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之下，狂風呼嘯。
刷……
一輛汽車停在大殿門口。
白耳朵舉著厚厚一摞文獻，快速跳下車，衝進大殿裡。
“嚶嚶嚶！”
便見大殿最深處，師父坐在桌案後面，寫寫算算。
兩個師兄弟，蝴蝶結和小大眼，則在用最新的“文獻清理機器”，清理一些陳舊的文獻。
“嗷？”
白耳朵略有些鬱悶，把一摞石板、銅板，輕放到“文獻清理機器”旁邊。
它探著毛絨絨的腦袋，狐貍眼睛微瞇，打量這臺新的機器。
它不喜歡這臺機器！
這臺機器其實是個青銅長槽，三米多長，擺在大殿一側。
水槽裡有水，有水藻。
這水藻的根系裸露著，特別嚮往泥巴，想要更多的泥去把自己根系蓋住。
它會用水藻身軀包裹每一塊丟進去的文獻，用細毛刷般的水藻葉，把文獻上每一抹泥土、甚至縫隙裡每一粒灰塵，都給摳出來，蓋到自己的根系。
蝴蝶結在旁邊，一邊把髒文獻放進去，一邊把乾淨文獻取出來，咧嘴笑得見牙不見眼。
“嚶嚶嚶！”
這機器又方便又快捷，洗文獻還賊乾淨！
每天只需要把覆蓋水藻根部的泥土挖出來，它就能持續不斷幹活兒。
能造出這種機器，師父可真厲害！
“嗷嗷嗷。”
放下文獻，白耳朵便轉身離開，耷拉著尾巴，回去挖掘地。
它不喜歡這機器！
以前沒有這東西的時候，它可以把文獻放到師父桌案旁邊，師父會擡頭摸摸它的腦袋。
它每一次送文獻過來，師父都會摸摸它，抱抱它。
但現在有了這機器，機器在大殿中央，離師父幾十米遠。
它放下文獻便可離開，都沒理由再湊到師父手底下去。
這就讓它特別委屈！
它耷拉著腦袋，偷偷回眸，看了一眼。
突然聽到師父開口。
“白耳朵，先別走，幫我把文獻搬過來。”
“嗷！”
白耳朵擡起腦袋，一聲歡呼，抱起一摞剛洗乾淨的文獻，衝到師父跟前，把文獻堆到青銅桌案上。
又被師父拎起來，抱到懷裡，擼擼胖脖子。
“挖掘現場都正常麼？”
白耳朵點點頭。
“嚶嚶嚶！”
白墨拿起一塊文獻，開始閱讀。
“稍等片刻，我看看文獻內容，也許有重要線索，需要你帶回挖掘地去。”
白耳朵便縮在師父懷裡，和師父一起看這塊文獻。
卻見這青銅板，竟然被洗成青翠的青綠色，表面的泥土和粗糲感都沒了，乍一看好像淘寶粗製濫造的青銅假貨。
更難能可貴的是，這清洗機器，絲毫不破壞板上的文字。哪怕是板上最細微的裂痕，也能嶄新如初。
“嗷？”
這機器可真不錯！
白墨喝著茶水，一邊摸摸白耳朵的胖肚皮，一邊閱讀文獻。
“怎麼最近挖出來的，都是植物機器學相關？
“古仙們，用了這麼大的力氣，研究這個東西？
“按理來說，他們應該把更多精力集中到升級上，纔對吧？”
白墨又翻著文獻，看了幾塊板。
他懷裡的白耳朵，腦袋蹭一蹭師父胸膛，便跳出去。
“嚶嚶嚶，嗷嗷嗷！”
師父沒什麼指示，那它就要回去幹活兒了！
喊兩嗓子告別，便“嗖嗖嗖”衝出大殿，鑽進汽車，一腳油門離開。
徒弟走後，白墨繼續翻看文獻。
“植物機器研究院？
“直譯的話，是這個意思吧？”
白墨捧著的石板，是青月君侯對植物機器研究院的贈文。
【……仙路漫漫，有太多人在半路隕落，有太多人來不及走到盡頭便壽元耗盡老死，有太多人誤入仙路歧途，一生不得出】
【今天的仙路，並不完善】
【九大途徑，每一條中，都有著霧靄瀰漫的不明之地，都有著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深淵陷阱】
【有成功者不入霧靄，不踩陷阱】
【有失敗者霧中迷途，悔恨終身】
【成功者的成功，並不因爲博學，只是因爲幸運】
【失敗者的失敗，並不因爲愚魯，只是因爲不幸】
