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夜娃娃
凌晨五時半左右,天已微亮。夜裡的一場細雨,將一切洗刷得異常清新。空氣裡漂浮著一股淡淡的青草的芳香,令人心曠神怡。
在HY大學後花園的一個偏僻小徑處,一對中年男女匆匆溜進了校園。他們家的斑點狗,搖著小尾巴,神氣十足地走到前面。每天這個時間,他們都會來這裡溜狗和散步。因爲學校明確規定,狗不能進校園,所以他們只能趁著人少的大清早,從這個隱蔽處潛入。
“喂,Tom,別亂跑。”男人嚷道。
“這小傢伙越來越不聽話了,叫學校的保安看見了,那可是要罰款的。”女人無奈地搖搖頭。
“都怪你,自從養了這條狗後,我再也沒有安穩地睡過一次懶覺了。你總是這麼早拉我起來溜狗,好像狗比我還重要似的。”男人的臉上流露出不滿。
“我這還不是爲你好嗎?公益廣告上講,早起早鍛鍊,能活到一百歲。”
“算了吧,我寧願少活二十年,也不想再受這份罪。”
“那好吧,你現在就可以回家睡你的大頭覺了。”女人背過臉,冷冷地說。
男人見女人生氣了,急忙陪著笑臉道:“大清早的,生什麼氣呢?我這不是一直陪著你,風雨無阻嗎?”
“那你說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爲了你的健康,難道我做的這些有錯嗎?”女人賭氣地撅起了嘴,餘怒未消。
“好了,好了,是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埋怨,再也不嘮叨了。我改,行嗎?”
女人白了他一眼,忽然目光一轉,驚訝地說:“Tom不見了。”
“放心,它不會跑遠的。”
“那也要找找啊,千萬別叫那些兇巴巴的保安撞見了,聽說前幾天,他們把幾條狗都殺死了,晚上竟然偷偷做起了狗肉火鍋,真是太可惡了……”
男人撲哧一笑,說:“哈哈,聽你這麼一說,我都快聞見一股肉香了。”
“真是的,你就知道開玩笑,還不快找?”女人使勁地推了他一把。
“喂,Tom,Tom……”男人勾著腦袋,開始在一些灌木叢裡搜尋。
“tom,你在哪兒,快出來吧……”
“別那麼大聲,小心讓保安聽見了!不過,我今天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你有沒有聞見什麼怪異的氣味?”
“是嗎?”女人皺了皺鼻子,說,“我什麼也沒有聞見。你不會是受我剛纔說的狗肉火鍋的暗示吧?呵呵,是肉香嗎?”
“不是,你應該知道我是美食家,鼻子比一般人靈敏。”
“你那就是狗鼻子,快說,是什麼氣味?”
“一股血腥之氣。”
“不會吧?大清早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女人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又開始喊道,“Tom,Tom……”
這時候,在花園叢林裡的深處,忽然傳來幾聲狗叫聲,那聲音斷斷續續的,有些像哀鳴。
“可能Tom出什麼事兒了,我們快去看看。”男人抓起女人的手,穿過一片熱帶植物林,向那個聲音來源的方向衝去。
“剛纔那血腥之氣會不會是來源於我們家的狗呢?它會不會慘遭毒手了?”
“別亂猜了,去看看就知道了。”男人的表情也有些緊張。
幾分鐘後,兩人進入了一片茂盛的樹林之中。那些樹木每棵大概都有五十年以上的年齡,高大的樹冠和葉子幾乎將整個天空遮蔽了。幾隻黑色的鳥,撲打著翅膀在數叢中穿梭而過。涼風襲來,那些樹枝和樹葉不停地抖動著,發出奇怪的響聲。
女人不由心跳加快,緊緊抓著男人的胳膊,說:“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別怕,大白天的能有什麼呢?何況Tom還沒找到呢。”男人竭力掩飾著心裡的恐懼和不安。
“Tom,Tom……”
正在這時,不遠處又傳來一些“吱吱”的聲響,還有急促喘息的聲音。女人貼著男人更緊了,手死死地抓著男人的胳膊。男人深呼吸幾口氣,壯大膽子,循著聲音走過去,然後撥開一片茂盛的樹葉……
血,那條斑點狗的嘴角正流淌著一股鮮紅的血。
“Tom,你怎麼又咬老鼠了?”男人厲聲道。
“嚇死我了!我還以爲它被保安殺害了呢……真討厭,快跟我回去!快點!”女人手舞足蹈地跺了幾腳。
那隻狗怯怯地放下口中的老鼠,縮著尾巴回到女人的身後。
地上躺著好幾只老鼠的屍體,染紅了一片,並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跡,顯得格外觸目。還有一隻垂死的老鼠正趴在屍體堆裡掙扎,鋒利的黃色門牙閃著潮溼的亮光,發出尖銳的“吱吱”聲。
爲什麼有這麼多血和老鼠?
