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雜雜,轉(zhuǎn)眼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燈節(jié)。還沒入夜,街邊便已經(jīng)掛起了燈籠,戴著各樣面具的孩童提著花燈,在人羣中鑽來鑽去,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對於女孩子來說,元宵節(jié)是除乞巧節(jié)之外最盛大的節(jié)日。乞巧節(jié)乞巧比針線,元宵節(jié)賞花燈。有茶樓酒家不接待男客,專騰出地方給女兒家們聚會賞燈猜燈謎。
年前,黛玉便接到了花帖。到了元宵節(jié)這天,用過午飯,黛玉便在一大堆人的簇擁下出門去了,要等到晚上放過河燈之後纔會回來。林璟玉和馮子健、梅世林三人一起用的晚飯。
有幾個月的相處,梅世林和馮子健已經(jīng)相當(dāng)熟悉了。元宵節(jié)這天,不少士子聚集的客棧旅店都會掛有燈謎的燈籠,供學(xué)子們?nèi)方挥选C肥懒趾婉T子健兩人要上街猜燈謎,邀請林璟玉一路,林璟玉拒絕了。
“你們兩去吧,我另和人說好了。”
梅世林毫不在意,“和誰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啊,人多熱鬧點。”
“你們兩都不認(rèn)識......”
“你引見之後不就認(rèn)識了嗎?我們雖然沒你俊俏,可也沒到磕磣的地步啊,又不會嚇到他。”見林璟玉臉上似有難色,梅世林頓了頓,想到什麼,難以置信的問:“如卿,和你約的莫不是哪家小姐吧?‘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燈影朦朧,佳人在側(cè)......”
見梅世林和馮子健臉上的認(rèn)真神色,林璟玉僵了一下,老實人有時候說話特別踏實,一不小心你就咽不下去。緩了緩道:“世林,你什麼時候撿了子安的樣了?你把我想成了什麼人了?”
“既然不是嬌客,那還有什麼顧忌?”梅世林懷疑的看著林璟玉,“如卿,你這般藏著掩著,莫不是......”
林璟玉低咳了一聲,緩緩說道:“你想哪兒去了,他家每年家宴他都必須出席,現(xiàn)在時辰還早,他還要好一會兒呢。既然當(dāng)初便說好了,我自然是要等他的。我見你火急火燎的,不是怕耽擱你嗎?”頓了頓,林璟玉以退爲(wèi)進道:“要不我們一起等他?只是不知他什麼時候才能出門。”
“誰家規(guī)矩這般多,哪有元宵節(jié)還把小輩拘在身邊的......”梅世林哪肯?他在家被父兄拘著不能出門,現(xiàn)在又是他到京城之後,京城最熱鬧的時候。
皇家......林璟玉爲(wèi)難的看著梅世林,“俗話說‘君子一諾,駟馬難追’,當(dāng)初我既然答應(yīng)了等他一起,自然便不好和你們先走......”
抱怨了兩句,梅世林說道:“那我和子健先去南華觀猜燈謎,你到時候便來找我們,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放河燈。”
見林璟玉應(yīng)了,梅世林和馮子健才先走了。
元宵佳節(jié),林府裡上下也掛滿了彩色的燈籠。黛玉昨天便排好了要值班的婆子僕婦,不當(dāng)值的下人自然可以自己安排。年輕小子和姑娘們大多都上街看熱鬧去了,少部分留在了府裡三個一堆、五個一團說話逗樂。便是林府裡的湖泊和小溪已經(jīng)被心急的女孩子放了不少河燈,河燈隨著水波搖曳,一如女孩兒的心緒。
等梅世林和馮子健走了之後,林璟玉拿了一本遊記打發(fā)時間,心裡面亂糟糟一團,哪看得進去?也只是拿在手上,意興闌珊的翻看。
入了夜,林璟玉才放下游記,提了冰雕燈籠慢悠悠的朝外走。街上喧鬧嘈雜,走幾步便看見耍雜技的人,周邊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一大波人。
還有好幾步遠,林璟玉便看到了一個穿著青色襦裙的人,臉上帶著胖娃娃的大面具,手上提著的燈籠和他的一模一樣,正看人猜燈謎,旁邊猜燈謎的俊俏書生離了他好幾步遠。
林璟玉忍著笑,走上前,似模似樣地問:“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不知小姐這冰燈從何處買的?湊巧和我的長一樣呢。”
“你就笑吧!”壓低了的雄渾男聲從胖娃娃的面具裡傳出來。
林璟玉毫不客氣的咧嘴笑了,半晌才道:“你這也太明顯了,這麼魁梧的女子誰消受得起?”說完,還不怕死地去拆人套在頭上的面具,“小姐,悶在面具裡難受得緊,讓小生幫你拆了這面具吧?!”
