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鴿場裡吹起冰涼的風。

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一架直升機停在旁邊。

仙委會趕來支援的專家調查組，正站在死猴子屍體旁邊，七嘴八舌討論。

“給它解剖了看看吧？”

“取個血，取點組織，做個化驗。”

“要麼是環境污染，要麼是有啥奇怪的輻射。”

“那些長耳朵的鴿子，該不會也落得和這猴子一樣下場吧？”

“我倒是覺得，可以取了這隻猴子的基因，再取那些同樣長出耳朵的鴿子基因。再取普通猴子和普通鴿子的基因，四種基因進行交叉比對，找出異同點，或許能分析出長耳朵又死亡的原因？”

專家們一邊說，一邊時而偷瞟旁邊的蘇搖搖和白墨。

蘇搖搖委員，是序列七的仙獸師。而每一位仙獸師，都是動物醫學專家，都是最優秀的外科醫生。她怎麼不來發表下意見呢？

還有白墨專家……白墨不認識他們，但他們都認識白墨。

白墨專家牽扯的領域很多，若說調查此事，他應該很有辦法纔對，怎麼反倒不吱聲，站在那兒發呆？

他們不知道的是，蘇搖搖正沉入夢境中，與古仙交談。

古仙坐在天鵝後背，皺皺眉頭。

“……我確實沒聽說過。

“仙獸這東西，每一隻差異都經受仙獸師的魔改，每一隻的特性和仙術都不一樣。

“而且，仙獸的仙術屬於底牌，屬於秘密，沒有人會廣而告之，沒有人會大肆宣傳。

“這耳朵後面長羽毛……其實很多蛇類仙獸，倒喜歡這般改造。

“蛇沒有耳朵，只能用身體感知地面震動，卻很難感知來自天空的襲擊。

“給蛇加上一對羽毛外耳，讓它們能聽到聲音，對蛇來說是超級強化！”

蘇搖搖滿臉鬱悶。

師父這番話說的很有道理，但對當下的局面卻於事無補。

說了和沒說一個樣。

她當即閉上眼睛，控制自身意識，“刷”的回到現世去。

“讓我來解剖……”

正要從馬甲口袋裡，掏出手術刀具包，突然聽到身旁白墨出聲了。

“是占卜途徑的專家麼？”

衆人循著白墨的視線，看向縮在角落的白淨年輕人。

“唉？王專家，怎麼把你給忘了？”

“你來占卜一下！”

“這到底咋回事？”

占卜專家王明和，瑟瑟縮縮，表情惶恐。

“我剛剛，已經占卜過了，但沒有結果……嘔……”

話音落下，他吐出一口帶內臟碎片的鮮血，染紅下巴和衣襟。

眼瞼瞬間變血紅，眼角亦流下兩行血淚。

專家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沉默。

蘇搖搖收回了自己的刀具包。

狐貍徒弟白兜兜跳上師父肩膀，亦瞪大了眼睛。

“嗷？”

……

牛鼻山山腰，修繕一新的青龍盤寺院內。

尺八和太鼓的聲音仍未停歇。

男男女女轉著圈、晃著頭，踩著拍子，扭動肩膀和腦袋，跳著古怪的舞。

宮本六藏站在圈子中間，突然問師父。

“師父，他們會不會也發現鬼車？”

他腦海中，古仙的聲音帶著戲謔。

“發現了又能怎樣？

“況且，他們發現不了。

“從古到今，瞭解鬼車特性的人，不超過五個。

“而這五個人裡，活到今天的，只有你師父我一個。

“沒那麼好猜，沒那麼好想，哈哈哈。”

……

嘩啦啦……

西州大學，仙草樓，辦公室裡。

白兜兜幫師父倒了一杯熱茶，便跳到師父懷裡，和師父一起看電腦。

沒錯……那占卜師吐血後，事件的危險評級立刻上升，在場所有專家，都緊急撤離！

白墨坐在電腦後，看到屏幕上，古林委員發來消息。

【這件事，已經有專家小組全面接管】

【怪我們考慮不周！】

【能影響鴿子，又能影響猴子的東西，那當然可能影響到人類】

【能把猴子徹底殺死的東西，那對人類有害，也是理所當然】

【我們已經封鎖那片山區，並且安排了三百臺無人機，前去巡山，查找一切可疑線索】

【白墨專家無需掛懷】

【有最新情況，或者技術難題的話，會再向您通報】

蘇搖搖和方小雨坐在一起，盯著同一塊電腦屏幕，看此案收集到的各種相關資料。

“果然！這東西也能影響人類！”