男人沿著血跡的方向,繼續向前走了幾步。就在他定眼的一剎那,腦袋裡嗡的一下,渾身的汗毛孔瞬間張開了。他想跑開,但是,雙腿彷彿被死死地釘在那兒,一步也挪不動。
“怎麼了?”女人跑過去,緊接著是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震徹整個樹林,連空氣都在跟著劇烈哆嗦。
男人胃裡一陣翻騰,扶著一棵大樹撕心裂肺地吐了起來。
在他們面前,分明躺著一具女屍,更重要的是—她沒有了頭顱。脖頸處的血窟窿邊,幾隻碩大的老鼠正在啃食著碎肉……
凌晨六點多,安七七正在吃早餐,手機鈴聲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他馬上接通了電話。
“七七,我是小南,HY大學後花園發現了一具無頭的女屍,金組長叫我通知你立即趕來現場調查……”
“OK,我馬上趕到。”安七七放下面包,抓起牆上的風衣,飛一般衝出早餐店,然後鑽進了車裡。
他那輛“現代”的破車,吭哧幾下,一溜煙向前奔去。
安七七把車開得飛快,他幾乎是欣喜若狂了。在他接觸到的這麼多案件中,第一次碰見這樣重大的兇殺案件。他暗暗慶幸金組長能給他這次接觸案件機會,無論怎麼樣,他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說起來,這是他第二次跑到HY大學辦案了,前幾天那件宿舍偷竊的案子並沒有得到上頭的重視,結果是不了了之。不過,那個叫何智穎的漂亮女孩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當他的車子來到出事現場路邊時,早已佈滿了好幾輛警車。車頂緊急燈在清晨的空氣中閃爍著令人心驚慌的光芒,十幾個警方工作人員正在現場走來走去,一條條藍色的封鎖長帶已把現場封鎖起來,還有幾個警察正在推開一些想上前採訪的記者。而一些身穿白衣口罩的法醫們正小心翼翼地在周圍取證。
安七七下車,出示了一下警官證,接著越過警戒線,趕到出事現場。
“七七,你總算來了。”矮個子警察神色焦慮地向他走來。前面忘記介紹了,他叫姜浩南,一直是安七七的搭檔。
“小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女人被殺了,頭也被人割掉了,現在暫時很難確認死者身份。”小南神色凝重地說,再道,“你先過去看看吧!檢驗科的人正準備把她的屍體送去化驗室。”
周圍有人在忙著攝像,還有人在收集指紋。
安七七走過去,蹲到到屍體前,定神一看,只見一具胖胖的屍體躺在一片草叢中,沒有頭的脖頸上空蕩蕩的,模糊的血肉中暴露出悽白的頸骨。幾隻碩大的老鼠屍骸,橫七豎八地躺在不遠處。一片片暗紅色的粘稠狀液體瀰漫在潮溼的青草上,腥氣隨著溼潤的空氣撲上來,令安七七感到一陣噁心。他皺了皺眉,把目光瞥向別處。
這時,小南帶著兩個中年男女走過來。
“這兩位是發現屍體的第一目擊證人,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他。”小南說。
“你好,請問你們發現屍體是在什麼時間?”安七七站起來,望著這對驚魂未定的中年婦女。
“大約是凌晨五點四十五分左右。”女人搶先說。
“你們這麼早來這個偏僻的地方幹什麼?”
“警官,我們是來溜狗的,每天都來……在這周圍想找個環境優美的地方還真不容易,學校禁止帶狗進入校園,所以我們只好選擇大清早了。”
“那又爲什麼到這個樹林裡來?”
