先生手上進(jìn)過學(xué)的，先生的教學(xué)方式最是清楚不過，肯定知道其中彎彎道道。林璟玉面不改色的轉(zhuǎn)過目光，淡然的看賈母神色變幻。
賈母確實是猶豫了，可林璟玉臉上認(rèn)真的臉色，不似作僞。況且在她的認(rèn)知裡，寶玉是何等樣人物，衆(zhòng)人巴結(jié)還來不及呢，又怎會將他往外推？況且寶玉有個好前程，日後也能幫襯著林璟玉不是？！所以賈母心下雖然懷疑林璟玉是爲(wèi)了少一個人到徐大人跟前分寵，可還是自信林璟玉是不會說謊的。
賈母心想：璟玉說的那孩子可是武家出身，再體弱能體弱到哪兒去？！寶玉嬌慣大的，可吃不得這般苦。看林璟玉清秀精緻的樣子，瞧著決計不是個皮糙肉厚的。賈母心裡總歸是落不下去，忽地想起自家外甥女是在那個先生手上上過學(xué)的，不死心的問一旁嬉笑的黛玉：“黛玉，你覺得那先生如何？”
黛玉停住和惜春說話，感覺到賈母投在身上目不轉(zhuǎn)睛目光，壓住習(xí)慣性的想往林璟玉望去的念頭。低眉思索，雖說不明白哥哥爲(wèi)何不願意寶玉拜先生爲(wèi)師，可必有他的緣由。只是要欺瞞一心對自己好的外祖母，心裡還是有些過不去。黛玉似是回想過來，淺笑答道：“先生對黛玉倒沒有哥哥說的那般嚴(yán)苛，話說回來，黛玉又不去考狀元，先生自是要溫和些的。”
聽得黛玉這麼說，賈母心下猶豫更深了，在她心裡，自是寶玉的身子排在第一位的。
惜春聽得黛玉如此說，滿是好奇：“林姐姐，你還跟著林表哥一起進(jìn)過學(xué)？”
黛玉看出惜春眼裡的羨慕，點了點惜春的鼻尖，笑道：“是啊，那時還年幼，才幾歲光景。每天上午隔著簾子聽先生講些詩詞韻律。先生總是要顧著哥哥些的，有時候先生趕時間的話上午也說些經(jīng)史子傳。那時還跟母親埋怨先生要求也太嚴(yán)厲了，母親讓黛玉上學(xué)只是爲(wèi)了讓黛玉活泛些罷了，先生都快將黛玉教成女狀元了。現(xiàn)下聽哥哥說起來，才覺得當(dāng)初是自己想錯了，當(dāng)時先生可真很看顧黛玉了。”
林璟玉讚許的看了黛玉一眼，然後專心的等著賈母掙扎。
賈母聽到黛玉如此說，卻是打定主意了。黛玉是女子，只是跟玩兒似的，徐先生要求都這般嚴(yán)苛，何況是要考狀元的男兒。寶玉嬌慣大的，是真真的金尊玉貴，比不得這半路來的。讓寶玉去受那份罪，自己可捨不得，還是讓政兒給寶玉尋個好先生纔是正經(jīng)。
對於不能和很在新帝面前極其得臉的徐文修搭上線，賈母心裡著實不舒坦。平常聽來嬌俏的話，賈母現(xiàn)下聽著只覺得不夠莊重。賈母語氣不好的訓(xùn)斥黛玉：“你是女兒家，能讀《女戒》《列女傳》幾本書，識得幾個字就是了，自是與你哥哥不同。”
寶釵正爲(wèi)暗暗被黛玉比下去了不暢快，老祖宗一向?qū)λ际堑模瑢煊窨墒菢O其熱絡(luò)。現(xiàn)下賈母難得的訓(xùn)斥，還暗含著林妹妹不安分的意思，看著林妹妹差點落淚的樣子，眼裡不由帶出幾分真實情誼來。不經(jīng)意瞟見林璟玉擔(dān)憂的瞟過來，忙壓下暗裡心思，端莊的惜春幾個一道輕聲和安慰黛玉：“林妹妹，老祖宗也不是有意的，只是爲(wèi)你好罷了。”
王熙鳳看林璟玉臉色有些不好看，知道剛剛賈母心情不好，話說得是有些重了，忙打圓場道：“老祖宗還是這般重規(guī)矩，倒是更突顯老祖宗待林妹妹不同。老祖宗這般偏心，我可是不依的。”
