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林囁嚅道：“秀蓮，我當初也是迫不得已，我是有苦衷的……”

陳秀蓮卻無視於他，只慘笑著，喃喃的道：“果然一切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身份證是假的，就連結婚證，也是假的。”她痛苦的閉了閉眼，悽楚一笑：“你還有什麼是真的？”

宋清林脫口而出：“我對你的愛是真的。”

“愛？”陳秀蓮流著淚，嗤笑道：“你這樣的人，還有愛？還有資格說愛？”他騙了她！從頭到尾都騙了她！原本以爲，他們是夫妻一場，不曾想，連結婚證都是假的。他們根本就不是什麼夫妻，而只是一對茍且的男女而已。可笑的是，爲了這個滿嘴謊言的男人，她竟然拋棄了父母，付出了一切，到最後，還連累自己的女兒成了私生女。天底下，還有比她更可笑更可悲的女人嗎？

宋清林上前一步，試圖讓她冷靜：“秀蓮，你聽我說……”

“你別碰我。”陳秀蓮卻像是被蠍子蟄了一樣躲了開來，掩飾不住一臉的厭惡。“桑霖臣，不，姓宋的，你真讓我噁心！”

宋清林伸出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喃喃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咱們的女兒……”

他是怎麼都沒有想到，桑妤竟然是他的女兒。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忍不住老淚縱橫，悔恨不已。

陳秀蓮嘶聲道：“桑妤是我的女兒，是我一個人的女兒，你沒有資格做她的父親，也沒有資格提起她。你不配。”

宋清林哽咽，“我知道你們不會原諒我，連我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這麼多年，我一直生活在內疚自責和悔恨裡，年輕時犯下的錯已經無法彌補，一步錯，步步錯，秀蓮，我已經遭到報應了，我得了絕癥，已經活不長了……”

陳秀蓮一下子就怔住了。“你說什麼？”

宋清林苦苦一笑，“已經確診了，肺癌，晚期，最多還有半年的生命。秀蓮，這就是老天爺對我拋棄你們母女的懲罰。”

陳秀蓮哆嗦了一下，徹底的說不出來話了。

宋清林閉了閉眼，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拿著帕子咳嗽了一陣，才黯然道：“當年，的確是我騙了你。我沒有告訴你，我是從美國回到國內的。我在紐約的唐人街長大，但家庭貧寒，家裡兄弟姐妹衆多，溫飽都成問題。沁沁她媽是我父親工作的公司老闆的女兒，她很喜歡我，我對她雖然沒有那種強烈的男女之愛，但作爲一個窮小子，能被唐人街有名的華人企業的老闆女兒看上，不能說不是一種殊榮。那時的我還年輕，虛榮心強，也因爲窮怕了，很想抓住這一塊跳板，過上有錢人的生活。可沁沁她外公看不上我的出身，一直反對我跟他女兒交往。我們倆偷偷的好了，並且，生下了沁沁。”

“我以爲生米煮成了煮飯，還有了孩子，就能邁進他們家的大門，不曾想這樁婚事依然不成。爲了得到他們的認可，我拼命的努力工作。可即便如此，沁沁的外公依然看不上我。那段時間，我很沮喪，很失落，成天酗酒，不求上進。他們家見我這樣子，更是斷絕了沁沁她媽和我的來往，連沁沁都不讓我見了。甚至還瞞著我，替沁沁她媽另外找了人，並很快定下了婚期。我傷心之下，回了國內，沒想到，卻遇到了你。”