電腦屏幕上，是技術組從櫻花地區的最熱門直播網站上，找到的一段視頻！

視頻裡，是宮本六藏訪問團，在青龍盤寺跳舞。

視頻進行畫面放大，進行超分辨處理後，能看清，跳舞的巫女中，赫然有一位，耳朵後面也長出黑白雜色羽毛！

“不止這個巫女。

“看陰陽師！

“陰陽師裡也有一個，耳朵後面長出羽毛。

“雖然不知道西嶺出現了什麼怪東西，但這東西，果然是可以影響人類的！”

白墨也看到這幾段視頻資料，此時微微皺眉，躺到椅子上，抱著徒弟白兜兜，突然皺皺眉頭。

“我是不是，忽略了某種細節？”

這些天裡，狐貍山一直監視宮本六藏，狐貍徒弟們沒發現啥問題。

白墨偶爾看一眼監控畫面，也沒發現啥不對勁。

但……

“他們跳的那個舞，會不會不太對？

“那麼多人，轉著圈，脖子腦袋像蛇一樣搖晃。

“可以說是崇拜蛇類鬼神的舞蹈。

“但也有可能是……在搖晃脖子和臉，在看什麼東西？在找什麼東西？在找某種角度？”

白墨不太敢確定，便抱著徒弟，在椅子上躺好，閉上眼睛，把視角切到火蟾蜍那邊，暫且盯住青龍盤寺。

……

尺八悠揚的聲音裡，男男女女轉圈跳舞，把脖子扭得如同蛇頸，眼神亦到處亂看。

這些忍者、巫女、浪客、陰陽師……其實心情也不怎麼好。

本來想風風光光來訪問一次，住大酒店，吃大飯店，旅旅遊，聊聊天，買點紀念品。

結果沒成想，來到九州，直接被宮本六藏拉到這山溝溝裡來，天天睡帳篷，吃素菜，喂蚊子，不管白天黑夜，沒事兒就要跳這個傻乎乎的舞……這次跟著來訪問，多少有點上大當了！陰陽師狗童二郎混在跳舞的隊伍裡，踏著拍子，轉著圈，扭動手臂和脖頸……他半點都不虔誠，甚至根本不相信什麼相柳、什麼八岐，此時跳舞動作最機械，最沒有美感，最沒有感情，只是按照曾經宮本六藏的訓練，在挪動腳步，搖頭晃腦。

他的腳步向右，身形順時針轉三十度，動作熟練，將腦袋晃了一個圈，好像找太陽的向日葵。

腦袋轉到某個角度時，他突然有奇怪的錯覺。

就好像自己的目光，自己的視線，竟然穿越這青龍盤寺的院牆，穿越這西嶺山脈的層巒疊嶂，穿越莽莽蒼蒼黃綠交雜的叢林，又穿越厚重的山體石壁，與某顆巨大的血紅色眼睛，對視了！

那是什麼？

那是誰的眼睛？

他愣了片刻，兩個耳後根，突然都癢了。

但太鼓的鼓點還在打著拍子，他立刻反應過來，調整姿勢，和同伴一起繼續跳舞。

圈子中間的宮本六藏愣了片刻。

“師父，您看到了麼？能找出鬼車的位置麼？”

他腦海中，傳來古仙的笑聲。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找到了！”

……

辦公室裡。

白墨躺在辦公椅上，抱著徒弟，睜開眼睛。

就在剛剛，他看到那個櫻花陰陽師愣了片刻，眼神似乎僵住，看到宮本六藏眼睛突然放光！

“難道說，問題的關鍵，真就是視線？

“那個陰陽師視線投去的方向，有什麼奇怪的東西不成？”

他坐直了身子，抱著徒弟，喝一口熱茶。

不著急動作……只需要盯住宮本六藏他們，等著他們先動。

畢竟，那能讓人耳後長羽毛的東西，太過於邪門，機制不明朗，沒必要冒險。

白墨打開專家資料庫，正要再刷點現代植物學的論文，突然聽到旁邊的蘇搖搖和方小雨在小聲吐槽。

“這個人，是不是沒搶到票啊？”

