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皇帝鬧彆扭,太孫去還算說得過,她一個女人,還是孫媳婦去幹什麼?看笑話不成!
許薇姝第一個反應(yīng),想讓下面的人都閉嘴收聲,全當(dāng)不知道。
無論是因爲(wèi)什麼鬧起來,鬧大了都不好,傳出皇帝和太子不和的傳言,那簡直要朝野動盪的,萬歲爺暴怒過去,說不得也要下封口令。
問題是皇后也在。
許薇姝皺了皺眉,還是讓玉荷幫忙穿戴整齊,也沒坐車,直接讓人撐了傘就向紫宸殿走去。
一進(jìn)紫宸殿,許薇姝的臉色就有些變了。
萬寶泉守在大門口不稀奇,那是萬歲爺身邊伺候了大半輩子的老太監(jiān),在紫宸殿,他就代表皇帝。
但鄭峰鄭公公也在,就有些不對勁。
許薇姝做過女官,知道萬歲爺身邊的鄭公公也是老人,從小就跟著萬歲,跟了三十多年,深得陛下信任,不過,他輕易不在人前顯露,時常爲(wèi)那位主子處理一些不宜聲張的事務(wù)。
有傳聞?wù)f,他是夜行人出身,說白了是臥底,當(dāng)年跟著齊王時,也是齊王的心腹。
雜念一閃,許薇姝面不改色,客客氣氣地打過招呼,萬寶泉就進(jìn)去傳話。
沒一會兒,大嬤嬤出來道:“太孫妃娘娘來了?皇后娘娘在呢,您趕緊過去。”
皇后就在後殿。
許薇姝一過去,就見她臉色灰敗,整個人的精神氣都衰退了下去,如果真按照面相看,她就屬於死氣匯聚中庭,壽數(shù)將盡。回天乏術(shù)。
“姝娘來了?”
皇后嘆了口氣,就讓身邊的宮女給看座。
許薇姝連忙趨上前行禮,才小心地在繡墩上坐下,仔細(xì)一看,皇后的神色恍惚,手裡的茶水冰涼,也不知正想些什麼。
她心裡有點兒難受。雖然和皇后不熟悉。但皇后在宮裡人緣很好,爲(wèi)人公正大方,很得女官們喜歡。
且皇后待她也算不錯。從來都是客客氣氣,就是當(dāng)初她是英國公府的千金時,皇后也沒怠慢。
如今她還不到衰老的年歲,卻命不久矣。
皇后拉著許薇姝的手。低聲道:“你公爹糊塗了,萬歲請孫神醫(yī)給他看病呢。一會兒你過去照顧你婆婆。”
許薇姝輕輕頷首。
就這麼幾句話,她就聽出來,太子病倒,這病有些不對。太子妃怕也不大好。
沒一會兒,前面就有小太監(jiān)來請,皇后才領(lǐng)著許薇姝出了殿門。走去御書房後面。
這算是前朝,時常有大臣出沒。按說除了皇后,後宮女子不該來,不過許薇姝是太孫妃,也在例外之列了。
御書房後面是無卷齋,平日裡萬歲爺累了便去那歇息,這會兒外面站了七八個御醫(yī)。
都是年歲過百的老御醫(yī)。
許薇姝掃了一眼,黃御醫(yī)這在,這位去年就退休,出宮養(yǎng)老去了,這次居然也被召進(jìn)宮來,想必是事兒不小。
還沒進(jìn)門,隱約就聽見萬歲的咆哮聲:“你說說你,你像什麼樣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即便咆哮,他顯然也帶著些隱忍,沒有讓外人介入。
皇后腳步一頓,顯然不知道該不該進(jìn)去。
許薇姝也想往後面縮。
皇帝聽見動靜,停了停,高聲道:“皇后來了?進(jìn)來吧,我有些話要說。”
皇后嘆了口氣,扶著許薇姝的手,一起進(jìn)去。
許薇姝進(jìn)門也不敢擡頭,只隨著皇后行了禮,就老老實實地低垂著腦袋,站在一旁。
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方容跪在門口,臉上潮紅,顯得有點兒病態(tài)。
躺在軟榻上,睜著眼,目光無神,直愣愣地看著帳子上掛的蝙蝠結(jié),也不知想什麼。
還有太子妃也在,同樣跪在軟榻前面,神思不屬。
皇帝看了看坐在一邊,閉目低聲唸經(jīng)的孫神醫(yī),纔回頭衝著皇后道:“太子病了,你讓人把西配殿的抱夏收拾好,讓他住進(jìn)去,好修身養(yǎng)性,調(diào)養(yǎng)身體。”
皇后怔了怔。
許薇姝也嚇了一跳。
西配殿算是皇家人自己的小道觀,皇帝有時候會去靜坐片刻,也會召見道家的高人坐而論道。
可那地方也有好些年沒有人呆過,讓太子住進(jìn)去算什麼事兒?
皇后不敢說什麼,只能應(yīng)了,太子妃不停地哭。
一直默默不言的太子,忽然睜開眼,冷笑地看著太子妃:“你哭什麼?若是不願意跟我,我寫放妻書給你,滾出皇宮去,省得以後一輩子跟著我吃苦受罪!”
