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空氣悶得透不過一絲風,安七七靠在桌子旁,愁眉不展,小南和幾個警員坐在椅子上,一臉凝重。
在沉默半晌後,安七七開口了:“真是抱歉,這個案子到現在還沒什麼眉目,搜查工作毫無進展。金組長已經對我們的辦事效率產生了懷疑。大家最近有什麼新的線索沒?”
“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去女生宿舍樓裡,那個管理員說過的話嗎?”小南提醒道。
“什麼?”
“詛咒……鬼娃娃的詛咒!”
“不,不可能!”安七七搖搖頭,“這太不科學了!人都死了,難道還能殺人嗎?”
小南遲疑了一下,說:“我曾在一本美國科學家的書中瞭解到,世間有許多的力量都遠沒有被我們人類所認識。比如百慕大‘魔鬼黑三角’的失蹤之謎……按照能量不滅定律,很難否定人死後其所擁有的能量就隨之消失,而有可能會通過一些載體殘存下來,並影響到他人的思維乃至生活……”
“那你的意思是說,申美萱的精神和意志已經注入到這些鬼娃娃身上了?或者說,靈魂附體了?”
“對不起,我只是隨便說說,胡思亂想來著。咱們警務人員怎麼能被這些東西蠱惑呢?開個玩笑娛樂一下罷了!”小南咧著嘴笑了。
“我看你小子是欠扁!”安七七擂了小南一拳,嚴肅地說,“現在,從我們掌握的少量線索中做個分析假設,你們覺得誰的嫌疑最大?”
“宋小默!”
“按理說,我也認爲宋小默有可能是殺人的兇手。但這隻僅僅是從做案時間上來講的,至於犯罪動機嘛,暫時是個謎!”
“那個宋允兒呢?這個人的疑點也很大。”
“可奇怪的是,我們卻查不到這個人的任何相關資料,所以不知道她是從哪來的。”
“是啊,這個神秘的人物到底是誰呢?還有,忘了告訴你們,上次我們在墓地找到的黑色粉末狀物質,初步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化驗師確認裡面不含骨灰,而是粗棉類布料焚燒後留下的灰燼,那個帶‘4’的標籤,還在進一步確認中……”
“那宋允兒埋這個東西有什麼意義呢?”小南抓抓頭,又重重嘆了口氣,“這還不夠……如果沒有進一步的線索,根本無法展開調查行動。”
“別泄氣,我們或許可以從宋小默那兒找到缺口,至少我預感,他跟這起兇殺案是有聯繫的……”
“對了,我們現在要去一趟火葬場,看能否再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午夜的城市更顯得昏黃,在燈光的照射下,骯髒的灰塵鋪滿了天空,路邊建築物的輪廓把夜空割裂出無數支離破碎的線條。路上的車不多,但速度都是非常的快,安七七駕車的技術很好,連續越過好幾輛車,一路向火葬場而去。小南的呼嚕聲使車廂裡迴盪著寂靜的旋律。
安七七的手機突然響了。
“你好,安警官,可以跟你聊聊嗎?”何智穎的聲音傳了過來。
“嗨,好久不見了,今天怎麼突然想起我了?”安七七笑道。
“你現在忙嗎?我想跟你當面談談!”
“現在?”安七七心裡泛起些莫名的衝動,但很快說,“真是不巧,我現在有公事要去辦一下!”
“那好吧,不打擾你了,再見!”何智穎說完,轉眼掛斷了電話。
安七七愣了愣,心裡不禁有些嘀咕:何智穎到底想跟我聊什麼呢?難道她發現了什麼?莫非這裡面還有什麼隱情?
“瞧你小子的表情,是不是那個何智穎小姐給你打電話了?”小南從夢中醒來。
“是啊,她好像想對我說些什麼?”
“那還不快去找她?多好的機會啊!”