【植物機器學，便是仙途中霧靄瀰漫的不明之地，無數前賢義無反顧進入其中，迷茫終生卻一無所獲……】
下面的字跡，已經在千萬年中模糊。
“大概是些鼓勵、勸勉的話？”
白墨已然明白。
原來古仙，把植物機器學，看成是完善仙路的一部分？
“既然挖到的，都是這部分文獻，那便學一學。
“或許，這部分知識，真能再凝成一尊容器？”
白墨咧嘴一笑，便繼續開始看文獻。
有了清洗機，暫時大殿裡又沒別的工作，小大眼和蝴蝶結，便落得清閒。
它們跑來師父的沙發上，鑽到師父懷裡，和師父一起看文獻。
這篇文獻上，不但有文字，竟然還有配圖？
配圖是橫平豎直的線條，外加幾抹曲線繚繞其間……一看就很高端！
白墨看著看著，卻表情古怪。
“這……這麼接地氣？”
這文獻中記載，古仙想研究一種能自動開閉的窗簾。
白天拉開，晚上關閉。
陰雨天拉開，太陽天關閉。
但是沒有成功。
因爲這種感光植物，分辨不了夜晚和陰雨天。
而且耐久性不好，容易爛掉。
捲起的窗簾不夠美觀，又容易弄髒。
“不是說好了彌補仙路缺陷，怎麼跑去研究窗簾了？”
白墨表情古怪，一路看下去。
便見這些植物機器研究院的古仙，絕大多數，都很接地氣。
有的想研究窗簾，有的想研究植物天氣預報，有的想研究植物嬰兒牀……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怎麼高端。
白墨又翻到一塊石板，看到古仙自述，才恍然大悟。
【……我這輩子，能到序列六，便已經是僥天之倖，不敢奢求更高】
【知識容器太難，本源仙氣太貴，大仙術太玄，我都不碰】
【惟願能用百年光陰，研究一尊植物機器，讓天下人的苦日子，都能稍微舒服一點】
【若能因此青史留名，便再好不過】
【若能因此爲丹道途徑做出一點貢獻，我此生便無憾了】
“原來如此！
“這羣雞賊的老傢伙，知道自己不是深造的料，轉民用路線了！”
白墨失笑，但並沒有看不起這羣老仙，反而目光中有欽佩。
序列六仙人，已身居高位，心中卻還想著民生多艱，想著大庇天下寒士，這份人文關懷，還是很不錯的。
兩隻狐貍靠在師父肩膀，也露出失笑的表情，眼眸中也閃爍敬佩。
雖然它們不知道師父在笑什麼，也不知道師父敬佩什麼。
刷……一輛汽車又停在門口。
兩隻狐貍立馬跳走，去接車。
“嚶嚶嚶！”
“嗷嗷嗷！”
來工作了！
……
一天時間匆匆而過。
深深夜色中，呼嘯狂風裡。
宿舍大殿仍然熱鬧，狐貍們分成一個個圈子，聊天吹牛。
圈圈胡還在吹噓今天的挖掘工作，給師兄弟們分享經驗，拿著小鏟子比比劃劃，狐言狐語。狐貍們都聽得很認真，哪怕不需要參與挖掘的工作的狐貍，也都豎起耳朵。
白耳環舉著一盆膽小菊，給師兄弟們吹噓。
“嚶嚶嚶，嗷嗷嚶嚶！”
今天白天，它成功弄懂膽小菊的意思，給它配了一碗營養湯，膽小菊喝下去後，又冒出一片新的小葉子！
宿舍大殿中央，牀頭處。
飛毛腿和白星星，正陪師父一起看文獻。
白星星用腦袋幫師父頂著平板電腦。
飛毛腿則幫師父抱著筆記本。
筆記本散熱口吹出來的熱風，吹在它肚皮上，讓它覺得癢，時而歪著腦袋咧嘴笑。
“奇怪了，古仙們用這麼多辦法研究植物機器學，可爲什麼就偏偏不研究植物神經呢？”
古仙們會利用植物的趨光性、應激性，甚至會利用植物對音樂和噪音的喜惡，會利用植物的頂端效應，利用植物根系自動尋找營養的特性……但唯獨不研究植物神經。
白墨也是晉升序列七之後，擁有了神識，才慢慢發現植物神經。
這東西不常見，普通植物是沒有的。
高端點的仙草，便擁有或多或少神經。
越高端的仙草，神經越豐富，越密集。
低端點的仙草，也偶爾會有那種神經格外豐富、格外密集的奇葩，但比較少。
