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09米,入陰山,人比撲克瘦
次日寅時,天空剛露一絲斑白之色,興隆山便醒了。
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穿梭在帶著夜露的山林裡,一邊道互道早安,一邊低頭啄著打溼的羽毛。天兒太早,山林裡的霧氣,還未散去,一團(tuán)團(tuán)像白雲(yún)似的瀰漫在山頂,將這一片青翠的山巒,點(diǎn)綴得如同世外的仙境。
美景中的墨家廣場上,人羣擠得密密麻麻。
今兒鉅子出行,墨家弟子早早等在了那裡。
墨九每一次出行都很低調(diào),這次也不例外。除了長老與執(zhí)事,大多弟子只知鉅子要出一趟遠(yuǎn)門,至於她到底去哪裡,有人敢猜,卻無人敢問。
廣場門口潮溼的青石板上,停著一輛輛擺放整齊的馬車,數(shù)十匹彪悍的駿馬打著響鼻,在等著執(zhí)行任務(wù)。這些都是墨妄提前安排好的,等墨九領(lǐng)著玫兒步入廣場時,看見的就是列隊(duì)整齊的弟子,齊刷刷地向她行禮。
“鉅子好!”
“鉅子一路平安!”
“好好好,諸位保重!”
墨九拱手向衆(zhòng)人示意,“興隆山就交給各位了。”
喬佔(zhàn)平領(lǐng)著大腹便便的尚雅,站在衆(zhòng)弟子之前,聞言雙雙抱拳,再一次對墨九深深拜下。
“弟子等領(lǐng)命——”
“保重!”
墨九自個兒騎馬,卻好心地爲(wèi)蕭長嗣準(zhǔn)備了一輛馬車。
與衆(zhòng)弟子揮別,她跨上馬背,那輛馬車就緊緊跟在她的身後,旺財那隻會看眼色的狗,搖著大尾巴追了她幾步,左右看一眼,也“哧溜”一下就鑽入了車廂裡,自在的享受起來。
“這狗,比人都精!”
墨九打趣地說罷,瞥一眼背後華麗的大馬車,再看看自己的馬,突然覺得哪裡有點(diǎn)兒不對。
“噫,老子怎麼搞得……像他家的馬車伕?”
玫兒聽見了,嗤嗤的笑,被墨九瞪了一眼,又趕緊縮回頭去。
馬車的簾子卻在這時撩開了,裡面?zhèn)鱽硎掗L嗣略帶沙啞的聲音。
“多謝愛妻駕車,爲(wèi)夫不勝感激——”
墨九牙根兒又有些癢癢了,回頭一瞪,“滾!”
蕭長嗣輕聲一笑,緩緩拉下車簾,坦然一嘆:“馬車上,滾不開。”
我的天!墨九狠狠閉上眼睛。
“希望我能平安到達(dá)陰山,而不是半路被他氣死!”
這話在心裡默默唸叨,她當(dāng)然不會說出來,長他的志氣。
吐一口氣,她望天,憋下怒火,“啪”地一揚(yáng)鞭。
“啓程!”
一行人馬穿過興隆山霧氣瀰漫的林間,像一條遊走的長龍,蜿蜒盤旋在山腰上,煞是壯觀,引來諸多百姓圍觀,指點(diǎn),議論……
墨九高居馬上,衝兩側(cè)民衆(zhòng)點(diǎn)頭招呼,看著前方那一面迎風(fēng)招展的“墨”字旗,半瞇的銳眸裡,有一種濃濃的堅定感,或者說使命感。這是墨家鉅子這個身份帶給她的,有著歸屬感與服務(wù)性的使命。
因爲(wèi)這個“墨”字,她不再是穿越之初那個沒心沒肺的墨九了。
當(dāng)然,也不可以再做那個隨性而爲(wèi)的墨九。
所以,騎馬剛過金州,她感覺到累了,就不再爲(wèi)隨性而爲(wèi)地……主動上了馬車。
累了,就休息,她是這麼想的。可馬車簾子一關(guān),又顛簸,又無聊,大眼珠子瞪著晃悠的車簾子,那感覺比在後世做坐公交還要枯燥幾分——路途太遙遠(yuǎn),時間過得太慢。
於是乎,墨九閒得蛋痛,就想找人一起玩牌。
對,撲克牌……正是後世的撲克牌。
若說墨九對這個世道的貢獻(xiàn),除了軍事上的火器,當(dāng)屬娛樂了。
這個撲克牌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就是其中一種。
興隆山的日子,缺少娛樂。不僅墨九這種習(xí)慣了網(wǎng)絡(luò)信息化的穿越之人,便是那些墨家弟子在學(xué)習(xí)與工作之餘,也是極度無聊與空虛的。墨九本著爲(wèi)墨家弟子多多創(chuàng)造先進(jìn)性娛樂方式的使命感,讓人制作了撲克牌,並教會了弟子們許多玩法……
“來來來,師兄,趕緊上車!”