“你再這樣我就叫人了啊!”彥央邊說邊往後仰,這地方花燈樣式新奇,聚集的文人士子最多,他還看見了好幾張面熟的臉。要是在這拆了面具,他裡子面子就全沒了。
被彥央這話逗笑,林璟玉壞笑著跟了一句,“你叫吧,叫破喉嚨也沒人理你的。”轉(zhuǎn)頭便看見了剛剛正猜燈謎的俊俏書生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林璟玉人長得俊俏,是南方男子一慣的清秀文弱。彥央身材魁梧,此刻穿著女裝,遮著臉,在外人看來,便是林璟玉口味獨特了。
林璟玉覺得,這位猜燈謎的俊秀書生此刻心裡只覺得,要麼是這人眼睛有病,要麼是腦子有病了。相比之下,腦子有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呃......”林璟玉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想到該怎麼對那位書生解釋,眼睜睜的看著人猜中了燈謎花燈都沒拿就轉(zhuǎn)身快步走了。
林璟玉不自覺的追了兩步,卻被彥央扯著拉走了,還笑了一句“該。”
“這能怪我嗎?我只是跟著你的話說而已。”林璟玉被彥央拉著往前走,還不忘反駁。
“牙尖嘴利。”
在衆(zhòng)人眼裡,便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女人拉著一個俊俏文弱的書生朝前走。見那書生臉上的笑,那書生應(yīng)該是自願的吧......
彥央帶著林璟玉到了護城河的上游,周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是岸邊上擺滿了樣式不一、精緻鮮亮的河燈。
“這麼多?”林璟玉懷疑的看著彥央,“你是不是沒放過河燈啊?河燈只放一個的!”
彥央面不改色,“這個我當(dāng)然知道,我們要是隻放一個的話,河神要是沒看見怎麼辦?多放點穩(wěn)妥。”
被彥央的無恥震驚了,林璟玉愣了一下才恍然說道:“......彥央,你的臉皮越來越厚了,堪比城牆倒拐,我甘拜下風(fēng)!”
彥央將戴在頭上的面具取下來,身上雖然穿了女裝,卻並未梳女子髮飾,臉上也並沒塗脂抹粉,此時也不做旁的,單看著林璟玉說話。
彥央視線如松針,又癢又刺,林璟玉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索性側(cè)身將冰燈放在了地上。“不是來放河燈的嗎?放吧。”
林璟玉蹲下身在河燈上寫下他自己和黛玉的名字,然後再寫上身體康健、事事順?biāo)斓脑捳Z。放了之後,又另選了河燈,寫上他金榜題名的祈願,然後特意選了一個不起眼的,將彥央的名字和表字寫在上面,寫上萬事如意。
見彥央看著他,林璟玉更不自在,“你也放啊。”
“你寫你的,不用管我。”
你不盯著我,我就不管你......林璟玉在心裡默默腹排。
“你這樣我覺得不自在。”
“那好吧。”彥央邊說著,邊蹲了下來,拿過林璟玉手上的河燈,在河燈的另一側(cè)寫上林璟玉的名字和表字,再寫上平安長生。
見彥央要放,林璟玉緊張的止住:“彥央,不可以。要是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不是你說的河燈是被河神收走的嗎?”
“這話你也信啊?”林璟玉說著就要去搶彥央手上的河燈。
“你說的我都信。”彥央躲過林璟玉的手,將河燈放到河裡,撥了兩下河水,見它搖搖晃晃的走了,才站起身看著林璟玉。
林璟玉悻悻地把手收回來,“你的名字誰不知道啊?要是被看見了,你成了說書人口裡的常客,我就會被罵媚主惑上的。”
“我心甘情願被你媚主惑上,你呢?”彥央又拿了河燈,寫上自己的名字和表字,將河燈和筆遞給林璟玉。
林璟玉看著彥央不說話,見彥央眼裡的光亮一點點滅下去,手也抖著往回縮,心尖銳地疼了一下。這人,算天算地算人心,手段無人能及!
伸手將河燈和筆接了過來,林璟玉邊寫上自己的名字和表字,邊漫不經(jīng)心的說:“一個佞幸,一個昏君,挺配的,一起遺臭萬年。”
“哪能啊?”彥央笑著將河燈放到河裡,雖然搖搖擺擺,但任然頑強的飄到了河裡。他謀算七年,好不容易纔將這塊玉標(biāo)上了自己的名字,哪能讓他碎了呢?
林璟玉覺得彥央瘋了,他也不遑多讓。在這冷風(fēng)呼號的元宵節(jié),他就耐心地陪著彥央將所有的河燈都寫上他們兩的名字,然後親自放到了河裡。
上千的河燈在水面上映射著星星點點的燈火,有些風(fēng)一吹就滅了,有些依舊在寒風(fēng)裡搖曳。熄了又怎麼樣呢?反正都是寫的一樣的名字,一樣的內(nèi)容。
下游,彥央的心腹沉默著將上游漂下來的所有河燈都打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