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你……去每一個你可能會去的地方,踏遍每一片你曾到達過的土地,看每一副你曾帶我領略過的風景,尋你,尋到那裡就在那裡安家。
原來,我也曾讓你如此沒有自信過,那麼,尋你,希望一切不要太遲。
促夏之夜,潑滿濃墨的蒼穹,連著一彎新月、一絲星光也沒有的薄霧中,銀白色的月光灑滿了大地,帶著幾分讓人無比眷戀的溫柔。
就算是因爲疲倦、傷心過度而導致的昏迷,神智還是會在半夜清醒過來,兩眼無神的窗外,月色皎潔,那時夜涼正如水啊。
夜的香氣瀰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病房裡的一切緊緊包裹在其中。眼前所接觸到的都罩上這個柔軟的大網,綿白色的牀單,純白色的窗簾,淺白色的桌椅,儘管一節依舊是白色的,卻不象在陽光普照的白天顯得那麼蒼白無力了。
若水有些瘦弱的身子擁被坐在白色的牀單上,頭斜躺在膝蓋上,視線放在那些白色上,或許,這樣也很好,永遠的黑夜,永遠的夢境,那麼,就永遠不會有清醒的那一天,等到夢醒時,他就會一如往昔躺在自己身邊了。
那就睡吧,睡吧。
若水提醒自己,然後將身子深深躲進柔軟的被子裡,連頭也不曾露出,努力在心裡催眠自己入睡。
風,是從子夜時分開始刮起來的,最初還帶著幾分溫柔,絲絲縷縷,細細碎碎的,漫動著柳梢、樹葉,和花園裡不知名的花兒,到後來卻愈發迅猛強勁起來,擰著勁的風勢,幾乎帶著野牛一樣的兇蠻,在夜色蔓延下的醫院裡漫卷著,奔突著……
然後,只聽見,雨帶著嘩嘩的響聲傾盆而下,那時,她並沒有如自己所願進入到夢境裡。
風夾雜著豆大的雨珠,卷浮起地上的砂粒,直直的拍拍地打在窗上,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響,白色的窗簾暗影浮動,瘋狂的跳著不知名舞,蒼白猶如鬼魅。
白色的被子在隱隱發著抖,雙手矇住耳朵,努力不讓自己聽到外面的聲響,感覺自己的心在黑夜裡發出咚咚的敲擊聲,牀單下的她已然哭得一塌糊塗。
比起外面的風雨,她更害怕心裡的浪潮。
自從他走後,一直豔陽高照的蒼穹突然變得陰沉不定起來。
第二天,慕明輝敲門進來時,病牀上空無一人,白色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堆放在牀角。她已經起來了,正一動不動的站在窗前,身上還穿著那身藍白相間的病服,兩眼呆滯的看著窗外越來越小的雨水。
沒有陽光,世界一下子暗淡了許多。
“吃點東西吧?!蹦矫鬏x示意身後的護士將飯菜一一放在桌子上,然後才走到窗前,對著發呆的若水說。
若水充耳不聞,也並沒有任何要吃飯的意思,甚至連看都沒看慕明輝一眼,窗外,花園裡的樹枝正還在不停的滴著水,她的思緒躍過樹枝,越過病房,越過遠處的山……已經不記得到底是有多少次了,自己從病牀上醒過來的第一眼,他總是站在窗前,背對著自己,偏
瘦的身體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冷闢,孤傲。聽到自己醒過來的動靜時,急忙轉過身跑過來,英俊的臉上是想關心又不敢露出關心的奇怪表情……可是,唯獨這一次,在她最需要他出現的時候,他卻缺席了。
想到這裡,若水心裡一酸,涌起一股想哭的念頭。注意到慕明輝的存在,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發一會呆,然後爬上牀,將自己深深埋進被子裡,仍慕明輝怎樣勸解也不肯探出頭來。
慕明輝無奈,想起冷子燁離開時的叮囑,正準備出去找醫生幫忙。只見幾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其中一位對著慕明輝微微點了點頭,慕明輝想起來了,他在冷子燁身邊見過他幾次。
心裡說不出的鬆了口氣,那些醫生檢查了一會兒若水的病情,見她不願意吃東西,拿出先準備好的注射劑,慢慢爲她注射著。
醫生離開後,病房裡進來一位可愛甜美的小護士,小眼小鼻的,一笑,頰邊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格外誘人。想盡辦法誘若水開口,逗她微笑,若水只是擺了擺手,又重新躺進被子裡。
下午,病房裡又進來一位帶著金絲眼鏡的心理醫生,起初,若水只是呆滯的看著他的雙眼,仍他怎樣引誘,始終面無表情。
時間一直到旁晚,若水才漸漸在他的催眠下失去意識,頭腦整個放鬆下來,睡了過去,心理醫生鬆了口氣,掏出事先準備好的藥丸,扶若水服下,這下,總能交差了吧。