墨妄是瞭解墨九的,這趟去陰山辦事兒,他沒忘記帶上幾副撲克,供大家消遣。而墨九拿到撲克牌,悶了許久的神經(jīng)就興奮起來,喚上墨妄,一起擠到蕭長嗣那一輛最大的馬車上。
“老蕭,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了。”
三個人圍坐,中間方一個小方幾,擺上一壺清茶,墨九大概與蕭長嗣說了一下?lián)淇说耐娣ǎ此麜r而點(diǎn)頭,時而皺眉,始終一知半解的樣子,她的興味兒頓時上來了,吡喝著要動真格兒的。
“玩撲克麼,當(dāng)然得賭錢纔有意思。玫兒——”
她低喚一聲,玫兒趕緊掏出銀錢袋子遞上去,“姑娘?!?
墨九“啪”一聲把銀錢袋放在小方幾上,衝墨妄和蕭長嗣笑開。
“來唄,捨命陪君子!”
墨妄瞥一眼她瘦瘦的銀錢袋子,沒有吭聲。
在興隆山上,她吃的、住的、耍的都有人安排妥當(dāng),平常根本用不著她自個兒花錢,所以她身上能掏出來的銀子,確實(shí)少得可憐……而且,這一點(diǎn)錢,確實(shí)太對不起她鉅子的頭銜了。
可他不掃她的臉,蕭長嗣卻沒有放過她,只瞥一眼那錢袋,便搖頭奚落,“就這點(diǎn)錢,怎好出來賭?”
墨九大眼一瞪,哂笑,“錢不在多,能贏就行!”
蕭長嗣拎了拎她的銀錢袋子,飽含深意的剜她,“十兩銀子都沒有,輸了怎辦?誰能保證你不會抵賴?”
“抵賴?我是這樣的人嗎?”墨九飛快地從他手中搶回自己的錢袋,往小幾上一拍,“我說老蕭,你啥意思?瞧不起人是吧?來!”
“不來!”蕭長嗣病懨懨的躺著,“你找旁人玩吧?!?
找旁人來玩?這條道上,有什麼人可以找?想她怎麼也是鉅子,好意思找下屬來賭錢嗎?……那麼不要臉的事兒,她幹不出來,所以她能賭的人,只有墨妄和蕭長嗣。
“老蕭,你給點(diǎn)面子成不?”
看蕭長嗣意興闌珊的樣子,想想這一條漫漫長路的無聊,墨九就鬱悶了,“眼睛長頭頂上的傢伙,我會賴你錢?你等著啊?!闭f罷,她朝墨妄擺出一個笑容,“師兄,先借點(diǎn)——”
墨妄二話不說,就懂事兒的把錢袋子遞給她,“省著點(diǎn)輸,夠了!”
雙手捧著沉甸甸的錢袋子,墨九感動得恨不得痛哭,“還是我?guī)熜肿詈谩.?dāng)然,如果你重新組織一下語言,不說那個‘輸’字,一定會更加可愛的?!?
墨妄長嘆一聲,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而墨九賭心上來了,早已按捺不住,拿著錢袋子就轉(zhuǎn)頭看向了“半死不活”的蕭長嗣。
“老蕭,這下可以了吧?趕緊來!”
蕭長嗣眼都懶得睜,“不玩,我不會?!?
原來這貨是怕輸???墨九眉梢一揚(yáng),似笑非笑地道:“我剛纔不是都教過你了,那麼簡單都不會?麻煩你不要侮辱自己的智商好嗎?”
蕭長嗣喘一口氣,捂著胸腔又咳嗽幾聲,方纔懶洋洋看她,“要玩可以,但事先咱得說好。若是你把身上的銀子都輸光了,怎麼說?”