“不行,呆會兒還要去火葬場找線索,不然很難向金組長交差的!”安七七正在犯難,倒車鏡裡倏然映出一個影子,似乎還是個很熟悉的人影。他探出頭,只見何智穎正佇在立交橋上。
“咦,怎麼在這裡遇見她了?”安七七揉揉眼睛,沒錯,就是何智穎。
“現代”車在路邊平穩地停下。
何智穎詫異地回過頭,眼神中迸射出的恐懼似從她的骨髓深處發出,讓安七七忽然有了些不安的感覺。
“看來我是多餘的人了,你們好好聊聊吧,我下車好了!至於那案子,明天再去吧,晚上偷偷摸摸去火葬場蠻恐怖的!”小南邊說,邊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安七七沒阻攔他,衝何智穎道:“請上車,不介意晚上陪帥哥兜風吧?”
“謝謝!”何智穎撩了撩長髮,緩緩鑽進車裡。
“你面色很不好,是不是最近經常失眠?”
何智穎並不回答她,目光始終凝視著車窗外,隔了一會兒問道:“那個宿舍管理員真的被人割下了頭?”
“沒錯。”安七七對何智穎提起這件事感到奇怪,“我們搜遍了所有角落去尋找那個失蹤的人頭,最終都無濟於事……”
何智穎聽得很專心,忽然道:“我能看看她的屍體嗎?”
“爲什麼?你今天找我就是爲這事兒?”安七七望著她的神情,充滿了狐疑。
“是的,我確認下她是怎麼死的?”
“這……有什麼問題嗎?”
“不,我不相信就這麼簡單!”
“那你是怎麼看的?”
她避開安七七的目光,遲疑半晌後,從牙齒裡憋出幾個字:“是……鬼……殺……人!”
安七七的身子不自主地僵硬了一下,他猛然發現何智穎的臉色實在是太白了些,在晚上看來,簡直就是煞白了。他只覺得眼前的女孩,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
“我知道你一定以爲我是胡言亂語。可是你知道嗎?我最近一直被鬼纏著……我媽媽曾告訴我,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鬼纏過。那時我六歲,得了一場大病,一直咳嗽不止。有一天深夜,我媽媽半夜醒來,忽然看見我死去的爺爺來看我了,牆壁上出現一個黑黑的身影,那是幽靈的身影。我媽媽求我爺爺,不要嚇著了孩子……我爺爺聽完便走了,緊接著我的病就好了……那個鬼,就是我爺爺!”
“別嚇唬我,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
“你真沒見過?”
“沒有。”
“也許早見過了,”她停了停,“只是你沒意識到。”
安七七皺眉,何智穎的話他實在聽不明白。他很清楚自己是一名警察,怎麼能相信什麼鬼神之說呢!
“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你今天怎麼了,怎麼會提起這些事情來了?”
女孩的淚水隨之溢了出來,幽幽地說:“因爲……我剛剛收到了……鬼娃娃!”
夜空漆黑如墨,密集的雨點砸落在林木間,發出奇怪的聲響,身後的丘陵地勢起伏,黑得深邃無邊,偶爾有電光蜿蜒爬過,看似悠遠的山林忽地逼近眼前,彷彿有猙獰的妖魔藏身其中,隨著閃電飛舞。
“現代”車駛進了火葬場,在管理處的門邊停了下來。安七七把黑傘舉在何智穎的頭頂,緩緩地扶著她下車。因爲事先給火葬場打過招呼,管理處的人一聽是警方來辦案,相當的配合,還專門派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給他們帶路。
半夜時分,望著黑沉沉的高大煙囪,安七七心裡涌出難言的滋味。雖說自己來過不少這種地方,也跟不少死人打過交道,但跟一個女孩來這種地方還是第一次。這真是一次荒誕而又讓人心驚肉跳的體驗。其實他本可以拒絕何智穎的要求,但不知道爲什麼,一望見她憂傷的眼神,他的心就軟了。考慮再三,他還是決定帶她來見見死者,至少能向她證明,死者並不是“鬼”殺的!然而,又有誰能分辨得出,鬼殺人和人殺人之間的不同呢?
