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
“虹姨……”
躺了片刻也默了片刻，但兩人都沒有睡著，而虹姨剛出聲喚夏月，卻不料夏月竟也是同時出聲。
兩人同時一愣，接著又異口同聲道：“你先說！”
說完，兩人再愣，夏月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虹姨，你先說吧！”
“我沒事兒，就是想看看你睡著了沒有，你說吧！”
夏月沒多想，也只當虹姨就像她說的那樣，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睡著，於是便不再扭捏地開了口。
“虹姨，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叔叔啊？”
夏月問她，虹姨聽罷，微微一怔，然後反問她：“怎麼這麼問？”
“昨天叔叔找到我跟我說他來找過你的時候，說你不想讓我跟他見面，然後今天我看你好像真的有點排斥他，所以……所以我就問問。”
不管怎麼說，向虹姨問這種問題，真的有點難以啓齒。
“沒有！”虹姨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應完又怕夏月不信，於是又連忙找了個藉口，解釋：“只是十幾年沒見了，他突然來找你，我這心裡、這心裡就是有點不太舒服！”
虹姨平躺著，說話的時候沒有扭頭看她，甚至連身子都沒有亂動一下，只有淡然的聲音在夏月耳邊響起，像是帶著無盡的憂傷一般。
夏月並不清楚她和關正剛之間的那點糾葛，聽虹姨這麼一說，夏月連忙問她：“虹姨，你是不是怕我跟叔叔回家啊？”
這種劇情在電視裡看得多了，養子女在親生父母找來後，養父母總是擔驚受怕，生怕自己從小養大的孩子就這樣被人搶走，此時的夏月也只當虹姨是出於這樣的心情而說的剛纔那句話。
虹姨默了默，才道：“如果他要你跟他走，你會答應嗎？”
“當然不會了！”夏月想也沒想就回答，“虹姨，你放心，別說是叔叔了，就算是我爸媽，我也絕對不會跟他們走的！”
說完，夏月愣了愣，又接著道：“不過我爸……媽，他們永遠都不會來了！”
剛纔還堅定的語氣，突然之間就沉了下去，連同音量也小了幾分。
而聽到這話，虹姨微微一怔，然後小心地問她：“你叔叔都跟你說了？”
“嗯！”夏月點頭。
“那……他還跟你說了些什麼？”虹姨繼續問，語氣仍如方纔那般小心。
夏月不明所以，也就老實地回答：“他說……他說我爸爸是出車禍去世的，然後我媽媽因爲承受不了打擊，安葬爸爸後不久，也自殺了。說我媽媽自殺前把我送給了你……”
說著，夏月頓了頓，又問：“虹姨，我叔叔說的這些，都是真、真的嗎？”
想到白天關正剛說的話，現在再面對夏月的詢問，一時間她竟是有些語塞。
是真的嗎？當然不是！
虹姨很想這樣回答，可是她不能。
有些話如果一旦說開了，那埋藏了十幾年的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不了，而有些事只有這樣永遠地埋藏下去
纔是最好，無論是對誰，一旦被挖出來，受傷的不僅僅只是自己，還有站在自己身邊的其她人。
尤其是……夏月！
“嗯！”
許多思緒飛快地從腦子裡面閃過，最後虹姨違心地應了一個字。夏月聽罷，心裡溫過一片悲傷。
好一會兒，她才又開口：“那……虹姨，你能不能跟我講講我爸媽的事？”
她問過虹姨很多次這個問題，每一次，虹姨都找了藉口敷衍而過。但這一次，虹姨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
如果自己再回避，她萬一轉而去問關正剛的話，鬼知道那個關正剛會跟她胡說八道些什麼？
雖說關正軍的死因他的確找了個好的藉口，那別的事情呢？
想到這裡，虹姨擔心之餘，更是不由地有些心虛。
於是斂了思緒，虹姨終於第一次正面迴應了這個問題。
“你爸爸……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他顧家，愛你的媽媽，也很愛你。跟你媽媽剛結婚不久，便一起到了明海市爲了你們的將來打拼。因爲沒有文化，又是鄉下人，只能做一些苦力活。每天起早貪黑，卻毫無怨言。後來你出生了，他就更加賣力的，除了白天的正工作外，夜裡還跑去做兼職給人卸貨，爲得就是想讓你像其他孩子一樣，過上好日子。”
虹姨喃喃地說著，聲色柔和而平靜，一副沉浸在遠久回憶裡的模樣。只是夏月沒有發現，她的脣角帶著一抹淺笑，似是甜蜜，卻又憂傷而悵惘。
而那雙早已被歲月洗去了光澤的瞳眸，在說到關正軍的時候，卻是沒來由地微微發亮，就像被人點亮的燭光一樣，正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夏月靠在她的懷裡，安靜地聽著，而少許的停頓後，虹姨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至於你媽媽……”剛說了一句，她就不由地頓了頓，脣角的笑意忽然地變得苦澀，眸中的亮光也隱隱地變成了一團水霧，朦朧了她的雙眼。