半夜,醫院的走廊裡靜悄悄的,有些暗淡的燈光疲倦掛在天花板上,值班室裡的醫生手襯下巴,頭一點一點的在打著瞌睡,似乎是聽到了有門推動的聲音,頭磕在了桌子上,整個人清醒過來,擡起頭往走廊裡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外面又颳起了風,還帶帶著細細的小雨,輕聲嘆了口氣,起身索性將虛掩著的門關上,回到桌前繼續打瞌睡。
第二天,若水很晚才起牀,感覺身體並沒有昨天那麼累了,心理竟也開闊了許多。伸出手揉了揉眼,然後,整個人僵住,她的左手腕上,赫然帶著那條綠色的手腕帶。
然後,只見一道白色的身影瘋一樣的衝出了病房。
“冷子燁!”“冷子燁!”“冷子燁!”空曠的走廊傳來三聲清亮的女聲,驚起了身藏花園裡的一隻只黑色的小鳥。
走廊裡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均奇怪的看著一身病服不,披頭散髮的她,欲上前詢問,身影已經跑出了走廊。
“冷子燁,你出來,你出來。”
“冷子燁?!被▓@裡有早起的病人在懶散的散著步,草地上殘留著昨夜的雨水,似乎更青更綠了。
聞言趕過來的慕明輝,一把抓住了還在往前跑著的若水。
“若水,你這是幹什麼?快跟我回病房去。”
若水穿著單薄的病服,右手始終緊緊捏著左手腕上的手腕帶,清澈的眸子恢復往日的神情,極力向四周探索著,在搜尋著那一抺身影,他昨晚明明有出現過,他明明就在附近,卻爲什麼,始終不
肯現身,爲什麼?心急如焚的若水感覺自己的手被制止住,奇怪的回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慕明輝。
一把抓住他的手,追問:“那封信呢?慕明輝,那天那封信,在那裡,交給我?!?
慕明輝看著若水一臉瞧碎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無奈,只好從口袋裡拿出那封曾被遺棄在大街上的信。
若水拿著天藍色的信箋,反反覆覆,看了又看,越看心裡越疑惑叢生,從信裡的語句看,他分明有很多的欲言又止,分明有很多想說又害怕提起的話,究竟是什麼促使他下定決心離開,又是什麼消息使他連書寫的勇氣也沒有?
回到病房後,若水已經在開始收拾東西了。
就算是天涯海角,她也一定要找到他。
“你就這樣一個人去找他,說實話,我很不放心,再說,他走時,一再拜託我好好保護你。”慕明輝斜倚在門邊,皺著眉看著若水收拾東西的動作,擔憂的說。
若水已經換上了一件簡單的無袖襯衫,低腰牛仔,秀髮隨意紮起一個馬尾,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好幾十倍不止。一邊收拾行禮一邊頭也不回的說:“我很感謝你這幾天來對我的照顧,接下來的路,我必須得一個人走?!边@一次的尋找,她已經做好了一輩子的打算。
“我可以派人幫你,派人保護你?!?
若水將最後一件東西放進包裡,轉過頭,對慕明輝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你知道,我不需要任何幫助,任何幫助都不可能幫我找到他。他既然決定了將幫裡的人交給你,你就留下來好好打理吧,不要辜負了他的期望。”說著,手已經提起了包,往門外走去。
“你要去那裡找他?”慕明輝擔憂的問。
若水抿了抿嘴,思忖了一會兒纔回答:“去所有他可能會去的地方。”
“那……你們還會回來嗎?”慕明輝望著若水離去的背影,突然大聲喊道。他也想像她一樣,放棄一切去尋找另一個人。
若水前進的身子微微頓了頓,馬尾在輕輕顫抖眘,最終還是沒有轉過身來,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轉過彎,離開了走廊。
尋你,在那裡尋到,便在那裡安家,從此不問世事。
從D城趕到X市,已經是下午了,他既然決定放手,而且還能去醫院看自己,應該是還呆在家的吧。
若水一時把握不準,在別墅外走來走去猶豫了好久,好久,總是在鼓起勇氣想要敲門時,又徒勞的放下手,那日龍老太與歐陽凌兒在古堡哭著請求自己放手的畫面總是會適時的蹦出腦海,然後是一整個世界的血腥……
若水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想甩掉那段可怕的回憶,看了一眼緊閉著的大門,輕微的嘆了口氣,黯然將頭低下,因爲下雨的緣故,地面上的污泥沾了一些在白色的鞋面上,有些難看。
若水放下手中的傘,蹲下身子,伸出手輕輕擦拭著鞋子上的污泥。
不知何時,一雙坡跟短皮靴停在了她的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