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柳五兒也啐了一口回敬翠縷。
可是翠縷還是不好意思,只得轉(zhuǎn)換話題,道:“五兒姐,我們姑娘的大日子就在五天後,你到時(shí)候也一起來啊!林姑娘……北靜王妃,明天就要出京,正好錯(cuò)過了,我們姑娘覺得好生惋惜,你若是能去,我們姑娘一定會開心一點(diǎn)。”
柳五兒想了想,說:“難說,我也不知道那會兒在不在京裡呢!”
翠縷一聽就嘟起了嘴,柳五兒卻不管她,只問旁邊一間筆墨鋪?zhàn)友e借了紙筆,將答應(yīng)孫管事的文書給卸了下來,還按了手印兒,吹乾了墨,這纔給孫管事遞了進(jìn)去。
翠縷見柳五兒真寫了文書要把鋪?zhàn)愚D(zhuǎn)讓,這才相信了柳五兒的話,曉得她那時(shí)候可能不方便上衛(wèi)家道賀,便有些歉意,訕訕地揉著衣角。
孫管事卻鄭重其事地將鋪?zhàn)友e的錢匣子拿了出來,指著裡頭兩錠大銀,和其他一些碎銀子說:“柳姑娘,一直到今天,鋪?zhàn)友e攢下的銀錢全在這裡了,以前這鋪?zhàn)邮悄愕模缃襁@些你都拿去吧!”
柳五兒執(zhí)意不肯,只說鋪?zhàn)舆€要週轉(zhuǎn),可是孫管事卻搖頭,道:“姑娘,鋪?zhàn)友e的存貨如今都是滿的,又沒有鋪?zhàn)猓瑳]啥額外的需要了。”
無奈之下,柳五兒只得接下了錢匣子,她一轉(zhuǎn)身就塞給了翠縷,說:“翠縷,你們姑娘出閣,我實(shí)在是……不知道能不能過來。萬一我來不了,這些錢你替你們姑娘收著,算是我給她添妝的。我能力有限,女紅上頭又不大行,你替我多說兩句好話,別叫你們姑娘將我這個(gè)只知道黃白阿堵物的俗人給笑話了去。”
柳五兒笑著說這番話,翠縷卻有些驚疑不定,問:“柳姑娘,你真是要出門很久麼?”
“啊?出門?”柳五兒這才省出自己剛剛說話說得告別的意味太重了,趕緊一掐話頭,說:“啊哈哈啊是啊,我爹孃想要往南邊去看望我哥哥,沒準(zhǔn)兒我要與他們一起走。”
“哦!”翠縷與孫管事都是信以爲(wèi)真,當(dāng)下柳五兒與兩人鄭重道了別,一轉(zhuǎn)身,便上了往內(nèi)城去的道路。
可是柳五兒越走,越覺得翠縷與孫管事兩人,目光灼灼,一直在背後看著自己。
“這是做什麼呢?又不是真的生離死別了!”柳五兒嘟噥著,一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翠縷早已經(jīng)開始在豆花攤子上忙碌了起來,孫管事則進(jìn)了鋪?zhàn)友e頭做豆花去了。豆花鋪?zhàn)友e這麼多客人,誰還顧得上她啊!
柳五兒心想,難道是自己的錯(cuò)覺?
她這般想著,掃視一圈身後的人羣——沒有人可疑,甚至沒有人注意她。
柳五兒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回過頭繼續(xù)走自己的路,可是這一回,奇異的感覺又來了,她一旦回過身去,便再次覺出,身後目光灼灼,有人在跟著自己。
“不會吧!”柳五兒心想,這等當(dāng)街盯梢的事情,竟然能讓她在這個(gè)紅樓世界裡遇到,一想到這裡,柳五兒突然一跺腳,靈巧地一轉(zhuǎn)身,已經(jīng)往旁邊的一條岔巷裡衝了過去。
這條岔巷裡也有很多店鋪,所以巷子裡行人不少,路邊又堆了不少貨物之類。柳五兒如穿花蝴蝶一般,靈巧地穿來穿去,不多時(shí),已經(jīng)跑到了這條岔巷的盡頭,一拐,已經(jīng)又上了另外一條大道。
柳五兒往後望望,見沒有人追上來,背後被人盯梢的那種感覺也沒了,她總算舒了一口氣,繼續(xù)往前走。
可是沒走幾步,背後的腳步聲再次響起,而柳五兒的心臟,也砰砰砰地劇烈跳動著,幾乎要從柳五兒的胸膛之中跳出來。
她打算故技重施,見著一條岔路就已經(jīng)衝了過去,卻被一個(gè)人當(dāng)街?jǐn)r住,叫道:“柳姑娘!”
柳五兒定了定神,見面前的人是鶯兒,正開口要與她說話。她再猛地一回頭,背後卻又立刻沒有人影了。
鶯兒嗔道:“柳姑娘,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啊!人家在與你說話啊!”
柳五兒連忙說:“對不住,對了,鶯兒姐姐,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鶯兒無奈,只得重新又說了一遍,原來是寶釵有急事,約她在稻香村相見。“我原本也找不見你,可是聽說你在這邊有一間豆花鋪?zhàn)樱砸宦愤@麼找過來的啊!誰曉得你,竟然見了人都愛理不理的……”
柳五兒無語,她哪裡有愛理不理的了?當(dāng)下柳五兒突然湊近了鶯兒,雙手抱著鶯兒的胳膊,說:“聽見寶姑娘傳召,我哪兒敢愛理不理的啊?鶯兒姐,我們快走,趕緊走,免得叫寶姑娘久等。”
鶯兒向來拿柳五兒沒辦法,她自己都老早改口,稱呼寶釵爲(wèi)“二奶奶”或是“寶二奶奶”,偏生眼前這個(gè)柳五兒,只口口聲聲還是寶姑娘寶姑娘地喚著。鶯兒其實(shí)也暗自嘆氣,寶釵若如今還像做姑娘時(shí)候那樣無憂無慮,該有多好啊?
拗不過柳五兒,鶯兒帶著柳五兒徑直往“稻香村”的那家總店過去。柳五兒辨清了道路,心想,天哪,這寶姑娘,不會真的要山窮水盡,所以要?jiǎng)拥鞠愦辶税桑?
她很清楚“稻香村”的盈利能力,雖然眼見著就是春夏季,糕餅餑餑銷路會下降些,可是隻要撐過這一段,“稻香村”絕對能三個(gè)月就賺回一間分店出來。一想到這裡,柳五兒便有些好奇——賈府如今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兒。
鶯兒哪裡曉得柳五兒心中正動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好奇心。她帶著柳五兒到了“稻香村”總店,徑直往裡頭的雅室過去。柳五兒還未進(jìn)入那間雅室,便已經(jīng)能聽見重重的咳嗽聲出來。
柳五兒不禁想,這咳嗽聲,難道不應(yīng)該是林姑娘的專利麼?
可是咳嗽的人卻偏偏是寶釵。
寶釵端坐在雅室內(nèi),坐姿如以往一般地嫺雅,可是柳五兒卻見不到她的神情。因爲(wèi)寶釵此刻頭上戴著竹笠,面前遮著面紗。
柳五兒心裡就嘆了口氣,寶釵這樣,明擺著便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