“其實發現屍體的是我們家的狗,它喜歡逮老鼠,我們跟著就過來了……誰知道竟然遇見這麼恐怖的事情,早知道就不去了……”
“噢,我知道了,謝謝你們對我們工作的支持。”安七七點點頭,又問小南,“現在掌握了什麼初步情況?”
“死者身上沒有留下任何財物,現場也沒有什麼證物,許多可以調查的蛛絲馬跡都被昨夜那場大雨洗刷了,不排除是搶劫殺人。從法醫和其他警員初步勘查的結果來看,死者年齡在四十多歲左右,遇害的時間應該是昨夜,大概是十一點前後的那段時間。死者首先是被割斷喉嚨管而死的,然後被拖到這裡,又被割掉了頭。兇手作案手法相當殘忍……”
安七七心裡一寒,不解地問:“爲什麼要割去死者的頭呢?”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不過,我想有三種可能,一是兇手擔心警察查出死者身份,故而割掉她的頭,做到死無對證。二是,兇手認識死者,之前有什麼深仇大恨。三是,兇手是個變態的殺人魔鬼……”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查出死者身份。還要找到……那顆人頭!”
“呵呵,七七,你現在說話口氣越來越像金組長了。”小南笑道。
“對了,金組長怎麼沒有來?”
“你不會不知道兩年前的校園慘案吧?他的弟弟金仁玄就死在這所學校裡,據說從那時候起,他就再沒有踏進HY大學半步,也許是害怕觸景生情吧。”
安七七緊鎖眉頭地想了一會兒,說:“那個案子我略知一二。我還知道,我們上次去的那間宿舍,是他弟弟的女朋友生前住過的。自從何智穎報案後,我去警局檔案室翻過兩年前的案卷。”
“你還真是努力,難怪金組長叫你來辦案。”
“咱們是搭檔,應該共同努力纔對,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也是該證明自己的時候了。”
“對,一定要努力把案子破了,讓金組長和同事刮目相看。我們難得接觸到這麼大的刑事案件,必須抓住機會。”小南信心十足地說。
“那好,我們要儘快聯繫到死者的家人。你查一下最近兩天,包括最近幾個小時內,有沒有人去警察局報案尋找失蹤或者離家出走的家人。”
“嗯,好的。”
“還有,要通知HY大學的有關領導,留意校園裡的可疑人員,因爲兇手晚上能摸索到這個地方,表明他對此地一定很熟悉。”
“這個已經通知了有關學校領導,他們很震驚,答應會全力配合警方破案。你先在這裡看著,我回去向金組長報告了。”小南轉身離去。
“奇怪,可那顆頭究竟在什麼地方呢?”安七七自言自語道,無意又回頭望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突然,一陣莫名的頭暈竟直涌而來,全身也一陣陣冰冷,不知爲何,他恍惚覺得跟死者好像有些似曾相識,但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一會兒,另一位警察走過來,說:“學校剛打電話來說,他們的14號女生宿舍樓一夜未鎖,懷疑那位女管理員昨夜失蹤了。”
安七七一愣,望著那個死者胖胖的體形,恍然大悟道:“沒錯,應該就是她。”
14號女生宿舍樓門前被圍的透不過一絲風。
此刻,許多女生聚集在一起,好奇地注視著幾個神色嚴峻的警察。這個兇殺案猶如一顆重磅炸彈在女生宿舍樓裡爆炸了,每個人都看起來惶恐不安。
安七七走在最前面,顯得從容而鎮定。
管理員的房間被打開了,警察開始了職業性搜索。
空氣很悶,讓安七七的呼吸有些難受。他注意到陽臺邊的一扇窗戶已經打開,地上有幾本書被風吹得凌亂不堪,還沾有少量的水分。很顯然,昨天下雨的時候,主人並沒有關窗戶。房間佈局很簡單,僅僅擺著一張桌子和一張牀,桌子上有一張合影,安七七辨認好久,才認出那個漂亮的女子有些像那個胖胖的管理員。她在照片裡冷冷地看著他。
“看,這裡有個壁廚。”一個警察忽然叫道。
“打開它。”
瞬間,有個可怕的猜想在安七七腦海裡一晃而過:那個女屍的人頭會不會是放在這裡呢? www ?тtkan ?C〇
隨著壁廚被漸漸拉開,所有人的精神也愈加緊繃。然而,大家的預期心理卻慢慢落空,因爲他們並沒有看到那顆遺失了的人頭。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壁廚裡面堆滿了錫箔和冥銀。
“這太不可思議了,她的房間怎麼放著這個?”警察嚷開了。
安七七怔怔地看著這些東西,又想起了那個靈堂和那個叫“晴天娃娃”的小布偶。
失去頭顱的女管理員、晴天娃娃、靈堂和死去的申美萱之間到底存在什麼關聯呢?