墨九還真不信會輸?shù)媚屈N慘,至少不會輸給他。
白眼一翻,她道:“你說!”
“相思令!”蕭長嗣回答得很快,這讓墨九不由一怔,微微瞇眼,考慮半晌,邪氣地斜視他,“好你個老蕭啊,原來你一直在打我相思令的主意?好,有出息……相思令而已,要多少有多少,這東西比銀子來得快……來,一言爲(wèi)定?!?
“不要春令!”
“……”墨九瞇眼看他。
“玩不玩?”蕭長嗣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你看我這破身子,這纔是真正的捨命陪君子,不玩……就罷了?!?
“玩就玩,誰怕誰!”
反正都是娛樂,墨九不太在意——畢竟還可以耍賴嘛。
三個人的戰(zhàn)局?jǐn)[開,墨九雙眼觀牌,全力以赴。她不相信自己一個受過現(xiàn)代“鬥地主”薰陶和洗禮的穿越人士,會玩不過一個初學(xué)的古人。於是,她本著必勝的信心,銳意進(jìn)取,面前的錢袋子很快就鼓了起來,贏得眉開眼花,就連在她身邊數(shù)錢的玫兒都笑開了花,簡直對她們家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
“姑娘,咱們又贏了!”
墨九得意地笑,“好好珍惜吧,像我這種能吃能戰(zhàn),能賭博能撩男的主子,已經(jīng)不好找了?!?
“那是那是?!泵祪和峦律囝^,看著越來越多的銀子,眼睛都快冒出綠光了。
賭博這玩意兒的吸引力,有時候不在錢財本身,而在輸贏。
三個人鬥地主,墨九一個人贏。墨妄打得保守,輸了一點(diǎn)不多,而蕭長嗣,當(dāng)然成了最大的輸家。於是,又一盤結(jié)束,看到擊西不高不興地掏銀子,墨九再也忍不住了,幸災(zāi)樂禍地打臉。
“老蕭,就你這水平,還好意思念叨我的相思令呢?對哦,我剛纔都忘了問你,你要是把銀子都輸光了,拿什麼來玩啊?”
蕭長嗣不溫不火地瞄她一眼。
“我這一百多斤,就交給你了?!?
墨九贏了錢心情好,對他的調(diào)戲沒那麼在意。
“一百多斤啊!按市價來算,也值不了幾個錢?!彼τD(zhuǎn)頭問玫兒,“咱興隆山鎮(zhèn)的豬肉,多少錢一斤?”
玫兒想笑,又不好笑,抿著小嘴兒嗤嗤好幾下,好不容易纔正經(jīng)起來,“姑娘,玫兒又不去買肉,實(shí)在不知呢。”
墨九像是剛剛反應(yīng)過來似的,“哦”一聲,悠然道:“沒事兒,老蕭畢竟是個老闆嘛,名下還有一個茶飯莊子哩,這點(diǎn)銀子不算什麼的——就算真的全輸光了,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只要他能學(xué)旺財走幾圈,叫喚幾聲,就可以抵債了?!?
這貨損起蕭長嗣來,毫不客氣。
可蕭長嗣卻半點(diǎn)不在意,漫不經(jīng)心地出了牌,突然擡頭問她。
“你餓不餓?”
他不提醒還好,一提醒墨九就覺得肚子有點(diǎn)不好了。
這貨什麼都能忍,就是忍不了吃,肚子一餓,全身都不舒服。
可撩開簾子一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哪裡有吃的?
她撇了撇嘴巴,也跟著出牌,“餓也沒啥好吃的……這鬼地方!”
車隊(duì)裡是帶有乾糧的,可那種食物也只爲(wèi)飽腹之用,論起口味來,又怎麼比得上墨九心心念唸的那些美食?想到這個,墨九咽一下唾沫,像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什麼。
“老蕭,未必你藏有私房菜?”
蕭長嗣微微一笑,回頭看擊西。
“去,把爺?shù)暮镁坪貌四脕?!?
擊西“噯”一聲,應(yīng)了,在馬車上翻找著,很快就拎出一個食盒——
墨九瞪大了雙眼,她真想不到蕭長嗣這貨居然帶了食物,不僅有他茶飯莊上拿手的涼茶,還有滷牛肉和幾樣水果小吃。在飢腸轆轆的時候,莫說看入眼裡,就是聞到那股子味兒,也能讓墨九把持不住。
她顧不得出牌,伸手就去拿。
“老蕭,你太本事了,謝謝你嘞!”
