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一切又恢復到了原來的模樣,再也沒有令人生畏的鐵柵欄橫檔著道路了,到處都瀰漫著空靈蕭瑟的味道,一抹抹衰敗飄零的絕不鮮亮的暗淡顏色充斥著角角落落。我左右顧盼,卻怎麼也看不到帕帖爾的影子,他已經不知去向了。
我心急火燎地四處找尋帕帖爾,我琢磨著在他的夢境裡有他出沒的地方,周遭的環境一定不咋樣。於是環境越是惡劣,越吸引我勇往直前。果不其然,我終於在一個令人作嘔的小夾道里瞅見了他,而這個小夾道四周的景象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線條異常凌亂混沌,就跟他的大腦思維一個模子。
此刻帕帖爾仍然在疾風驟雨般地奔走著,我趕緊追了上去。
“你在找什麼?”
他只顧著自己往前走,對我根本不理不睬。
我順著他的眼神望向遠處,一個背影就非常靚麗苗條的年輕女性左右各挽著一對年紀相仿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正在不急不緩地漫步在遠方。他們時隱時現,走起路來就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很是舒緩。我一目瞭然,這是帕帖爾的妻子和他幼小的雙胞胎孩子,因爲在實施情景模擬之前恰裡已經把一張他們一家的合影照片給我看過了。
此刻即便妻兒的步履是那麼細碎而又遲緩,帕帖爾卻始終也追不上他們。在帕帖爾與那個嬌俏美麗的年輕媽媽之間似乎橫亙著一條永遠不可逾越的鴻溝。
“別再盲目追趕了,這些都是無謂的行動!”我清楚在虛幻的夢魘裡,不管帕帖爾怎樣執著地去努力,即便就是追到了天邊,他也照樣追趕不上他摯愛的妻兒。因爲在這其中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橫亙在他們中間,就像是永遠也銜接不上的牛郎織女的鵲橋一般。
我想拉住帕帖爾,可是他卻猛然一甩手,害得我險些滑倒。
這時候,帕帖爾的全部心思都專注於想方設法追逐上妻小的行動上。如果你一味地強行阻攔他,肯定會適得其反,必須順其道行之纔有可能從旁扭轉形勢。於是我便裝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說道:“這樣繼續追下去恐怕不行,想必他們正在與我們假意玩著貓捉老鼠的追捕遊戲呢,而我們倒可以將計就計,運用反其道行之的巧妙伎倆。如果我們出其不意,突然轉身向反方向跑,倒反而很有可能勾起他們的好奇心和注意力,迷惑他們的判斷力。你覺得這辦法可行嗎?”其實這個想法並不是什麼上上策,但是爲了讓帕帖爾能夠止步,我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比這個更有效的辦法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帕帖爾還真是信以爲真了,竟然馬上就懵懵懂懂地轉過頭來說道:“是嗎?!那咱們不妨一試。”
說時遲那時快,帕帖爾已經回身向著反方向背道而馳了。他的轉變速度驚人的快,我還真有些跟不上了。我想很有可能是因爲帕帖爾已經追逐了相當長的時間,已經精疲力盡了,所以纔不得不,也是心甘情願地採用了我的建議。
帕帖爾大喘著粗氣,跑動的速度也明顯放緩,看得出來他已經累得不行了。只挪動了幾步,我和帕帖爾就不約而同地掉轉了頭,我著實擔心自己胡亂想出來的計策會不攻自破,如果帕帖爾的嬌妻仍舊我行我素,還是在原先的道路上南轅北轍,那我可真是無計可施了。但是上天總算是眷顧了我一次。在我們回頭觀望的一剎那,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瞬間化作了熊熊的沖天大火,飛舞的焰火噼裡啪啦地爭先喧嚷著,彷彿在宣告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而那個女人------帕帖爾的嬌妻,就在她馬上就要回轉過頭來芳容乍現的時候,卻被燎原大火肆虐地吞噬了。
我想都沒想,就知道這個結局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在這鏡花水月的夢境中與至親至愛的家人團聚相守其實是一樁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而我們還遠沒有找到秘密的根源,就想輕而易舉地接近家人,那肯定是一種奢望。但是帕帖爾卻接受不了這個現實,身體上的勞累再加上精神上的折磨,導致他隨即便直挺挺地倒在了水泥地上。我痛惜地俯下身,想要竭盡所能地喚醒他。就在這關口,忽然周圍的一切都飛速地旋轉了起來,我知道我們即將離開情景模擬的空間,迴歸現實世界。
我睜開了雙眼,長吁了一口氣,其實脫離開夢魘的侵襲,回到光明的現實世界還是蠻好的。帕帖爾也甦醒了,但是他卻目光呆滯,眼睛中深藏著柔腸百轉、悲痛欲絕的念想,讓人不禁也一同悲從心生。
