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注視著這位摩羅教的黑衣教主，在見到對方之前，他曾幻想過摩羅的樣子。
在他的想象中，摩羅應該是渾身冒著邪氣，令人一看就心生畏懼，類似於上古時期的大妖魔，說不定還會是什麼人首蛇身。
但當真的見到對方時，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摩羅身上確實有著一種邪氣，但那邪氣卻並不癲狂躁動，反而顯得異常平靜，好似冥河黑水，靜靜流淌在光陰之外，不知其深。
他靜坐在菩提之下，嘴角有著一絲微笑，目光湛然平和，如古井無波。
這種如禪意般的陰邪，構成了一種極致的邪異魅力，令人見到他時，既親近又畏懼，既敬仰又惶恐，十分複雜。
李道玄暗暗小心。
娘娘曾和他說過，摩羅很有可能是欲界第六天魔王波旬，釋迦牟尼的成道之敵，像這種厲害的天魔，元神非常強大，每一個精神念頭都足以污染凡人的心靈。
“摩羅，果然如我所料，你想成爲天地間唯一的神佛，卻被娘娘捷足先登了，所以狗急跳牆，必會出來擾亂大典。”
李道玄一邊說著，一邊暗自調動呂洞賓的天遁劍意，隨時做好斬殺對方精神化身的準備。
摩羅似有所感，他朝著李道玄的身後瞥了一眼，平靜的眼眸中泛起波瀾。
“天遁劍意，原來你還藏著呂洞賓的傳承，怪不得如此有恃無恐。”
摩羅竟然一瞬間就認出了天遁劍意，他深深望了一眼李道玄。
“你越來越讓我好奇了，呂洞賓的劍意，二郎神的天眼，鐵柺李的葫蘆，縱觀三界，都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般特殊的人。”
李道玄心中一凜，道：“我對你也挺好奇的，都說你是佛敵波旬，也算是上古時期的神魔，爲何能活到現在？”
當年的神佛都消失不見了，連彌勒佛都埋葬了自己的肉身，這個魔頭爲何會活得好好的？
摩羅淡淡一笑，道：“不必套我的話，李道玄，本座此次前來，便是想給你一個機會，一個獲知諸般隱秘，以及得到無上造化的機會。”
李道玄露出一絲冷笑，道：“讓我猜猜，你是想拉我入摩羅教？”
摩羅坦然道：“不錯，其實從張之言的夢中，我就已經開始注意到你了，並對你產生了興趣，長安城中你斬殺了摩訶，更是堅定了我的想法。”
頓了頓，他道：“入我摩羅教，你將成爲新一任的副教主，待我成道，三界之中，你將成爲我在人間的行走，在世的菩薩。”
“至於當年的七日永夜究竟發生了什麼，神佛爲何會消失，只要你加入摩羅教，這些我都可以告訴你。”
李道玄淡淡道：“很有誘惑力，但可惜，我並不感興趣。”
“你不過是一個妄想統治天下的野心家罷了，還欲招來洪水滅世以建立信仰，呵呵，我輩修道之人，第一個要斬的，就是你這種自以爲是的‘神明’！”
爲何華夏的正神會被百姓推崇，是因爲他們各自承擔了相應的責任。
比如龍王行雲布雨，土地公保境安民，竈王爺執掌炊火，閻羅王賞善罰惡。
觀音廟裡的菩薩救苦救難，真武殿中的帝君蕩魔四方。
想要承受人間香火，就要造福天下，惠及衆生，這纔是華夏正神，也配得上那些虔誠的祈禱。
而這摩羅則是想以威權來建立對人間的絕對統治，通過死亡的威脅來爲自己獲得大量的信仰，這無疑是邪神的路子，其危害之大，甚至遠勝於上古時期那些動則食城的大妖魔。
聽到李道玄的話，摩羅並不生氣，他搖頭笑道：“你之所以誤解我，不過是你並不知道永夜的可怕，也不知道當年神佛消亡的真相。”
“我並不在乎什麼信仰，之所以開創摩羅教，不過是因爲……”
他的眼眸露出凝重之色，彷彿又看到了那漆黑的夜色。
“這是唯一的自救之法。”
“自救？”
李道玄心中一動，寒意上涌，莫名的生出一股驚悸感，彷彿被什麼冥冥之中的恐怖存在給注視著。
他隱隱有種預感，對方口中的自救，應該和神佛的消失有關，這個秘密，似乎涉及到天地間最大的隱秘，有這一種不可名狀的力量，言之不詳。
摩羅靜靜注視著他，眼眸中的波瀾又恢復成了平靜。
“入我摩羅教，你便可以得知一切，並且……和我一起獲得超脫，不至於像昔日的那些舊神一般，消亡無蹤。”
李道玄沉吟片刻，說實話，此刻他心中其實閃過一個念頭，那就是假裝答應，先套出摩羅教的秘密再說。
但當他這樣想時，心中總有種莫名的不詳預感，似乎只要他開口答應了，就會鑄下難以挽回的大錯。
修行到他如今的境界，一點靈光便是緣，不可忽視。
“抱歉，我拒絕。”
李道玄目光清亮，朗聲道：“道不同，不相爲謀。”
摩羅似是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輕輕一嘆，道：“如此，那就太遺憾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李道玄冷笑道：“錯過了一個自以爲是的野心家的招攬，錯過了一個荼毒蒼生的機會。”
摩羅搖頭嘆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於億萬生靈而言，我便是那遁去的一，也是這片天地的唯一生機，其實你和三戒一樣，都弄錯了一件事。”
頓了頓，他一字一句道：“是衆生需要我，而非我需要衆生。”
說罷這句話，他雙掌合十，眸光低垂，低聲誦道：“阿彌陀佛！”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一尊邪神，竟然會給李道玄一種古佛般的神韻，似乎這一刻的摩羅，真的在悲憫蒼生。
“李道玄，現在的你，還沒有資格和本座下棋，因爲你的弱點實在是太多了，凡人的七情六慾，好似鎖鏈一般困住了你，讓你無法變得真正強大。”
他露出一絲邪異的笑容，道：“就讓本座來幫你一把，幫你斬斷那些無用的鎖鏈，釋放你心中的兇獸。”
李道玄心中一凜，他似是想起了什麼，眼中泛起一絲殺意，道：“長樂的失蹤是你做的？”
摩羅嘆道：“殺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不是讓其魂飛魄散，那太無趣了，而是慢慢毀掉他在意的一切，比如你新收的公主徒弟，比如此刻的封禪大典。”
“棋局已經布好了，李道玄，你這顆棋子，會落在何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