“不急!”一隻手輕按在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拿食盒。
墨九慍怒的臉擡起,緊盯著蕭長嗣,“老蕭,你不會這麼小氣吧?你在興隆山上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我可沒跟你算錢……”
“性質(zhì)不同,我是你搶去的,你該養(yǎng)我。”
墨九鬱氣還沒罵出來,蕭長嗣就把她的手挪開了,然後慢慢把食盒裡的東西,遞到她的面前,不疾不徐地道:“不多,只需要你面前的一半銀子。”
這是要與她交易?
墨九完全沒想到蕭長嗣會這麼無恥,唏噓了好一陣兒“人心不古”,想想自己高超的牌技,想著剛纔大殺兩方的威風(fēng),覺著面前的一半銀子其實(shí)也不算什麼,反正都是贏的他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大不了再贏回來就是。
考慮一下,她伸手抓滷牛肉,“成交!”
看她爲(wèi)了吃這麼沒有節(jié)操的樣子,墨妄淡淡嘆氣,玫兒也心疼地數(shù)著銀錢,默默地把它們放到蕭長嗣的面前去,擊西則笑得臉上都開了花兒,覺得他家掌櫃的這一手實(shí)在太高明,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把九爺贏的錢拿回來一半——只是,若九爺曉得,這些吃的本來就是給她準(zhǔn)備的,不知會不會哭?
不知是吃了東西,換了運(yùn)氣,還是經(jīng)過半個時辰的歷練,初學(xué)“鬥地主”的蕭長嗣終於掌握了規(guī)律,墨九美食一入嘴,就開始輸,輸?shù)靡凰龎T,原本穩(wěn)贏的局面頓時敗如山倒……不僅是她,就連一直打得很穩(wěn)的墨妄,都輸?shù)靡磺Q(jìng)。
看蕭長嗣穩(wěn)坐釣魚臺的樣子,墨九有點(diǎn)兒想哭。
打一個飽嗝,她歉意地看墨妄。
“師兄,咱倆都幹不過他,這不科學(xué)???”
墨妄唔一聲,望向她身邊吃光的空盤子,“……很科學(xué)?!?
墨九看玫兒哭喪著臉,把最後一塊銀子放到蕭長嗣的面前,再看他堆得高高的銀錢,越發(fā)不服氣,不高興地瞪他。
“老蕭,你沒出老千吧?”
“老千?”蕭長嗣顯然不理解這個詞兒,卻聽得懂墨九置疑的語氣,“愛妻可是輸了不服氣?”
“廢話!”從贏到輸來得太快,墨九始料未及,言詞間,不由恨恨,“哪有這樣的?一開始你不是一直輸嗎?現(xiàn)在總贏,換了誰能服氣?”
“嗯?!睕]想到蕭長嗣也同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愛妻之言有理,爲(wèi)了讓你輸?shù)眯姆诜铱梢园雁y子都還給你,也不要你的相思令……我們從頭再來?!?
還有這樣好的事兒?墨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斜著眼兒望他,她脣角微牽,“你不會這樣好心的吧?說,有什麼要求?!?
“當(dāng)然?!笔掗L嗣咳嗽一聲,淡淡道:“你喊一聲夫君來聽,銀子都?xì)w你!”
“做夢呢?”墨九怒目,“有志者不吃嗟來之食,懂不懂?”
“懂?!笔掗L嗣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推開木片製成的撲克牌,揉了揉太陽穴,漫不經(jīng)心地對擊西道:“阿花,算一算,咱們一共贏了多少?除去爺?shù)谋窘穑N下的銀子,你和阿北二人分了去吧!”
那麼多銀子,就他和闖北分了?
擊西不在意錢,卻在意這種得利的姿勢。
“好嘞,多謝掌櫃的!”
這貨說著就去收錢,可銀錢袋子還沒收攏,就被墨九摁住了。
“慢著!”墨九雙目爍爍,緊盯蕭長嗣,“啥意思,老蕭,贏了就不玩了?”