賈母心不在焉的扯了扯臉皮迴應(yīng)王熙鳳的話，眼神幽深的看著坐在與幾位姑娘不遠(yuǎn)卻目不斜視的林璟。心想著璟玉就算後年一著不慎不能高中，憑著他和今上的關(guān)係，前程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所以現(xiàn)下不管如何也要拿捏住了。
賈母似是有趣的看著黛玉幾個說著悄悄話，心裡卻是暗自打算。迎春雖溫柔可人卻太過沉默，顯得有些出不得衆(zhòng)；探春倒是神采飛揚，渾身透著一股子幹練利索，可惜卻有些小家子氣；惜春身份倒是夠，就是太小了，璟玉倒是等不得的，況且現(xiàn)在也還看不出什麼。賈母將自家?guī)讉€姑娘在心裡細(xì)細(xì)比較了一番，一陣氣餒。
看著下首的寶釵，神色穩(wěn)重，又正是好顏色的時候，圓潤大氣，很有當(dāng)家主母的風(fēng)範(fàn)，倒是從自家?guī)讉€姑娘裡凸顯了起來。賈母明白，娶妻娶賢、納妾納顏，和迎春和探春相比，寶丫頭著實更入眼一些。況且迎春和探春兩個在身份上來說比寶丫頭也高不到哪兒去，要是放一處，是個人求婦都會要寶丫頭那樣的。
正是因著這樣，賈母心裡就更是氣悶。要不是探春身份不夠，養(yǎng)得有些小家子氣，倒是勉強配得上。湘雲(yún)身份倒是夠，雖說湘雲(yún)是自己孃家的侄女，史家更是一門雙侯，可跟自己卻是沒多大關(guān)係的。兩個侄兒可是湘雲(yún)的親叔叔，爲(wèi)了湘雲(yún)也是要提攜寶玉的。要是黛玉這兒出了岔子，好歹也還得有個湘雲(yún)在後面，決計不能兩邊兒都落空。所以這湘雲(yún)得給寶玉留著，現(xiàn)下也只能在黛玉身上下功夫。
賈母眼神微閃，看著下首的寶釵。問道：“怕是過不了幾天，寶丫頭就要及鬢了吧？”
看賈母的目光一直在林璟玉和黛玉身上打轉(zhuǎn)，王熙鳳何等樣人？在心裡過了個遍就將賈母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這事兒孫媳上心著呢，可不就剩下四天了。孫媳想著及鬢可是女兒家的大事，正想著和老祖宗說說，是不是讓她們姊妹幾個一處鬧鬧？”
可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賈母心裡對這個對胃口的孫媳婦更滿意了。賈母笑道：“確如鳳哥兒說的，這及鬢可不能馬虎了。從我這裡出二十兩，請個好的戲班子，一處熱鬧熱鬧。”
黛玉直接就愣住了，驚疑不定的朝自己哥哥望去，這二十兩辦及鬢，莫不是說笑吧？那還不夠一支好些的珠釵呢！
看自己哥哥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神，黛玉只好抽回目光，麻木的跟著迎春姐妹幾個說著恭喜話，心裡卻還是一副找不著北的茫然。
“寶姐姐，可真是恭喜了。”
“寶姐姐，探春可要討些喜氣。”
“寶姐姐，老祖宗真是偏疼你呢。”
林璟玉倒是淡然，畢竟原著裡本來就有這麼一會。只是在心底暗歎：果然不是自己自家姑娘就不心疼啊！二十兩還真拿得出手，也忒寒磣了點。心下暗自思索著待會兒怎麼回絕賈母，這壓根不用猜就能知道賈母的心思，要是他的話，肯定也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的。