這會不會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
牀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一件未完成的毛衣安靜地躺在那兒,它永遠也不會被完成了。安七七拿起毛衣,忽然感覺從裡面滾出一個圓形的東西來,像一個嬰兒的腦袋。
那是一個人嗎?連眼珠子也不動一下。他吃了一驚,再一辨認,原來是一個晴天娃娃,也就是池惠美所說的鬼娃娃。
它大而詭異的眼睛正注視著他。安七七立刻產生了一種心被揪住的奇怪感覺。他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被一個小玩意兒嚇到了。
正在這時,一個輕盈的身影從門口閃進來。
她的臉色很差很青白。
“何智穎小姐,我們又見面了。我正打算給你打電話呢,沒想到你自己找上門了,真是太好了!”安七七笑道,覺得有股特殊的氣息正向他撲來。
何智穎忙低下頭,停頓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事實大概如此吧,死者的身體跟她很吻合,現在法醫正在做DNA鑑定,相信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安七七邊說邊扯掉手上的白手套。
何智穎的肩膀一陣抖動,聲音有些沙啞道:“爲什麼?爲什麼?昨夜她還好好的。”
安七七很奇怪地看著她,似乎察覺出了什麼。他剛要問,又聽何智穎說:“難道……難道正如她所說,這是鬼娃娃的詛咒,我們都會死的?”
“何小姐,你怎麼了?”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在夢中,我忽然聽見隔壁傳來‘嗚……嗚……嗚’的聲音,就像一個女人在哭泣,斷斷續續,時隱時現。那時候,我的心都提了起來,把頭埋在被窩裡不敢動彈。隨後,那哭聲又消失了,停頓了大概幾秒鐘,又傳來了‘咚咚咚’敲門的聲音。令我不安的是,敲的竟然是我房間的門。三更半夜,誰會在外面敲門呢?我開口問了幾聲,門外的聲音立即消失了。猶豫半天,我還是鼓足勇氣下牀,開了個小門縫。在門縫裡,我看見了樓下那個女管理員的背影。我叫她,她沒回頭。接下來,我終於看清楚了……我看到她的頭……她……她正提著自己的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那個血淋淋的人頭,睜著沒有瞳孔的眼睛,衝我露出了詭異的微笑……”說到這裡,何智穎的聲音開始亂顫。
安七七瞪大著眼睛,似乎無法理解這一切。他發覺自己的情緒不知爲何忽然變得很低沉低沉。全身發寒。
“不,那畢竟是你的噩夢罷了,她的死並不是受到了什麼詛咒,是被人謀殺的。”安七七隻能這樣安慰她。
“可爲什麼我醒來後,這些卻變成了事實?”何智穎猛然擡起頭,目光死死地落在牀上的晴天娃娃上,喃喃自語道,“也許……是我們打擾了她,她要報復。我們會死的……”
“別傻了,這不過是一起謀殺,世界上每天都會有類似的案子發生,或許是巧合而已。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兇手逍遙法外的,真相總有一天會大白天下的。”
何智穎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哆嗦著說:“我真的有些害怕。”
“別擔心,有我在呢。”安七七對她點點頭。
過了許久,何智穎才漸漸冷靜下來:“不好意思,剛聽到她死去的消息,我太過緊張了。”
“沒關係,我完全可以理解。”安七七微微一笑,又問,“昨晚你是不是見過她?”
“是的,昨晚我出宿舍門時,無意撞見她提著一個籃子,匆忙向什麼地方走。我當時覺得很好奇,就悄悄跟了過去,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可惜後來因爲約了一位朋友,就跟丟了。唉,假如我能堅持更下去,事情也許就不會這樣了。”何智穎嘆息道。
“你跟蹤的時候大概是幾點?”