開玩笑,從這裡到可以住宿的城鎮(zhèn),至少還要一個多時辰,如果不玩牌了,得多無聊?不管怎麼樣,也得讓他陪自己玩下去——再說,不贏回來,她今兒晚上都會睡不著的。
蕭長嗣回視她,直戳靶心,“愛妻還有錢玩嗎?”
墨九看著自己空掉的錢袋子,又看看木著臉的墨妄,牙一咬。
“當(dāng)然,你不是要相思令嗎?給你便是——”
蕭長嗣狀似爲(wèi)難地考慮一陣,慢吞吞將自己面前的錢袋子拎到她的面前,語氣裡,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愛妻一個相思令換這麼多錢,你不虧?!?
不虧就怪了!墨九尋思著“認(rèn)賬不賴賬,就是不還賬”的精神,讓玫兒點(diǎn)了錢,拔了一些給墨妄做賭本,又笑瞇瞇地招呼著兩個人開戰(zhàn)了。
然而,她的好運(yùn)氣似乎都在一開始用光了,依舊是怎麼打怎麼輸。那蕭長嗣就像有“賭神”附體,要什麼牌來什麼牌,打得又精,牌又拿得好,莫說她的智商越輸越不在線,就算智商在線,一把爛牌也贏不了他。
終於,在到達(dá)投宿的小鎮(zhèn)之前,墨九再一次輸光光了。
“不玩了不玩了!”
她推牌,氣恨不已地下了馬車,重新騎上馬,就像根本沒有輸過一樣。可蕭長嗣哪裡能這麼放過她?撥開簾子,他啞啞的聲音,像催命符一般衝墨九甩了過去。
“愛妻莫忘了,一個相思令,不要春令!”
“滾!”墨九恨恨一咬牙,“明日再戰(zhàn),我就不相贏不了你。”
對她的耍賴,蕭長嗣並不在意,“還是不戰(zhàn)了吧?”
墨九冷哼,“怕輸?”
蕭長嗣一嘆,“我是怕你輸——”
想到他神出鬼沒的牌技,墨九有點(diǎn)惱火,“你就嘚瑟吧,沒聽過三十年河?xùn)|,四十年河西?牌場上哪有戰(zhàn)勝將軍?!小樣兒的,看明兒姐姐怎麼收拾你。”
蕭長嗣但笑不語。
看墨九悶頭不作聲,他像是心疼了,又憐香惜玉的一嘆。
“不如這樣吧,你給我唱一首小曲兒,明兒再戰(zhàn)時,我替你出賭資一百兩?”
“我去!”墨九看著他,“老子唱一首小曲兒,才值一百兩?”
這個價格墨九認(rèn)爲(wèi)是對不住自己身份的,可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她不能拿公款來賭博,她自己的銀子又都輸光光了,如果明兒繼續(xù)玩,確實(shí)沒有本錢——
認(rèn)真想了想,她冷哼一聲:“便宜你了,我唱!”
蕭長嗣微微一笑,那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讓那一張醜陋的臉,顯得更是可惡了幾分。墨九望他一眼,又恨恨道:“但我有一個條件,你得叫我的名字,不能再愛妻愛妻的胡亂叫喚?!?
想到輸?shù)舻腻X,墨九抿抿嘴,又笑著補(bǔ)充。
“畢竟,我怕別人以爲(wèi)我眼瞎——”
這話太損了!她嘴一順就溜出來,稍稍有些後悔,怕傷害了蕭長嗣,畢竟他的臉對不起觀衆(zhòng),也非他本意??蓻]有想到,蕭長嗣似乎並不在意,反倒笑一笑,大度地安慰她。
“眼瞎沒關(guān)係,爲(wèi)夫不嫌你?!?