薛姨媽本來淺笑著和王夫人一起看賈母和林璟玉你來我往，每次賈母視線經(jīng)過寶釵的時候心都是跳一跳的。現(xiàn)下聽得賈母如此說，倒是有些喜出望外了。雖然二十兩在她看來著實是不上眼，可老太太賞的意思就和尋常的天差萬別了。這說明什麼？說明自己女兒得老太太的眼。
“這可使不得，不敢讓老太太破費，寶釵還小，可受不起老太太滔天的福氣。”
“有什麼使不得的，我瞧著寶丫頭是個穩(wěn)重的，可是個招人疼的人兒呢。”
薛姨媽忙對已經(jīng)站起來的寶釵說道：“還不謝過老太太，這可是你的體面呢。”
“寶釵謝過老祖宗。”
“這有什麼可謝的，在我心裡，你與探春幾個可是一樣的。”賈母似是有些惱怒寶釵的多禮，笑道。
寶釵和薛姨媽臉色刷的白了一下，寶釵僵硬的起身帶笑坐下，就連王夫人臉上都有些不虞。
賈母說完卻沒看寶釵，轉(zhuǎn)頭對黛玉說道：“反正左不過也就這幾天，黛玉就在府裡住幾天，到時候人多熱鬧些，再打發(fā)人接了雲(yún)丫頭過來，你們一道給你寶姐姐道賀。”
林璟玉看著賈母，心裡無比的佩服賈母的選擇性失憶。一來的時候他可就明說了明兒個黛玉是要跟他一起去徐府拜訪的，況且現(xiàn)下黛玉管著家，也離不得黛玉。林璟玉看黛玉一臉掙扎的樣子，知道她雖不喜與寶釵待一處，可卻是實打?qū)嵉南牒拖Т簬讉€好好說說話。平時她連個交心的都沒有，現(xiàn)在能和幾位交好的姐姐妹妹一道處著，就犯了性子了。看到黛玉猶豫的望過來，林璟玉不由的想扶額。女人果然靠不住，他走時不是交代清楚了今天無論如何也是要回去的。她就不能自己動腦子爲(wèi)自己打算著些？不這麼任性！她出了門子他也還能事無鉅細(xì)的看顧著她不成？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慣著她的小性子。
他早已經(jīng)話裡話外的暗示了先生，先生也答應(yīng)了在長兄和長嫂跟前幫著說話。明兒讓黛玉見見先生的大嫂和他兄長家的小女兒，務(wù)必要讓黛玉得了徐夫人的眼緣，這絲毫都馬虎不得。要是日後有了這從一品誥命夫人帶著，這京城的閨門交集圈子可就是打開了。日後去了夫家，就算是有人惡意中傷，不說幫著黛玉辯白兩句，別人也知道黛玉的心性不會輕易信了不是？難不成惜春幾個到了夫家還能在京中貴婦圈裡爲(wèi)黛玉說得上話不成？就算是幾位表妹驚採絕豔，可迎春和探春一個庶出就將婚事給限死了，惜春又太小了，她兄長會不會用心爲(wèi)她打算不說，就說等她出門子，黛玉就已經(jīng)站穩(wěn)腳跟了。
好吧，他承認(rèn)他功利心。可至少得在這京城站穩(wěn)了，才說旁的不是？又不是不讓她與幾位表妹來往。這眼淚汪汪的望著是做什麼樣子，今兒說什麼他都不會心軟的。
林璟玉覺得現(xiàn)在他都快將心操完了，要是華髮早生，絕對是叫這姑娘給急出來的。林璟玉再次確認(rèn)：教養(yǎng)嬤嬤已經(jīng)迫在眉睫了！
林璟玉誠摯的對賈母說道：“老祖宗，不是璟玉推諉。實在是黛玉現(xiàn)下是不得空的。現(xiàn)下剛到京城，內(nèi)內(nèi)外外都要黛玉打點。”