“嗯,讓我想想……應該是十點半左右。”
“你當時有沒有發現周圍有什麼可疑的人?”
“沒有。”
安七七緊鎖眉頭地想了一會兒,說:“你約的朋友是誰?能告訴我嗎?”
“這對案子很重要嗎?”
“哦,不,我只是隨便問問,你不說也沒關係。”
“他叫宋小默,是一名中國人。”
“有時間能介紹我認識一下嗎?我是一位中國迷。”
“好的。沒什麼事情我先走了。”
“對了,何小姐,麻煩你有時間到警察局錄個口供怎麼樣?”安七七笑著說。
“該說的,我不是都說了嗎?”
“呵呵,那算了,到時候我親自給你錄口供吧,地點可以選擇一些幽雅浪漫的地方,比如咖啡廳,小酒吧這些地方。我請客,怎麼樣?”
“你想約我的話,就直接說啊,幹嗎非要這麼拐彎抹角的。”何智穎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七七的臉刷的紅了,呆在原地,窘得像一尊石膏。
“七七,你發什麼呆啊?”一個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猜他是想戀愛了,你們看他那表情,哈哈哈……”另一個警察插嘴道。
“去去去,別在這裡開玩笑了,趕緊幹活吧。”安七七回過神來,又重新戴好乳白色塑膠手套。他把那個晴天娃娃,輕輕放進一個透明的袋子裡。
這個小小的玩意兒,已徹底勾起了他的興趣。他曾聽一位朋友開玩笑說,被前人使用過的東西是有靈性的,它能保佑人,也能害死人。
“安七七,坐吧。”金仁彬組長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謝謝金組長。”
“其實,你也算是我們刑偵組的一員,但一直沒有融入到我們的羣體裡來。我知道這一年以來,你一直在辦一些底下的小案子,從來沒有參與過刑偵組的大案子,我也沒有對你委以過重任……你一定有什麼想法,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金組長冷峻的目光落在安七七的臉龐上。
“金組長,能爲警隊服務,是我的光榮。對於上面的安排,我從來沒有任何怨言。”安七七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於這個上司,他一直存在著敬畏。金仁彬組長,雖然只有三十二歲,但卻是一位相當出色的警官。他本人現在是警局裡最年輕的刑偵組組長,幾年下來,屢破奇案,從來沒有失手過,連首爾警務廳的長官都對他讚譽有加。
金組長示意他坐下,停頓了一下,緩緩地說:“之所以把你放在下面處理一些小案子,一方面是對你進行考察,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加強你自身的鍛鍊。刑偵不是兒戲,不能允許有任何的差錯。特別是對重大案情的處理,不要僅憑主觀臆斷去推測,是要耐心地深入現場進行勘察。同時,也不能讓假象干擾你的判斷……你明白嗎?”
“明白,我一定不會讓組長失望。”
“這次HY大學這個兇殺案我決定叫你跟小南,協助我一起去偵破,有沒有信心?”
“有!”安七七乾脆利落地答道。他期盼這份富有挑戰性的工作已經很久了。
“好了,言歸正傳吧,現在談談你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安七七醞釀了一番,說:“首先,爲什麼被害人的頭部被割去了呢?以一般的觀念來看,這麼做是爲了增加警方對被害人身份的判斷難度,以此來阻礙調查。但是這次的兇手好像並不是想隱瞞什麼,屍體的身份不是很快就被確認了嗎?如果他真想這樣做,大可把屍體藏匿在一個更隱蔽的地方,沒必要就丟在那裡。以現代醫學的水平,完全不必僅僅憑頭部來鑑定一個人的身份。”
“不錯。”金組長點點頭,問,“會不會是搶劫殺人呢?”
“這個我也曾想過,但從死者池惠美當時的衣著打扮來看,她不像是個有錢人。據最後見過她的目擊證人說,池惠美當時提著一個籃子,裡面放著燒給死人的錫箔和冥銀。何況,假使是搶劫的話,沒有必要去冒險殺人,並採取割掉死者的頭顱這樣殘暴的方法,除非是有過什麼深仇大恨。”
“你說的是復仇?有這方面的可能嗎?”
