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的溶洞裡。
咕嚕嚕……是巖漿冒泡的聲音。
劈啪啪……是巖漿炸裂的聲音。
小胖子王元寶，和古仙師父，蹲在熾熱灼人的巖漿河旁邊，一起看向那團模糊現世與夢境邊界的白霧。
“咋回事啊？
“夢境和現世，開始聯通了？”
蜜蜂古仙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
“要不，你伸手進這白霧裡試試？”
小胖子看看巖漿河岸的白霧，皺皺眉頭。
這怎麼可能去試？
萬一有個差池，他這隻白白胖胖的手，還他媽要不要了？
他正要拒絕師父，擡起頭，看見師父蒼老的眼睛，對視之後，他竟片刻恍惚，鬼使神差一般，伸出白白胖胖的左手，答應師父。
“好啊！”
蜜蜂古仙咧嘴笑著，掏出紅褐色的防燙傷藥膏，給徒弟塗在手上。
又看著徒弟跪趴到岸邊，慢慢把手伸下去，小心翼翼，躲著巖漿，把手伸進那團白霧裡……
無聲無息間，那手伸了進去。
無聲無息間，那手又回來。
還是白白胖胖的樣子，還是塗著防燙傷藥膏，並無變化。
噼啪……
巖漿炸裂，一滴巖漿飛濺，落在小胖子手背，被防燙傷藥膏擋住，呲啦啦冒煙。
小胖子手一甩，把藥膏和巖漿都甩回河裡，手背還是白白胖胖，絲毫無傷。
他站起身，退回到原來的位置，好像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事情，眼神又恢復靈動。
蜜蜂古仙蒼老的臉上浮現喜悅，渾濁的眼睛放出光芒。
他當即自己也跪趴下去，伸出自己的手……那是一隻蒼老的手，乾癟，細長，滿是褶皺和老年斑。
他把這手探下去，探向那模糊了現世與夢境的白霧，指尖輕輕觸碰。
小胖子王元寶，也趴下來看。
“師父，你要幹嘛啊？
“要把手伸到現世去？”
蜜蜂古仙咂咂嘴。
“我想試試看。”
他面色嚴肅，蒼老細長的手，對著那團白霧，猛然探進去！
嗖！
下一個瞬間，他勃然色變！
蒼老的臉，變成脹紅，眼睛暴突，面容扭曲，嘴裡一聲……
“臥槽！”
他猛地縮回胳膊，手已不見，只剩手腕，露出血肉和骨茬，像是被啃斷，在啪嗒啪嗒滴血，滴到巖漿河裡，“刺啦刺啦”冒起輕煙。
他的雙眼瞬間眼淚狂飆。
“哎呦！”
另隻手，捂著手腕斷口，開始滿地打滾，像個滾地葫蘆。
“操他媽疼死老子了！”
王元寶蹲在旁邊，看這魔幻展開，目瞪口呆。
怎麼回事？
古仙師父想往現世伸手，結果手直接沒了？
這手還能長出來不？
他該怎麼辦？
找藥來麼？
可古仙的藥，他都不認識啊。
……
幢幢烏雲之下。
狐貍山的食堂上空，炊煙尚未消散。
食堂大殿裡，狐貍徒弟們大多吃完了飯，正排隊離開……離開之前，能在食堂門口，領到一份點心。
負責食堂的黑眼圈和黑鼻頭，在食堂門口，守著一隻巨大的桶。桶裡裝了滿滿當當的醉棗，甜甜香香，味道飄逸。
“嗷嗷嗷！”
負責發放的黑眼圈，用小銅杯盛出三顆醉棗。
“嚶嚶嚶！”
領取醉棗的狐貍徒弟，用脖子上掛的小水壺，接到三顆醉棗，“咚嚨嚨”的聲音裡，醉棗便落進去。
……
“嗷？”
胖幽幽從隊伍裡探出腦袋，看前方的點心，已經露出笑容！
它喜歡吃醉棗！
隊伍越來越靠前。
“嗷嗷嗷！”
“嚶嚶嚶！”
咚嚨嚨……
排在胖幽幽前面的師兄弟，拿到三枚醉棗，裝進小水壺，便開開心心衝出食堂。
輪到胖幽幽了，它已經抓著自己脖子上的小水壺，擰開壺蓋，遞向黑眼圈。
但是，黑眼圈端著銅杯，彷彿沒看到胖幽幽，或者說下意識忽略胖幽幽，把銅杯遞向胖幽幽身後，遞給胖幽幽身後那個……
額……
胖幽幽耷拉耳朵，滿臉落寞。
又是這樣！
不知道爲什麼，它在狐貍山的存在感，一直都很低！
常常會被莫名其妙忽略！
比如此時此刻，分發醉棗的黑眼圈，便莫名其妙忽略了它……
“嗷……”
嗯？
場中幾隻狐貍，紛紛皺眉，循著聲音，纔看到胖幽幽。