陳秀蓮怔怔的聽著，一臉的悽然。

“你的出現，像冬日裡的一縷暖陽，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給絕望的我帶來了生機和希望。遇到你，我又重新活了。你天真，善良，對我掏心掏肺的好，我漸漸愛上了你，想要跟你結婚，永遠在一起。可是，悲劇重演，你的父母跟沁沁的外公外婆一樣，也是看不上我，認爲我窮，認爲我不能給你幸福。一個人在同樣的問題上被反對，被瞧不起兩次，秀蓮，你能理解我當時的心情嗎？在和沁沁她媽的事上，我懦弱不敢反抗，這一次，我決定不再坐以待斃，我要主動捍衛我的人生和幸福。所以，我不計後果，不顧一切的帶你私奔了。爲了能讓你安心的跟我在一起，我還僞造了假的結婚證，後來我們還有了孩子，我以爲，這就是我的人生了，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沒想到，沁沁她媽竟然找到了我……”

“她說她找了我好久，她並沒有嫁人，她一直在等我。她還說，她已經說服家裡人，同意我們的婚事了。只要我能跟她回去，她就不計前嫌，不計較我跟你的事，重新接納我。我當時拒絕了她，因爲我不能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的女兒。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我以爲我能甘於貧窮，從此和你過貧窮的生活。但我低估了一個男人的虛榮心和不甘平庸的心。所以，我在幾番掙扎之後，終於還是決定跟沁沁她媽回美國。”

陳秀蓮悽楚的道：“可你當初爲什麼不跟我說清楚？如果你告訴我實情，你想攀你的高枝，我一定會成全你。爲什麼要欺騙我這麼多年，耽誤了我這麼多年？”

宋清林愧疚道：“秀蓮，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怕我把實情告訴了你，你會不依不饒，到時惹了沁沁她媽不高興，對你們母女不利。你不瞭解她，她素來性格要強，心高氣傲，想要得到的東西，就是不擇手段也要得到，沁沁的性子就是隨的她……”

他知道他是個懦弱的男人，尤其是回到美國，順利的和沁沁的母親結婚後，他如願過上了上流社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從此翻身成爲了有錢人。他馬上就愛上了這樣的生活，紙醉金迷，無法自拔。可也因爲是入贅，沁沁的外公外婆就她媽這一個女兒，所以，他在家裡，根本就沒有發言權。這麼多年，他不敢回國，也不能回國，因爲他的妻子限制了他的出入境自由，他根本沒有機會回來看一眼被他拋棄的女人和孩子。就是這兩次來容城，也是匆匆而來，又被天天電話催促，匆匆回的美國。他所有的行蹤，都在他妻子的掌控當中。

陳秀蓮踉蹌幾步，喃喃道：“所以，你早下的孽，要我來承擔。你的女兒生下的孩子，要我的女兒來養嗎？”

宋清林幾乎無言以對。“對不起，秀蓮，真的對不起。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不過你放心，我會馬上帶沁沁走的，不會讓她再打擾到你和女兒的生活……”

事已至此，再說無益。陳秀蓮無力的後退兩步，閉了閉眼睛，揮手，“你走吧，桑霖臣，你讓我不能面對，這一輩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走，走得遠遠的，回你的美國去，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和女兒的面前……”

宋清林嗆然淚下：“秀蓮……”

陳秀蓮沒有再理他，她蹣跚著，往車子停靠的方向走去。

桑妤見狀，忙從車子裡走出來，朝母親迎了上去。

看到母親一臉的淚痕和心如死灰的模樣，她擔憂的問：“媽，你沒事吧？”

陳秀蓮勉強一笑，“我沒事。”

宋清林追了上來，目光復雜的看著桑妤，欲言又止：“桑……桑……”

他近乎貪婪的看著她，這是他的女兒啊，他二十幾年沒有見面的女兒啊。當年他離開她的時候，她纔剛滿月，還在襁褓之中，如今竟然長這麼大了。歲月荏苒，不堪回首。

相比他的激動，桑妤的表情很平淡，“抱歉宋先生，你跟我的關係還沒有親近到可以直接稱呼我小名的地步，請叫我容太太，謝謝。”

宋清林老淚縱橫，“桑桑……”

桑妤忽然爆發：“夠了，我說過了，不要叫我這個名字，你不配。”

宋清林無語哽咽，再也無法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