“你的媽媽很漂亮，又溫柔又大方！”虹姨已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形容那個逝去了十幾年的女人，而此時她在淚眼中仿若又看到了那張永遠年輕漂亮的臉龐。
那張漂亮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正帶著淡淡的微光，憂傷地看著她，嘴脣微動，像是要對她說什麼，可是她卻聽不到一點聲音也聽不見一個字。
“她叫什麼名字？”夏月突然插話進來。
關正剛說了自己和他爸爸的名字，卻到現在還沒有告訴她，她的媽媽叫什麼。
虹姨穩了穩心緒，當眼中的淚水逼退後，這才緩聲開口，說：“她叫邵敏！”
“邵……敏……”夏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又低低地道：“她一定很愛爸爸吧……”
如果不愛，又怎麼會選擇自殺這種方式隨了自己的丈夫而去？連自己才三歲的孩子都不管不顧。
“是啊，她很愛你爸爸，就像你爸爸愛著她一樣……”
虹姨有些恍惚地說著這句話，憂傷籠罩在心頭，讓她胸口堵得十分難受。
往事就像海
浪一樣，一波接著一波地涌向她的腦海，擊打著她脆弱的神經。
她堅強了很久，也花了很長的時間來埋藏那段往事，可是突然有一天這樣毫無防備地被人揭開那些痛苦的過往，即便是已經十幾年過去，但想要真正地從那些過往中抽身出來，又豈是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虹姨，媽媽把我送給你的時候，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夏月很想知道，那個叫邵敏的女人，那個是她母親的女人，當時爲了丈夫而義無返顧選擇棄她而去的女人，有沒有對她這個女兒留下隻言片語。
“她拜託我，讓我好好照顧你，把你撫養成人，她還讓我告你，她跟你爸爸永遠愛你！”
聽到“永遠愛你”四個字的時候，夏月的眼淚忽地就流了下來，順著眼角滑進耳邊的髮絲裡。
有一種感情不會因爲生離死別而不復存在，有一種愛，即便是陰陽相隔，也會牢牢地種在活著的人心裡。
就像現在，即便夏月已經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的父母長什麼樣子，可是她依舊無法在聽到虹姨說，他們永遠愛著自己的時候而做到無動於衷。
吸了吸鼻子，夏月努力地抑了情緒，又問：“那虹姨，我以前叫什麼名字？關月是他們幫我起的名嗎？”
虹姨感覺到她抽泣，扭頭看了看她，然後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心疼地說道：“關月是你爸爸爲你起的名字，後來他們陸續離開後，我就帶著你離開了那個傷心之地。‘夏月’是我給你起的，‘小月’是爲了保留你的本名，路則是我給你新加的姓氏！”
“關月……關月……”夏月喃喃地重複了兩聲。
“虹姨，那他們葬在什麼地方的？”片刻，夏月調節了一下情緒又繼續問。
虹姨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應道：“回頭我帶你去好嗎？”
“好！”
“你真的打算讓正剛跟你回市裡去？”夏月聲音落下，虹姨又反問起她來。
夏月眨眨眼，有些不解。
“嗯，怎麼了虹姨？”
“沒什麼……”虹姨有些無奈，“只是你們畢竟十幾年沒見，以前你爸還在的時候，兩兄弟一個在城裡打工一個在老家務農，也沒多深情厚誼，所以我是怕……”
怕什麼？其實一時間虹姨自己也說不出來，所以她沒有把話說完，而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夏月沒那麼多心思，顯得不以爲意。
“虹姨，你就別擔心了。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挺怕的，怕他是騙子，可是你都確認了他是我叔叔，那還有什麼好怕的呀？我也就是想帶他們玩兒兩天，他們難得來一趟。帶他們玩過了，我就送他們回老家！”
夏月都這麼說了，虹姨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夏月便和關正剛夫妻二人離開去了車站。
虹姨把他們送到站裡，趁著夏月買票的時候，虹姨忍不住冷冷地對關正剛說道：“不管你心裡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安的什麼心，你最好早點回你的老家去，少打擾小月的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