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飯除了影兒誰也不能碰！”
從那天以後，這句話如同鬼魅般的了她一輩子。
那是一碗惡毒的飯。
“媽，”
看著倒?jié)M了一地的白花花米飯，十八歲的影兒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震驚又不解地看著媽媽。
“你幹什麼呢？太浪費了！”
她當(dāng)時根本聽不懂媽媽那句話的意思，只是看到撒滿一地的米飯就覺得心疼，連忙蹲下來雙手一捧捧的撿起米飯放入碗裡。
“我不要吃了，都讓給弟弟妹妹吧。”
“不準！”
媽媽的動作近乎粗暴，扯著她瘦弱的胳膊一把將她拽到陰暗的角落，“影兒，你快點吃！吃飽飽才能過生日！”
“可是……”
她擡起眼睛望向不遠處眼巴巴的弟弟，“弟弟他們也要吃飽啊。”
“你乖，你先吃……”
媽媽一下接一下的輕撫她頭髮，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楚，一字一句緩慢的飄散在陰冷潮暗的屋內(nèi)：“只要你吃飽了，我們以後也可以吃飽的……”
－－
終於來到她生日這天。
一大早媽媽就把她叫起來，滿臉堆笑地遞給她一條豔紅色的漂亮裙子。
“影兒啊，今天是你生日，媽媽給你買了一條紅裙子。”
“哇！”
影兒雙眼瞬間變亮，這可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收到新衣服。
“好漂亮的裙子！”
她雙手是不髒的，還是下意識地在身上擦了又擦，纔敢小心翼翼的伸手過去摸了幾下。
“真的好漂亮。”
“喜歡嗎？”
“好喜歡！”
影兒重重點頭，臉上的笑容燦爛得讓人移不開視線，聲音歡快地連連重複：“媽媽，我好喜歡這裙子！”
“喜歡就好，”
媽媽臉上閃過複雜的情緒，勉強裝出疼愛的笑容，“這是爸媽送你的生日禮物，你快點兒換上，爸爸出去買蛋糕了，等會兒就可以吃。”
“還有蛋糕？！”
影兒又驚又喜，興奮完全不像十八歲的人，像孩子一般的在牀上連蹦帶跳的，“哇哦！太好了太好了！我有生日蛋糕吃了！！”
等到她換上紅裙子後，家裡簡陋髒黑的臺上已經(jīng)擺放著一個大大的奶油蛋糕，上面還有用奶油畫出來的幾朵紅花，妹妹弟弟早已經(jīng)團團圍在旁邊，饞得一直吞口水。
“影兒來啦，”
爸爸是那種典型的粗糙農(nóng)村漢子，還招惹上愛喝酒的壞習(xí)慣，她都還沒走近就嗅到一股濃烈的酒氣，不用問爸爸昨晚又是去喝通宵了。
“快，快點來切蛋糕！在可是爸爸給你買回來的！”
“爸爸，”
影兒雖然高興，但還是覺得奇怪，“你是哪裡有錢給我買蛋糕的？”
她前幾天還撞見了爸爸回來偷錢去買酒喝。
“當(dāng)然有，”
爸爸一反往日對她愛理不理的態(tài)度，喝得渾濁的雙眼在看到影兒剎間就亮得發(fā)光，活像是看到金光閃閃的一堆錢。
“爸爸有你就能有……哎喲！”
“在孩子面前亂說什麼話？”
他都還沒說完，快步走出來的媽媽用力拍他胳膊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
“今天是影兒生日，我們快點切蛋糕，看弟弟的樣子都多饞了。弟弟，”
媽媽疼愛地摸著自己唯一的一個兒子，“等會兒給最大的一塊蛋糕你吃好不好？”
“好！”
弟弟大聲應(yīng)答，因爲這幾天都記恨著影兒吃米飯的事情，他又指著影兒大叫，“不給她吃！蛋糕不給她吃！”
“今日是姐姐生日，怎麼不給她吃？”
“不給就是不給！”
弟弟跺腳耍性子大叫大哭的，“她吃了米飯，就不能吃蛋糕！”
“好好好，”
一看兒子不高興，爸爸連聲答應(yīng)，千依百順得活像今天是他的生日，“這蛋糕是弟弟的，不給姐姐吃。”
說完後又朝媽媽打了個眼色。
媽媽了悟地點點頭，把影兒拉到一邊耳語，“你讓一下弟弟，等他先吃完再出來吧。”
影兒愣了愣，興奮的心情頓時低落下來，她張張嘴巴正想說話，爸爸已經(jīng)二話不說把她連推帶扯的拉進去。
“進去，進去，讓弟弟先吃。”
－－
一陣噁心的嘔吐感從胃底往腦門直衝上來，她臉色蒼白的想睜開眼睛，可眼皮上方卻是千斤重，努力動了幾次她才能微微掀起眼皮。
她在哪裡？
入眼的是一片陌生荒涼的地方，影兒脣舌乾燥地努力回想，也想不起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
她最後的記憶是……影兒皺眉，混沌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大大的奶油蛋糕。
對，她吃了蛋糕。
等到弟弟妹妹們都吃滿足後，蛋糕只剩下最後的一小塊，她無比珍惜地慢慢吃完，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正困惑的時候，突然一把熟悉的聲音從遠而近的傳到耳裡。
“大師，我把人帶來了，”
是爸爸的聲音，獻媚討好的聲音裡還帶有濃濃的貪慾。
“你說好的錢什麼時候能給我？”
接著，另一把難聽至極的聲音緩緩響起：“帶來的是你大女兒嗎？”
“是是是，絕對是影兒那個丫頭。”
緊接著，影兒嗅到一股濃烈的腥臭味道接近，然後一個陰冷至極的手指擡起她的臉。
影兒頸後不由自主地唰過一片寒意。
隨即那人的手指像是陰冷的毒蛇從她額頭一直摸下臉、脖子、手臂……
一連串恐懼沿著他的手跟著血液灌下去，如果她不是全身沒力的話，肯定會嚇得渾身顫抖。
“沒錯，”
幾分鐘後，那人才滿意地鬆開手：“在這裡等等我，我去拿錢給你。”
“謝謝！謝謝！”
爸爸連串的道謝聲送走那個人，下一秒聲音突然轉(zhuǎn)成濃濃的嫌棄，往她狠狠呸了一口，“要不是爲了哄這個死丫頭，又給米飯又買蛋糕的，老子還多幾十塊錢買酒。”
“你就別罵了，”
原來媽媽也在，“我們把影兒賣掉換錢這事都很過分了，還說什麼呢。”
“那是這死丫頭還有點用，又不是男的，又做不了什麼，賣掉換點錢算省事。”
“大師你來了，”
爸爸的聲音又變得恭敬起來：“真不愧是大師，效率真快。”
……
接下來他們再說什麼，影兒全都聽不進了，耳朵嗡嗡嗡的一直亂響……
爸媽賣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