“從調查的結果來看,這個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死者池惠美的親人們大多在一次日本海嘯中喪命了,唯一有可能活在世上的是她的女兒。不過已經失蹤了十多年。這十多年來,她曾經多次報案尋找女兒,但都沒有結果。池惠美生前很少跟人打交道,平時說話行事相當謹慎,應該不會跟人結怨。宿舍樓的女生普遍對她評價不錯……”
金組長沉吟了一下,說:“小南推測,有可能兇手是個變態殺人魔,你覺得呢?”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是,一般這類兇手喜歡採取連環殺人的手法,不會僅僅是這一起。兇手大多精神狀態異常、心智發展扭曲、主觀意識伸張,爲了尋求某種刺激,會一次又一次地作案。就像《沉默的羔羊》裡面,兇手比爾是一名專剝女性的皮的變態殺人魔鬼,受害的女性達五人以上……”
“不過,據我所知,國內最近幾個月沒有出現此類案件。”安七七繼續往下說。
“噢。”金組長皺了皺眉,又問,“那麼,你覺得還有什麼可能性?”
“截止目前,我還沒有理出什麼頭緒。那顆人頭遲遲沒有找到,兇手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包括兇器。他是個很狡猾的對手,選擇的時間是在下雨前,之後的一場雨將所有指紋和線索都抹去了。而那個時候HY大學恰恰也停電了。真是神不知鬼不覺。這不知道是運氣,還是天意。不過,我在死者的房間裡找到了這個?”說完,安七七從包裡掏出那個晴天娃娃。
金組長愣了一下,有些錯愕地問:“這……這不是日本人的玩意兒嗎?”
“沒錯,她叫晴天娃娃。是一種日本小布偶。”
“這跟案子有什麼聯繫嗎?”
“死者池惠美的丈夫是日本人,她應該很熟悉這種東西。記得上次,我去HY大學的時候,曾親眼目睹她望見這個東西時候的驚慌表情,至少是包含某種意義的。這個東西的出現,一定是表達了什麼含義。我隱約覺得它跟這個案子之間應該有什麼聯繫。”
“哦?那你下一步該怎麼辦?”金組長若有所思。
“我決定再調查一下兩年前的HY大學校園慘案。”
話音剛落,金組長的臉色突然變的很難看,冷冷地說:“有這個必要嗎?”
“我覺得那個靈堂很可疑,上次沒有調查清楚,這次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有,那個死去兩年的申美萱一定跟池惠美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別說了!”金組長厲聲打斷了安七七的話。
平時性情溫和的上司一下子變得怒不可遏。
安七七嚇得趕緊低下頭,不敢正視金組長的眼睛。他想,大概是這個案子又勾起了金組長埋藏在心底很久的傷心事。在那次校園慘案裡,他的弟弟金仁玄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金組長咳嗽了一聲。
片刻,小南推門進來了。
“七七,原來你也在這兒啊,我正準備去辦公室找你呢!”
安七七用餘光偷偷瞥了一眼金組長,沒敢出聲。
小南馬上覺察出氣氛有些不對,趕緊開口道:“金組長,剛纔HY大學有位男生宿舍樓的管理員,打電話來說,昨夜十二點半左右,有一位住520房間的男生很晚纔回去。他覺得有些可疑。”
“嗯?”金組長站起來,忙問,“具體有什麼疑點沒?”
“他的手上抱著一個盒子。”
“盒子?”安七七在心裡默唸著這兩個字,腦子裡卻不斷地浮現出那個女管理員的樣子,還有她那顆血淋淋的頭。
“那好,你們抓緊時間去找這個人,查清楚他昨夜到底做了什麼,當然,要特別留意一下那個可疑的盒子。”金組長強調說。
“好,我們現在就出去。”安七七跟小南相繼走出了房間。門輕輕地關上了。
金組長掏出一根菸,緩緩地點上。在煙霧繚繞中,他茫然地仰望著天花板,一種難以抗拒的孤獨感包圍了他。剛聽到申美萱的名字時候,他的腦子裡掠過了許多東西,他首先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兩年多了,他經常會在夢中想起那個悲慘的場面。那些可怕的記憶不斷地折磨著他,伴隨著他。
那是永遠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