“嗷？”
黑眼圈很不好意思！
它忽略胖幽幽，都已經好多次了。
此時滿懷歉意，上前抱抱胖幽幽，安慰它，然後用小銅杯，裝了四顆醉棗，遞給胖幽幽。
“嗷嗷嗷！”
……偷偷給你做補償的，不要說出去！
卻見胖幽幽這貨，掏出自己的小水壺，臉上的落寞一掃而空，開開心心接了醉棗。
它抱抱黑眼圈，拍拍胸脯。
“嗷嗷嗷！”
……兄弟伱放心，不會被看到的！
這是它得天獨厚的優勢……沒有人能注意到它，它多吃一點，不會被發現。
也確實如此，雖然胖幽幽這廝多拿一顆棗，但後面排隊的師兄弟們，彷彿根本沒注意到。
食堂裡面，坐在餐桌旁，正喝粥的白墨，注意到門口這一幕，忍不住扯扯嘴角……胖幽幽這貨，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食堂忽視，也不是第一次被食堂補償，已經越吃越胖，肚子越吃越圓。好在神識掃過，確認它身體還很健康，也就隨它便吧。
……
幢幢烏雲之下，茫茫藥田中的一塊。
一棵又一棵“活刺仙人掌”，正隨山風輕輕搖擺。
這種仙人掌極度敏感，稍微受到刺激、受到威脅，便會把自己的刺縮回去。
而拎著青銅砍刀的胖幽幽，工作正是給這些仙人掌摘刺！
呼……
狂風吹來，手指大小的刺，“嗖”一聲縮回去。
呼……
狂風散去，手指大小的刺，再緩緩探出來。
但奇怪的是，胖幽幽明明就在這仙人掌跟前，歪嘴壞笑，舉起砍刀，但仙人掌硬是毫無察覺……
咔！
胖幽幽爪起刀落，把這大刺劈下，撿進小竹筐裡，胖臉蛋兒微微仰起，滿是得意。
在狐貍山，這項工作只有它能幹！
這是它的絕活兒！
雖然它也不知道，這裡面究竟有啥原理？到底爲了什麼？
反正拎著刀到處砍就是了，這些活刺仙人掌，對風都害怕，但對它胖幽幽就是毫無察覺，不閃不躲。
……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狂風越吹越兇，暮色即將來臨。
田裡的一棵棵活刺仙人掌，都只剩了一個個或新或舊的窟窿，再無一根刺。
今天它們剛長出來的總共幾百根刺，都被胖幽幽劈下來，裝在竹筐裡。
“嚶嚶嚶！”
還沒到吃飯時間，胖幽幽把小竹筐扔在旁邊，自己找個空地躺下，四仰八叉，挺著胖肚子，先休息休息。
摘下脖子上的小水壺，把它的第四顆醉棗倒進嘴裡，含著醉棗，瞇著眼睛，慢慢品味香甜。
旁邊一顆小小的仙人球，還沒來得及長刺，圓溜溜，滑溜溜。
胖幽幽便愜意得把自己前爪伸過去，摸索這小仙人球，摸索著玩。
“嗷？”
這小仙人球什麼時候長出來的？
也是活刺仙人掌麼？
胖幽幽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藥田裡，之前沒有這玩意兒？
剛長出來的？
等多久它能長刺？能給狐貍山做貢獻？
呼……
突然，狂風吹來一片葉子，落向這小仙人球。
啪！
葉子驟然四分五裂，變成碎末，飄飛到空中。
“嗷？”
胖幽幽愣住。
剛剛發生了什麼？
它啥都沒看清呢，落向小仙人球的葉子，怎麼就碎了？
呼……
便在此時，更大的狂風吹來，半空中竟是有一片瓦，高高砸下，落向小仙人球。
胖幽幽便眼睜睜看著，這小仙人球，赫然快速變形，彈出一根比狐貍爪子還粗的巨刺，高速旋轉著，電鑽一般，迎上這飛來的瓦！
嗡！
一聲脆響，瓦片被鑽得四分五裂，碎片和碎末四處飛濺。
而小仙人球探出的電鑽，則“嗡嗡嗡”高速旋轉著，左探探，又探探，沒發現敵人，重新縮回去。
整個小仙人球，恢復原本平整的樣子。
胖幽幽瞪大眼睛，瑟瑟發抖，但儘量讓自己的爪子穩住，不要抖動……因爲它的爪子，還摸在小仙人球上，剛剛距離那電鑽，只有區區幾公分……只是它存在感太低，小仙人球暫時還沒能察覺。
它哆哆嗦嗦，把前爪挪開，胖胖的身子一個翻滾，快速遠離小仙人球。
“嗷？
“嗷！”
它滿臉惶恐，嘴巴張開，眼睛瞪大，耳朵豎起！
這是什麼？