“……”
墨九這一口氣大了,好半天才順過來。
但爲(wèi)了明日的賭資,她鼓著腮幫子還是高歌了一曲。
滄海一聲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fù)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記多嬌
清風(fēng)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
一首霸氣側(cè)漏的《滄海一聲笑》沒能拯救墨九的牌運(yùn),從金州打到陰山,這一路上,她屢戰(zhàn)屢輸,屢輸屢唱,屢唱屢輸,終於被蕭長嗣贏得人比撲克還瘦——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墨九才終於理解了爲(wèi)什麼後世的人會說,賭博乃萬惡之源。
好在,陰山在望了。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的陰山腳下,這個時節(jié),正是賞北國風(fēng)光的好時候。萬里無雲(yún)的天際,蒼茫、高遠(yuǎn),一羣羣牛羊在綠波翻滾的草地中,若隱若現(xiàn),遠(yuǎn)處零星的幾個圓頂大帳篷,將雄偉與豪邁的草原力量彰顯無疑。
一行人置身其中,頓覺換了天地,胸襟開闊。於是乎,一羣墨家漢子將墨九帶著女氣的《滄海一聲笑》又改編了一下,用帶著遊牧色彩的腔調(diào),翻唱成了草原小調(diào)——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歌聲嫋嫋中,墨九看著這一片生機(jī)勃勃的草原,不由長嘆。
“此番美景,若再賭一回,我必定可贏!”
微風(fēng)中,送來蕭長嗣的聲音。
“愛妻還是先把欠的相思令給了再說吧?!?
“急什麼……早晚會給你?!?
“……我不急,只是怕你把人都輸給我。”
“呵呵?!蹦刨p他一記白眼,“老蕭,你真不怕帽子綠???”
有這麼說自己的女人麼?蕭長嗣嘆息,從簾子處望向碧綠的草原。
“綠色,可不美哉!?”
“……”
墨九真心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打不過,損不了,關(guān)鍵還能用得著……這樣的男人,除了耍賴,她能如何?
“行,老蕭,你繼續(xù)損著,欠你的……老子不還了。”
一隊(duì)人馬慢悠悠地走著,大家夥兒聽著他倆你來我往的對話,都靜靜無語。這一路上,他們已經(jīng)聽?wèi)T了,不僅不覺得違和,反倒有些得趣兒。
至少有了這個叫老蕭的“掌櫃”在,他們家鉅子變得開朗了許多,再不是前一陣那種隨時會任性搞一回,動不動就要收拾人的樣子了。
人得有人樣兒,會笑、笑罵、會怒……這就是正常人了。
墨家這些心腹弟子,包括墨妄都是看著墨九從臨安蕭家一案中走出來的人,他們對蕭長嗣不僅沒有排斥,反倒越發(fā)地願意親近他。因爲(wèi)除了他,還真的沒有人敢這樣拾掇墨九,既能拿得了她的短,又能軟得了她的心,即能惹得她恨恨發(fā)火,也能逗得她哈哈大笑——
這都是本事
曹元打馬上前,咳嗽一聲,打斷了墨九的話,指著前方山腳下的一排氈制大帳篷,高聲道:“鉅子,看!我們快到了?!?
在大部隊(duì)進(jìn)入陰山之前,曹元已經(jīng)帶著幾個弟子先行進(jìn)入陰山來安頓了。
這次到陰山,他們是行商的身份,並沒有打墨家的招牌。當(dāng)然,這是墨九的決定。雖然避不過有心人的耳目,但避開了墨家的身份,行事會方便許多。
墨九衝曹元點(diǎn)點(diǎn)頭,“辛苦了?!?
“弟子不辛苦?!辈茉@小夥子跟在墨九身邊久了,對她越發(fā)恭敬,指引著墨九的馬匹停在那一排帳篷外面,他狀若無意地瞥了一眼雙眼骨碌碌看草原的玫兒,又小意道:“弟子爲(wèi)鉅子和玫兒姑娘專門準(zhǔn)備了帳篷,旅途勞頓,你們先去沐浴休息,弟子安排人看守。”
墨九“哦”一聲,後知後覺地瞥他一眼,把馬繮繩遞給他。
“怪不得……”
她飽含深意的話,讓曹元莫名有點(diǎn)臉紅。
低頭接過繮繩,他默默退下,正想招呼座下弟子過來,卻見遠(yuǎn)遠(yuǎn)過來一騎。
那人戴著草原人常見的窄檐帽,人未到,聲先到。
“敢問前方可是南榮來的朋友?”
墨九一怔,停下腳步,回頭望一眼,衝曹元沖沖頭。
曹元收到指令,大聲道:“正是,來者何人?”
那人哈哈大笑著,策馬飛奔而來,待走近了,翻身下馬,拱手道:“在下受人之託,捎信來的。”
捎信?曹元狐疑地看他一眼,上前問:“何人來信?”
那人微微一笑,恭順地呈上信件,慢聲道:“蘇赫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