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唯已經離去了,比陳穀雨他們更早離開這座如安城,直接憑虛而去,消失在了白雲悠悠中。當然,他在離去的同時也帶走了如安郡今年過半的發放資源,足夠他修煉很長一段時間了。
而目前這一切郡守府是瞞著外界的,雖然最後終會被發現,但到了那時候,時間已久,發生什麼還不是任由郡守府說了算,歸於天災或是歸於人禍,總之,這一半修煉資源這麼送出去後無人再會懷疑,而且代價也是由下面數百個城池共同承擔著的,根本造不成什麼大的影響。
慷全郡之慨,收益卻是李軒轅自己一人的,怪不得這幾天來郡守大人第一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不僅僅是時唯不會再插手他與陳穀雨的恩怨,更重要的是,他搭上了聖地的關係,只要以後把關係徹底處理好了,還用得著擔心什麼嗎,說不得幾十年後,他李家也將邁出如安,走向離陽總督的寶座。當然,這一切現在還不可多說,李軒轅也清楚,李家的底蘊說到底終歸還是薄弱了點。
李軒轅思考了一天時間,怎麼彌補空缺,怎麼尋找理由,怎麼……在未來扣留出更多的修煉資源,這都是他需要顧及到的,當一切完備之後,他走出了郡守府,準備開始他的報復之路。
侍衛們推開了後院的門,李軒轅高步走進,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亭子裡不安的李向前。
李向前還是有點怕這位郡守的。
不僅僅是因爲心裡有著一些愧疚的小心思,更是一種來自氣勢與底蘊上的壓制。以前在鐵劍城或是寧海城裡自己可以爲非作歹無法無天,可到了如安郡後他便一直剋制著自己,緊跟在李紹元身後,生怕惹出什麼大麻煩。這位郡守雖然是自己本家的伯伯,但是彼此關係早已疏遠,一個嫡系一個旁系更是天差地別,尤其是在演武之後,他知道李軒轅曾經調查過他們寧海一脈,更是躲在客棧裡不敢冒頭,深怕被這位名義上的伯伯找去尋問什麼。
不過在李紹元死後,他們的關係倒是緩和了許多,在他第一天來爲李紹元守夜之時李軒轅還親自過來感謝了一番,縱然只是客套,但堂堂一郡之守的客套也不是誰都能享有的。
李軒轅幾步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向前,在這裡過得如何?這些人苦了你了。”
李向前正疑惑李軒轅爲什麼會來,聽到這話忙說道:“回郡守大人,向前過得不錯,而且爲紹元堂兄守夜,也是向前應盡之義。”
“嗯,不用叫我什麼郡守大人,我們同是李家人,這種自家人的場合,論關係叫就好,別那麼生分。”
李向前微微一愣,隨即心中狂喜,明白過來這是什麼意思,忙跪倒在地恭敬喊道:“大,大伯……”
“哈哈,好,好啊!”李軒轅滿意地點了點頭,四周打望著,直到看見不遠處池水上的亭亭荷葉,忽然嘆了口氣:“向前啊,你知道嗎?這一池的荷葉與那西院裡的銀杏樹,是紹元小時候生日我親自命人種下去的,可是如今,荷葉碧綠,荷花妖嬈,銀杏已經隨風飛舞,而紹元卻沒了……”
“大伯,請節哀啊,保重身子,相信堂兄也不希望大伯如此傷心的。”
“節哀,我若是節哀了,豈不是會讓一些人愈加猖狂!”李軒轅冷哼一聲,將目光放在了李向前身上,有著一絲深意,“向前,我聽聞在演武前幾日,你跟紹元走得很近?”
“是,是啊。”
李向前馬上應道,可是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對了。
“走得很近啊,呵呵,向前,我若是記得沒錯的話,你父親便是寧海城的城主,李峰吧。”
“對,大伯。”
“你們寧海一脈想歸來?”
忽然而來的轉折,李向前的神色頓
時變了變,可是猶豫片刻後,馬上咬牙道:“是。”
他想過否認,可是李軒轅既然忽然提起了這件事,那必然是有過了解的,若是這時候否認,怕是會真的觸怒這位剛認上的大伯,所以李向前回答得很堅定。
這是一次賭博,但他相信,自己能賭贏。
果然,聽到他親口承認,李軒轅依舊神色淡淡的,沒有任何大的反應:“李峰,呵呵,我們小時候倒是見過一面,現在看來,他的眼光也很不錯啊,能夠一眼相中紹元。”
李向前說道:“父親說過,紹元堂兄行事很合大伯,未來繼承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已經承認,李向前索性什麼也不隱瞞了,他清楚,自己說的越多,在李軒轅心裡印象就會越好,反正這些事都是瞞不住的,還不如主動說出來。
李軒轅聽到這話,微微一愣,隨後眼神中露出了濃濃的悲傷:“是,你父親說的沒錯,紹元簡直跟我年輕時候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無論是性格還是天賦,都跟我太像……也許十幾年後,他的確是可以繼承我的位子的,他的那幾位兄長也不一定比得過他……呵呵,但是他死了!”
夏日清晨,陽光和煦,雖然正值酷暑,但是在微風環繞下亭子裡還是有著輕微的涼意,可是此刻,隨著李軒轅的最後一句話吼出,一陣宛如置身冰雪的寒意瞬間從心裡升起,讓李向前整個人都是一個顫抖,差點沒站穩直接跌坐在了位子上。
寒意轉瞬消失,李軒轅面無表情,細細看著臉色蒼白的李向前:“你知道殺死你堂兄的兇手是誰嗎?”