活刺仙人掌不都是慫包麼，怎麼變異出一個攻擊性這麼強的陰逼？
它拎起旁邊的小竹筐，便“嗖嗖嗖”跑掉，衝上狐貍山！
嚇死狐貍了！
它要去找師父！
……
暮色將臨，很多狐貍都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此時聚在活刺仙人掌田，圍觀師父，和這顆變異小仙人球。
白墨站在這變異仙人球跟前，卻見它小小一顆，還不如狐貍腦袋大。
神識散發開來，探索它，發現它確實變異了！
“丟一塊磚！”
旁邊的胖幽幽，立刻撿一塊磚丟上去……
但還沒等被砸到，小仙人球，已然變形，探出“嗡嗡嗡”高速旋轉的電鑽鑽頭，狠狠迎向這塊磚！
嗡！
咔嚓！
巨響聲中，磚頭被鑽碎，碎末和碎片四處飛濺。
圍觀的狐貍徒弟們紛紛瞪大眼睛。
“嗷嗷嗷？”
“嚶嚶嚶？”
“嚶嚶嚶？”
白墨思索許久，慢慢回憶起古籍裡提到的一種情況。
“這……好像是反向進化。
“活刺仙人掌，是很慫的一種植物，稍有風吹草動，便要把自己的刺縮回去，保護起來。
“所謂物極必反……這顆變異的電鑽仙人球，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探出電鑽，把來犯之物給鑽爛！
“而且看它的表現，這威力，相當強啊！
“現世之中，都買不到這麼猛的電鑽。”
畢竟，這是序列八頂級的仙草。再加變異，能算是序列七了！
一衆狐貍徒弟，紛紛點頭，向師父投去崇拜的目光。師父懂的真多！
白墨看看仙草，看看胖幽幽，萬分慶幸。
“也幸虧發現它的是胖幽幽。
“胖幽幽存在感太低，它察覺不到胖幽幽。
“換成別的徒弟，這時候，怕不是已經掛彩了……”
白墨蹲下身子，手掌燃起薄薄一層丹火，彷彿戴了手套，插進小仙人球下方，把它挖出來，小心翼翼，拔出它的根。
卻見這玩意兒，地上的個頭不大，地下的根系卻極其發達，亂呼呼一大蓬！
“拿個花盆來，培上花盆土，我先把這電鑽仙人球給種進去。”
……
夜色降臨。
狐貍山宿舍大殿裡，白墨坐在牀上，用平板電腦寫文檔，記錄幾天發現的這顆“電鑽仙人球”。這東西在文獻裡不曾有過，想必是經歷千萬年變異，才慢慢出現的，很有研究價值。
不遠處，徒弟們圍成一個大圈，守著花盆中的電鑽仙人球，正排隊挨個伸爪子挑釁它……
排在隊伍最前面的黑耳朵，伸出前爪，緩慢靠近……
嗡！
不等爪子靠近，電鑽鑽頭便探出，瘋狂旋轉著，發出“嗡嗡嗡”聲音！
圍觀的狐貍徒弟們，頓時興奮，舉起前爪跳躍歡呼！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黑耳朵之後，是白耳朵。
它也同樣，小心翼翼把爪子探上去，把電鑽頭釣出來。
嗡！！
電鑽頭的瘋狂轉動聲中，一羣狐貍再次舉爪蹦蹦跳跳歡呼。
“嗷嗷嗷！”
“嚶嚶嚶！”
“嚶嚶嚶！”
所有狐貍，都在排隊準備玩它，都很是亢奮。
但狐貍們都沒有注意到，胖幽幽從頭到尾，就沒排隊，而是蹲在電鑽仙人球旁邊，伸出爪子，在這仙人球上隨便摸索！
它釣不出電鑽……畢竟存在感太低，師兄弟們注意不到它，這仙人球也注意不到它！
不能像其他師兄弟那樣釣出電鑽，它有點鬱悶。
但其他師兄弟都摸不到仙人球，只有它能摸，又讓它很快樂！
……
不遠處牀上，白墨皺皺眉頭。
胖幽幽這個“降低存在感”的能力，最近好像越來越誇張，越來越變態了。
神識探查的話，卻又查不出什麼問題……這貨吃得多，睡得香，身體比誰都健康。
“先繼續觀察吧。”
習慣性的，白墨又張開手掌，掌心浮現模糊夢境與現世的白霧，透過這白霧，看向火蟾蜍氣球。
“唔，一切正常。”
調整視角，從高高的天上往下看，卻見透過雲層，能看到火山口外，委員會的哨卡已經建造完成，是一排七八間房子。
“好高的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