狐貍山現有的植物機器，基本上都通過植物神經進行工作。
比如大蘑菇船，就是通過神經接駁，實現操控。
“古代的仙人們，爲什麼都不用植物神經呢？
“文獻之中，也從未見過相關記載。
“難道他們沒發現？不應該啊？”
白墨深深錯愕，感覺不太能理解。
難道說，這牽扯什麼隱秘？
……
會議室裡，窗明幾淨。
張教授坐在會議桌次席。
“……西嶺礦坑這一次，不止我們，上京方面也意識到，全民涉仙普查，真的很重要。
“我們不知道，哪個公司的會計，哪個運貨的司機，哪個殺豬的屠夫，或者哪個游泳館的教練，便可能潛伏起來的涉仙之人。
“這種滲透，平日裡沒什麼。
“一旦爆發，卻無比可怕。
“全民涉仙普查，迫在眉睫了……”
會議桌一側，靠窗的位置，白墨抱著徒弟乾坤圈，正輕輕摸它的肚皮，摸得乾坤圈瞇縫著眼睛，縮在師父懷裡，歪嘴偷笑。
這傢伙肩膀上，有一條斜斜的白紋，像是背了乾坤圈，因此得名。
它第一次來現世，這一整天都靠在師父身上，感覺特別好！
會議桌上，還有陳書會長、田星火，北郊基地的幾位專家，都安靜聽張教授發言。
他們時不時，把目光投向會議桌最首席，看向坐在那裡姿勢慵懶的年輕人。
這傢伙白白淨淨，明明是男人，頭髮卻到齊耳，髮型如雲朵一般蓬鬆慵懶。
穿著白大褂，坐在那漫不經心。
白墨口袋裡，手機微微震動，掏出來，卻看到是田星火偷偷發來消息。
【這小子還是那麼得瑟】
【他叫莫蘭悠，以前我在上京見過，三年前他就已經是植物學博士】
白墨恍然。
便聽張教授繼續道。
“……想要實現全民涉仙普查，需要一種足夠高效，足夠準確，足夠低成本的方法。
“委員會初步的設想是，最好能製作一種檢測貼紙，給羣衆貼一貼，就能判斷出他們是否涉仙。
“目前，這個項目，已經正式立項，並且確認交給莫蘭悠專家，由他牽頭負責。
“莫蘭悠專家，願意把這項目帶到我們西州來。
“接下來，我們將調動整個北郊基地的力量，配合莫蘭悠專家，把這檢測貼紙，開發出來，生產出來，然後在西州市，試點推行……”
張教授一邊說，衆人恍然明白。
意思就是，這個項目，是莫蘭悠帶來的？
白墨倒是很無所謂，只要項目能做成，是誰的都可以。
便在此時，他突然察覺，一股神識如風般擴散而來，彌散到整個房間。
再看莫蘭悠，卻見他蓬鬆捲髮輕動……原來正是這莫蘭悠，在用神識探查整個房間。
白墨心中恍然……原來這傢伙，是丹道途徑的序列七！
也是走張教授後路，晉升上來的？
神識探查別人，其實很不禮貌……這就像在看別人衣服裡面。白墨還沒等反應，張教授、田星火、陳書會長等人，便已經把目光投向這莫蘭悠！
便見他咧嘴一笑，渾不在意，收了神識。
“哈哈，騷奧瑞，騷奧瑞，我這職業病犯了！
“晉升序列七之後，就總忍不住用神識。
“大家別介意。
“我也說幾句吧。
“其實我這個檢測貼紙的項目，在哪裡做都可以。
“在上京做的話，資源也很充沛。
“在南天做的話，我朋友更多。
“但我還是選擇了西州。
“我願意給西州帶來一些新的技術，也願意讓西州享受一些項目搶先落地的優勢。
“希望西州的各位，能夠和我精誠合作。”
張教授和陳書會長都點點頭。
這貨話說的古怪，但確實在理。
檢驗貼紙是個大項目，能帶動一整條產業鏈，落地西州的話，對西州有很大好處。
莫蘭悠繼續道。
“其實我來西州，還有個不情之請……”
衆人都豎起耳朵。
這是要索取回報了麼？
他想要什麼？
便聽此人開口。
“聽說西州有一件……能尋到仙草的植物機器？我對這植物機器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