“知道,是陳穀雨。”
“陳穀雨是寧海人吧。”
李向前一驚,頓時趴倒在了地上:“大伯,陳穀雨雖然是寧海城人,可是他身份不明,是去年才入了寧海籍的,而且他在寧海城裡也是無法無天,與學府府主同流合污,無視城主威嚴,這,這事與我寧海實在沒有什麼關係。”
李軒轅淡淡地笑了笑:“起來吧,我還沒說什麼呢,我問你,你堂兄待你如何?”
李向前嚥了咽口水,此刻他想起了李紹元對他的鄙視不屑以及那一個毫不顧忌面子的巴掌,臉上彷彿到了現在都火辣辣的,然後他靜靜說道:“堂兄待我極好。”
李軒轅滿意地點了點頭:“那你願意爲你堂兄報仇嗎?”
“我,我自然想,可是我的實力太弱,根本接近不了陳穀雨……”
“陳穀雨已經被廢去了雷霆經,成了一個廢人。”
李向前偷偷看了李軒轅一眼,馬上裝出滿臉喜色:“是嗎,向前明白了,我一定會爲堂兄報仇的。”
他站起身,往旁邊轉了轉,似乎是在找尋武器,想要直接衝出去找陳穀雨殺了。
李軒轅看著他,雖然清楚李向前多半是裝的,但是心中有這份情誼就好,他阻止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陳穀雨不好殺。”
李向前佯裝不懂:“爲什麼不好殺,他不是已經成了廢人嗎?”
“廢人是沒錯,可是他現在周圍都有人護著,不好下手,而且最關鍵的是一個‘名’字,他身上有著演武第一的稱號,是現在許多人眼裡的如安驕子,這樣的名望之下,我們若是下手了,怕是會自討苦吃。”
“那可怎麼辦?大伯,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啊,堂兄他死得太慘了。”
“哼,我自然明白,陳穀雨,他今日清晨,就在一個時辰前,上了船,準備回寧海城!”
李向前眼睛掙得大大的,似乎是明白過來,同時心裡思緒飛轉,也終於知道之前那個黑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有人會教自己怎麼做,這人估計就是李軒轅了。
“終於要向陳穀雨
下手了嗎?”
李向前心中冷笑,雖然他清楚自己馬上就要被利用了,而且現在也被黑影威脅著,可是他一點也不排斥這件事,在他心裡,早就將一切都歸在了陳穀雨的身上,黑影的附身,他的慘敗,李紹元的慘死,都是因爲陳穀雨,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果然,下一刻,李軒轅看著他說道:“寧海城是你們的地方,我不想看到他再活著離開那裡。”
“可是……大伯,你之前說了,陳穀雨身上有名望護身,我們不好下手啊。”
李軒轅淡淡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李向前心中一凜,明白過來果然李軒轅到了這裡又是煽情又是認親的,準沒好事,是要他們寧海來付出代價了。
他一咬牙:“大伯放心,我回去就跟父親說,陳穀雨在寧海城囂張跋扈,城主府忍無可忍,方纔對其下手,絕對不會牽連到大伯。”
李軒轅聽了這話,凝重的臉色漸漸鬆開,哈哈笑了起來,然後很是滿意地怕了拍李向前的肩:“不錯,不錯啊,哈哈,很好,你們寧海的表現很不錯,你們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不過你們放心,你們是爲紹元報仇,我怎麼會虧待你們呢,放心吧,早有萬全之策。”
李向前疑惑不解。
“陳穀雨是有名望在身,但我們可以破了他的名望,讓他成爲萬民唾棄之人!”
“怎麼做?”
“衝擊官府這個罪名怎麼樣?”
李向前細細思索了下,問道:“衝擊官府的確是很大的罪名,可是陳穀雨也不傻啊,我跟他打過交道,在一些方面,他的理智讓人覺得可怕。”
李軒轅說道:“你跟他打過交道,我也特意派人調查過他,他這個人很矛盾,有時候冷酷無情,有時候又多愁善感,但是有一點我們可以確定,他重感情,這次與裁決觀鬧翻,聽說也是因爲放不下感情之事。”
“大伯可是已經想到了該怎麼做?”
“是啊。”
李軒轅靜靜看著不遠處,然後輕輕伸出了手,往那片水池中覆蓋而下。
李向前頓時感受到了可怕的道力波動,慌忙擡頭看去。
只那一瞬,所有的荷葉在清風中瞬間被撕裂了開來,向著空中激射出去,最後化作了青色的碎片,無助地飄落而下。
像是一陣孤獨的荷葉雨……
“既然紹元已經死了,那這些紀念也隨之去吧。紹元,你放心,我會爲你報仇的,陳穀雨,死定了。”
李軒轅站起身後,向著院外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話,卻是讓李向前全身發寒。
“陳穀雨既然重感情,那我就讓他感情用事,我聽說,他在寧海城裡,還有個妻子吧?”
話已至此,不必多說。
“什麼叫觸怒他……”
“就是讓他發怒,讓他想殺人,讓他徹底宣泄出自己的魔性。”
兩人不同的人,兩句不同的話,在此刻完全契合在了一起。
這是要滅陳穀雨一家啊……
遠處的池塘裡,因爲沒有了荷葉的遮擋,一片寬闊,李向前站在亭子裡,想了許久,然後擡手往著那裡投下了一顆石子。
石子不大,卻足以讓平靜了許久的池塘平靜不再,一圈圈的漣漪盪漾開來,向著四周擴散出去,小小的荷葉碎片在漣漪中無助地退動著,大片的荷葉擋住了漣漪的衝擊,依舊紋絲不動,可是沒有了根,最後也只能隨風而散。
李向前靜靜地看著,眼中的戰慄與懼意最後全部化作了堅定,他輕聲對著自己說道:“打破這片平靜,需要付出足夠的代價,但是我不想死,我要做那顆石子,我只能做那顆石子,我要……活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