他聲音暗啞,陰測測的。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那些個伺候的宮人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退避三舍,恨不得自己變成聾子瞎子。
皇帝瞪視過去,運(yùn)了運(yùn)氣,咬牙切齒,胸腔一鼓一鼓,顯然氣得不輕。
太子卻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目中一片死寂。
皇帝深吸了口氣,忍不住上前兩步,恨鐵不成鋼地喊道:“你這是什麼樣子?你可是太子,我大殷朝的太子,怎麼能去吃阿芙蓉?你應(yīng)該知道,自從前朝之後,阿芙蓉就是禁藥,好人吃了,都會變得不人不鬼,你這個樣子,要怎麼做太子!”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皇帝氣成這樣,周圍所有的宮人都跪下來瑟瑟發(fā)抖。
連許薇姝也感受到無邊壓力,掃了一眼周圍,遲疑了下,還是跟著一塊兒跪了下去,方容握住她的手,沒有說話。
皇后嘆了口氣,走過去拉了拉皇帝,輕聲道:“別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要是太子哪兒做得不對,你打他罰他就是,父子兩個,哪裡有什麼隔夜仇?”
皇帝卻疲憊地?fù)u了搖頭:“我真是失望,怎麼會有這麼個兒子!”
“哼!”
周圍的人都心下叫苦,不知道怎麼安撫帝王的怒氣,太子忽然冷哼了一聲,坐起身來,靜靜地看向窗外,“我是不合格,我是愚蠢,可這還不是父皇你逼我的?”
所有人心裡都咯噔了一聲。
皇帝一怔,慢慢轉(zhuǎn)身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有說錯?”
“我有說錯,當(dāng)年父皇地位不穩(wěn),所以立我爲(wèi)太子,制衡那些大臣,可這個太子,您立得不甘不願,後來我兢兢業(yè)業(yè),無一日不想做大殷朝合格的太子,可父皇您呢?您敏感多疑,我做什麼都是錯,我上進(jìn),你不高興,我習(xí)武,您不高興,您眼裡只有忠王和義王,一早扶持他們來分我的權(quán)柄,您玩起平衡這一套來,玩得高高興興,好吧,您是皇帝,由著您高興就是,就是您說我家韓雙是逆賊之女,逼死了她,我也不能怎麼樣,還老老實實地去羌國做人質(zhì),在異國他鄉(xiāng)掙扎,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多久才能返回故鄉(xiāng)?”
太子忽然大笑,笑得眼淚流淌,“我回國面臨的是什麼?不是您的疼惜,而是更深的猜忌,我一個人在羌國多年,回來卻發(fā)現(xiàn)我的古舊,我的恩師,那些支持我的大臣們走得走,貶的貶,什麼都沒了,連我也一轉(zhuǎn)頭就成了棄子。”
屋內(nèi)一片寂靜。
連許薇姝都懷疑,自己會不會被滅口,更別說那些個宮人,她伸手在方容手心裡寫字——怎麼回事兒?
如今形勢大好,太子這邊算是守得雲(yún)開見月明瞭,怎麼又鬧出這等事!
現(xiàn)在誰都看得出,太子是宜靜不宜動,他佔據(jù)主導(dǎo)地位,合該老老實實呆著。
反正忠王不行了,義王也觸犯了皇帝的忌諱,他只要立得夠穩(wěn),贏面很大,忽然鬧出來,絕對是不智之舉。
方容拉了拉自家媳婦的手,沒有回話。
皇帝這會兒渾身顫抖,臉色脹紅,幾乎是站立不穩(wěn),方容連忙跳起來去扶他。
皇后也湊過去給他順氣,一怒回頭,瞪著太子惡狠狠地道:“還不給你父皇賠罪?真是,真是……”
她終究不是太子的生母,也不敢說太子忤逆不孝的話。
皇帝看了眼方容,見他臉色煞白,身形單薄,滿臉的急切,心中的怒火略微減弱了些許,怒氣收了收,冷聲道:“萬寶泉,今日之事若是有隻言片語傳揚(yáng)出去,你自己知道該怎麼辦!”
萬寶泉冷靜地磕了個頭,惡狠狠地掃視了一眼周圍的宮人,一羣宮人都閉緊嘴巴。
皇帝才踉蹌了下,舉步出門,吩咐門口的御醫(yī)好好給太子診治,又吩咐下面,只道太子病重,沒事兒別來打擾。
有他這句話,恐怕所有人都見不著太子的面了。
許薇姝根本不知道自己來這一趟是因爲(wèi)什麼,她看得出,皇上本來有話說,結(jié)果讓太子一氣,又給吞回去。
方容還不能走,太子現(xiàn)在的樣子,他總不能不管不顧,而且陛下剛離開,鄭峰就來傳信,說是萬歲爺請?zhí)珜O過去敘話。
許薇姝只好一個人回東宮。
她一出門,玉荷就湊過來扶著她慢慢走,順便壓低聲音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通。
今天萬歲爺召見政事堂的幾位相爺,太子和太孫作陪,太子忽然呵欠連天,坐立不安,整個人一副酒色過度的模樣,陛下問了好幾句,他都走神沒聽見,萬歲爺一下子就怒了,大臣們剛走,就把太子罵了一頓,沒成想,太子忽然發(fā)狂,竟然在萬歲爺面前失態(tài)昏倒,這才叫御醫(y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