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裡,聽聞史大姑娘來了,我便早早規整一番,前去廳堂裡探看。
史姑娘名喚湘雲,是外祖母內侄孫女,早便聽得老太太心心念念想得慌,今日終還是來了。
湘雲的身世與我有些相似,甚至比我還要可憐三分。
她自幼父母雙亡,便一直由叔父忠靖侯史鼎撫養著。嬸母待她不好,每被人問及家計,她便紅了眼圈。
如今,史鼎遷任外省大員,老太太捨不得她,便接來園中居住。
這樣想著,實覺定又是一個孤傲清高的可憐人!
等及一面,才發現我錯了。
老太太喚過鴛鴦伴著,去了園子裡賞景。舅母、二嫂嫂等見了一面後便也各自忙各自的去了,便只剩了湘雲與我閒談。
史姑娘生得並不算十分美,卻是自有一番韻味存著。嬌憨明麗、眉目傳神。初次會面,她便牽了我的手,大聲說笑,真摯無邪,絲毫不拘謹,必定是一個豪爽之人。
她一襲紅衣著體,卻並不俗氣,反倒顯得肌膚豐盈白析,體態溫暖。與我說說笑笑,宛若閨閣友人般親暱。
這蕭蕭索索人世間,如她這般將苦難藏在心底不去觸及,一心一意過好眼前之人實屬難找。
這發自樂觀的天性,更皆出語諧趣,說不盡的俏皮,一時令我傾倒。
正在這時,喜熱鬧的無瑕也趕來見客,寶姑娘素來識得大體,自也一併跟來。湘雲見狀,輕巧做下一禮拜會。
無瑕一來,我方想起什麼。若是平素,小丫頭們通傳於無瑕說誰來了之類,他定會匆匆跑來湊趣。如今,卻是爲何來得好生晚?還是攜同寶姐姐一併而來?
這樣想著,心上便掛了絲絲酸楚,微微顰眉,垂下眼瞼低語而問:“你從哪裡趕過?”
“在寶姐姐家。”無瑕看寶姑娘一眼,隨意回覆我道。
呵,果是在她那裡!我聽得後,少不得側目冷笑:“我說呢!也倒虧得在她那裡牽絆住,如若不然,還不早就飛了來!”
無瑕淡淡一笑,似是沒有在意,又似欲蓋彌彰:“好妹妹,只許我替你解悶,就不許偶爾一回到別人那裡看看?說這些話,好生的傷感情!”
“你這話真真的沒有意思!”聽聞無瑕如此不識我的心思,還在旁人面前**裸只當我小氣,委屈便夾了慍怒一併發出,“你去不去她那裡,關得我什麼事端?也罷也罷,自此後,我也懶得叫你理!”語盡,兀然起身,賭氣回了內室去。
無瑕卻又跟上,將身橫攔在我面前,連連焦聲:“好端端又生得是什麼氣?即便是我錯了,你到底也不該自己煩悶,坐在那裡於別人說笑一會子,只不理我便是。”
每每我與無瑕鬧脾氣,他總會十不離九的追了我來,固此,便也沒太感動,只是轉身賭氣對道:“你管我!”
無瑕面對我的慍怒,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便索性以笑面相迎,卻也帶了氣焰,只是不好發出:“我自然管不得你,也不敢管你;只恐得你自己作踐了自己的身子!”
“我作不作踐身子與你何干?大不了我死就是!”他適才嗓音很是高闊,我便也不依不饒他。
此時,聞得我這般言語,無瑕卻是長長吁出一口氣來,眉目垂下,聲腔溫和許多:“妹妹何苦,大正月裡要死要活的。”
見他做了退讓,我適才火氣也便降了幾分,即而花容一改沉悶,仰頭,使著小性子嬌蠻道:“偏要說,我這會子就死!你若怕死,儘管徑自長命百歲去!”
無瑕料得我又一次“饒”過了他,卻是哈哈一笑,側目打趣:“若總這般鬧,我還怕什麼死?不如死了乾淨!”
我一聽,連忙機敏的鑽這個空子接他口道:“真真是了,若總這般鬧,不如死了乾淨!”語盡,悄悄端詳無瑕面目神情。
他聽得,卻委實急了,著慌陣陣,牽了我手焦聲:“我是說我自己死了乾淨,別聽錯了話胡亂賴人!”
面他那侷促不安、卻又著實可愛的俏模樣,我卻也禁不住莞爾巧笑。正欲說什麼,寶姐姐卻自外間進來,衝我點下頭,徑直對無瑕急喚:“史妹妹等著你呢!”邊說著,也不看我,推了無瑕便出去。
這裡就單單剩了我一個人。本已火氣漸消,此般一鬧,卻越發氣悶,可又奈何不得什麼。也只得蓮步緩緩移至窗前,暗暗流淚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