這一次的夢境探索已經宣告結束了,可是阿爾薩斯院長和恰裡卻依舊坐在座位上一動也不動,他們倆都在緊張地盯著我,一心想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出其不意的好結果,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纔好,琢磨良久,我才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帕帖爾的夢魘悲慟憂傷得令我陣腳大亂。”
本來第二次情景模擬應該是緊鑼密鼓地實施,可是我卻對這項探究徹頭徹尾地絕望了。帕帖爾那潦草古怪、非同尋常的夢魘世界,我真是越想越覺得恐怖。我已經沒有信心,也沒有決心再度涉及其中了。這幾天我始終猶豫不決,舉棋不定,帕帖爾的罪孽本就不膚淺,再拴上我的罪過,就彷彿沉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裡。經過上一次的試驗,我已經深刻意識到,對於我這麼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來說,根本就沒有能力爬上來,更別說再推動著帕帖爾的靈魂浮出深井。我擔心自己如果再一次進入帕帖爾的夢魘裡,有可能也深陷其中,變成了一個混淆是非、走火入魔的大瘋子。
接連幾個夜晚,我都被癡迷的夢魘所裹挾,今天也不例外。剛剛進入沉睡的夢鄉,我就被連綿不絕的噩夢糾纏得苦不堪言。忽然之間,我睜大了圓眼,在如此荒良的屍橫遍野的大地上,竟然冒出了一個玲瓏有致的賭桌,而在桌旁就坐的是一個妖冶豔麗的女郎。面對周圍的一切她都熟視無睹,只是對著我專心致志地淫笑著,她的手裡還在擺弄著一副精緻的撲克牌。
“跟我走吧。”女郎說話了,她慵懶地媚笑著,顯然對我很親近。
可是我卻沒有搭理她,而是死死地盯著面前的賭桌。
妖冶的女郎注意到了我的眼神,於是她斜睨著又說道:“你想要賭上一局嗎?那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必定是輸得精光。”
“也許不一定……”我拖長了聲音,語氣軟中帶硬。
“我敢打包票,你一定會輸得很慘。99·9999%和0·0001%中你會選哪一個?!這問題實在是簡單得要命,你根本不用多想就猜中了答案,肯定是前者嘛!”女郎的嘴角帶著一抹輕蔑的訕笑。
“那可不一定,我倒是寧願選擇後者!”我倔強地說道。
“既然這樣,那好吧,我們這就賭上一局。看來只有讓你一敗塗地,你才能心服口服啊。”女郎趾高氣揚地坐直了身子,開始緩慢地洗牌。她的臉上頓時佈滿了不可一世的傲氣。
但是接下來不到一分鐘的光景,鬼魅般的局面卻發生了大轉變,那個正在洗牌的妖豔女郎和她身邊的賭桌就如同從一縷輕佻的鬼火裡竄出來的一抹黑煙一般瞬間飄走了,同樣的位置換上了一位粉面含春的少女。這個人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就是早些時候我在臨危不懼派的陣地邊緣巧遇的那個在老和尚的身邊侍奉左右的小丫頭嘛!
她瞧著我,靦腆地含笑而語:“你的選擇,我非常贊同,也非常支持你。天底下的事,即便就算是能夠預知未來的趨勢,也還是有改變的希望,所以你一定不要灰心喪氣。權衡利弊不是在做每一件事情上都能行得通,有時候不管事情的發展是成功,還是失敗,你都努力嘗試過經歷過,這纔是最重要的。即便最後以失敗告終,你也問心無愧。”
“可是好朋友的性命都時時刻刻捏在我的手心裡,我真的不敢冒這個險!”
“我理解你的心思,但是一味地畏縮不前,瞻前顧後,反而會錯失良機,滿盤皆輸,還不如放手一搏來得痛快,這樣做你纔不會抱憾終生。”
“你說得很在理。但是如果你能夠指條明路,那就可以事半功倍了。”我還在期望著有捷徑可尋。
“哦,那你可就高看我了。其實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有其兩面性,就算是九霄雲外的天王老子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凡事你只有依靠自己,沒有什麼捷徑可行,正所謂親身下河才知深淺……”
“親口嘗梨才知酸甜。”
“對,正是這句恆古不變的老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必須身體力行,那樣即使就是失敗了,我想我的好友們也不會責怪譴責我。”
“說得對!”
我倏地睜開了眼睛,恍恍惚惚地瞧了瞧周圍,才真切地意識到這又是一場夢中夢!我知道不管是神仙託夢告誡我,還是我藉助夢的迷幻與另一個自己無聲的對話,都是在諄諄教導我。不論做什麼事情,既不要過分自卑,也不要過分自信,但是卻永遠不能忘了勇敢二字。
經過了這個不平靜的夜晚,我更加成熟穩重,也更加沉著冷靜了。我已經打定主意,不論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都絕不能畏手畏腳,必須親力親爲。這樣做了,即使挫敗了,也雖敗猶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