“對哦，要不幹嘛在這陰陽怪氣？”

注意到白墨的目光，方小雨便把帖子轉給白墨。

“白墨專家，你看這個。”

打開之後，赫然是一份吐槽帖。

【形式都這麼嚴峻了，九州到處有涉仙犯罪，我們還有資格開演唱會？還敢搞這種大型集會？一個個的，都燒包了吧？】

這帖子引發劇烈討論。

【憑什麼不能開啊？櫻花地區三天兩頭開大型演唱會，我們咋就不行？】

【白鷗地區也天天開啊】

【燈鷹地區也沒少開】

【人家那邊沒有古仙作亂】

【我們好像確實不該開】

【哈哈哈，隨便你們吵，反正我已經到西州了，今晚就去看演唱會】

【我也覺得，開這玩意兒純屬燒包】

白墨思量片刻，正要打字回覆這貼，突然看到一篇長長的評論刷新出來。

【我曾聽說，有一座城市曾經被敵國軍隊包圍了好幾百天】

【從綠草絨絨的春天，到白雪皚皚的冬天，這座城市一直被包圍，城牆外一直有大軍陳列，城門口一直緊緊關閉，不能打開】

【城牆外時而有槍林彈雨，時而有廝殺震天，時而有血流成河】

【城牆隨時可能會被轟踏，城池隨時可能會被敵人的鐵蹄踏破】

【但就在這幾百天裡，這座城市的每一條街道，都還是照常打掃，路面沒有任何一件垃圾，沒有任何一片落葉】

【但就在這幾百天裡，這座城市的學校照常上課，照常考試，學生們照常在音樂教室裡唱歌，或者在操場學習體育】

【但就在這幾百天裡，這座城市的劇院每晚照常開放，勞碌一天的市民們，會在夜晚盛裝打扮，到劇院裡享受精彩的歌劇】

【但就在這幾百天裡，這座城市的廣場，每週一都舉辦升旗儀式，每次升旗都配了完整的禮樂，每次升旗都有擠滿廣場的市民前來敬禮】

【所以，我想說的是，古仙在夢中覬覦人間，罪犯在人間製造禍亂，但我們每一個人，仍然可以正常而體面的生活，我們每一個人，在一天的勞碌之後，仍然可以心安理得享受快樂】

【理所當然，也可以盡情享受這一次的演唱會】

【至於可能到來的危險與隱患，至於活動需要的安保和防範，那不需要大家考慮】

【這些讓人頭疼的事，儘管交給我們】

【還有一個好消息】

【這次演唱會的所有門票，都由仙委會買單】

【已經購票付款的朋友們，將在三個工作日內收到退款】

【還有一個好消息】

【沒有搶到票的朋友們，可以免費通過網絡直播形式，看完整場演唱會】

【可以在手機屏幕裡，聽聽優美昂揚的歌聲，感受一下現場沸騰的氣氛】

【就說到這裡吧，希望大家能理解，希望大家能喜歡】

【今夜，我們所有人，不見不散】

最後的落款，白墨不用看也能猜到。

這麼說話的人，必然是吳輕蕓她爺爺，仙委會總會長……

【吳劍先】

其實仔細看能發現，吳劍先這回帖，和別人的回帖不一樣。

他的回帖背景，是整個論壇獨一份的淡淡金黃色，字體是整個論壇獨一份的飄逸行楷。

而短短幾分鐘裡，這個回帖就收穫了十幾萬個點贊！

【總會長說得好，我們就要開演唱會，我們就是要這個精氣神！】

【爲了這演唱會，估計仙委會不會輕鬆】

【哪怕世界很危險，我們也有資格體面的活著，也有資格心安理得享受歡樂，總會長說得太好了】

白墨正看回復，突然收到張山發來的私信。

【我滴媽，折騰死人了】

【到現在還在柳河體育館佈置安保設施呢】

【半個西州仙委會，都撲到這邊來】

【爲了讓總會長裝個嗶，我們可真不容易啊，哈哈哈】

白墨也咧嘴笑了。

他返回論壇，給總會長的回帖點了個贊。

頓時，這頁面上，點讚的大拇指圖標下面，彈出個標識。

【白墨專家覺得很贊！】

啊？

還有這種東西？

什麼時候加上的？

白墨扯扯嘴角，感覺非常羞恥，恨不能把這個贊給取消掉。

“嗨……算了……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