看賈母想說話，林璟玉接著說道：“在蘇州的時候，因著先生的關(guān)係，先生的長嫂徐夫人會時不時打點些東西送過來，年禮節(jié)禮什麼的從來沒缺過。不說旁的，就徐夫人畢竟是長輩這一宗，都是要上門拜訪的，而現(xiàn)在黛玉在內(nèi)眷圈子裡可是撐著林府的門面，這些我定點力都是使不上的。昨兒個我寫到林府的拜帖也是說了黛玉明兒一起去，這言而無信，對閨門女兒卻是大忌。”
榮國府也就是個只進(jìn)不出的，雖說是長輩，可有來有往，你意思些總行吧？實在不行，你逢年過節(jié)捎句話也成啊！好歹心意是到了。也就榮國府才如此特立獨行，連拜帖都是不用的。
賈母聽得林璟玉語氣裡的暗諷，還是實打?qū)嵉倪B話都不能回，心裡就堵得慌。
“聽得你這般說，著實不能留著了。”
黛玉看自家哥哥一臉的不容拒絕，知道自家哥哥絕對是打定主意了。看賈母語氣有些不對，黛玉心裡就有些不暢快。自己在心裡抱怨自己哥哥管得嚴(yán)、不通人情可以，可賈母當(dāng)著這麼多的人面前擠兌自家哥哥，黛玉心裡就不樂意了。
“寶姐姐擺席面時，黛玉到時來捧場的，況且也正好和湘雲(yún)一道。”
黛玉是知道賈母是偏疼史湘雲(yún)的，不爲(wèi)了別的，就算是爲(wèi)了湘雲(yún)兩個侯爺叔叔也是要偏疼的。
迎春幾個本就不笨，看尋常活絡(luò)氣氛的王熙鳳不開口，只好她們幾個上陣。話說王熙鳳雖然處處標(biāo)榜著爲(wèi)賈母分憂，可現(xiàn)下這個情景，明顯是她和王夫人做錯了，她又不是傻子，還上趕著去找罵。惜春拉著黛玉遺憾的說道：“本來還說可以一道說說話呢！”
黛玉笑罵道：“林府又不遠(yuǎn)，你什麼時候禮節(jié)也這般齊全了？咱們是什麼關(guān)係，我不下帖子難道你還就不過來了？”
惜春嬌俏的偏頭笑道：“那倒也是。”
黛玉又對旁邊的迎春幾個說：“我不得空，你們可都是是閒著的，可要可憐可憐我，隨時到林府來陪我一道說說話。”
探春笑道：“遵命！怕的是到時候林妹妹捨不得自家的上好茶葉。”
探春這話說得逗趣，黛玉笑得花枝亂顫。嬉笑道：“可不就是捨不得？那可都是哥哥的寶貝呢。點心倒是齊全的，哥哥又尋了個新廚子，點心做得可是一絕。各式點心都會些，到了我那兒，點心管夠。”
寶釵看著黛玉被幾人圍著爭相與她說話，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她模樣、爲(wèi)人、處世樣樣好，自信就是榮國府的幾位姑娘都是比不上的。還常聽得榮國府的下人說林姑娘清高孤傲，寶姑娘不知好了多少。對於這樣的話，她是自得的。迎春幾個在黛玉回來之前，可都圍著自己打轉(zhuǎn)，可黛玉一來就巴巴的湊上去了。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時不時的瞟向黛玉的林璟玉，心下暗嫉，不就是有個好哥哥和一個清貴的身份嗎？寶釵一陣不甘，在心底暗自埋怨自己哥哥不爭氣。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晚上要考試，所以明天就不更新了。
很抱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