雨突然停了。
一條孤零零的小路在黑色的夜色中延伸,彷彿越來越窄。周圍幾乎沒有人,只有偶爾推著遺體的手推車“咕隆咕隆”地滾過,消失在幽深莫測的黑夜中。如此恐怖的夜讓安七七在一瞬間恍惚回到幾年前,那時他和樸恩熙都在上高中,有一天跑到了停屍房裡,夜半三更的時候,裡面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到了!”小夥子指著一間平房前說,“那就是停屍房了,這裡有鑰匙,停屍櫃上有死者的姓名和編號,你們自己進去吧。”
“你不跟我們一起嗎?”安七七問。
“不……不去了!”小夥子閃爍其辭的,好像有所顧慮。
“到底有什麼?你這火葬場的工作人員,還怕這個?”安七七覺得好笑。
“天太晚了,一般在十二點這個時間段我們是不進去的,平時只有樸大叔在裡面值班。他今天恰好請假了,對不起,我真的幫不了你!”
“樸大叔難道就不怕嗎?”安七七順便點了根菸,以此來確認自己的身份和膽量。他想,我必須保持鎮靜,千萬不要有任何的膽怯和害怕,不然呆會進去,會搞得他在何智穎面前沒有臉面的。 wωw? ttκǎ n? C○
“他纔不怕呢!他在這裡這裡工作二十幾年了,再離奇的事情也見過。”
“說來聽聽吧!”安七七饒有興趣地問。
小夥子猶豫了半晌,低聲說:“……大約在兩年多前,我們這兒送來一具屍體火化,是個女的。我們按照程序先看了她的死亡證明,於是我們便準備工作了。負責火化的就是樸大叔。其實所有這件事情都是這個樸大叔講給我的,他這個人一向忠厚老實,從不胡扯瞎編,我絕對相信他告訴我的絕對是事實,不會有任何虛假的成分。”
“據樸大叔講,那個女孩皮膚很白,樣子很美,想必生前應該是個很漂亮的人。他感到很惋惜,不相信似的摸了摸女孩的鼻孔,確定沒有呼吸的,毫無疑問是個死人。可就在那時,他忽然發現那屍體竟顫抖了一下。樸大叔嚇壞了,他以爲自己眼花了,便搖了搖頭,轉身去打開爐門。”
“等他準備好一切回身時,猛的他看到那屍體竟睜開了眼睛,那是極其可怕的眼睛,瞳孔裡面似乎充滿了幽怨,迸發出血紅的光芒……”
“樸大叔嚇得當場昏死在地,他幹了幾十年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從未遇到過如此離奇的事,他甚至想,難道是老天爺在處罰他吧,是不是他乾的這個工作做孽太多?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醒了過來,掙扎著站了起來。他又鼓足勇氣朝那屍體望了一眼,發現屍體還躺在原地。難道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是不是幻覺?樸大叔已經顧不得多想了,他只想趕快處理掉這具令人恐懼的屍體。”
“他重新整理好一切,閉著眼睛把那屍體推進了熊熊燃燒的火爐之中。他心裡不停的在叨唸上帝保佑。隨著樸大叔關上爐門,這時他忽然聽到爐內傳來撕心裂肺般的呼號,那聲音像來自地獄般恐怖……”
小夥子長長舒了口起,他總算講完了這個詭異離奇的真實事件。
安七七聽完後也沉默了很久,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衝何智穎說:“走吧,我們該進去了!”
已是凌晨一點了,雨下不停。這是古代計時的子時,陰陽交替的時刻,意志空虛,靈魂縹緲,陰寒與邪氣最容易侵蝕的時刻。
停屍房像怪獸一樣蹲在黑暗中,房前有一盞燈,發著慘白的光。
安七七領著何智穎走上了臺階,他明顯感覺何智穎的身軀有些顫抖。他提醒她儘量想一些生活中美好的事情,以此來抵消對鬼魂的恐懼心理。
打開鎖,門縫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裡面黑洞洞的一片,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電燈開關,幸好何智穎早有準備,把隨身攜帶的手電筒交給了安七七,但手電的光並不強勁,只隱隱照出一條走廊來。
“後悔的話還能退回去。”安七七說。
話音剛落,只見何智穎一步邁了進去,全無剛纔的畏懼神色,嘴裡叫嚷著:“阿姨,你在哪兒?叫我見見你的頭!”
“你不要出這麼大聲,會對死者不敬的……”安七七叫苦不迭,開玩笑道,“即使真有鬼,也被你嚇跑了!”
何智穎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房子裡有一股很濃的消毒水的氣味。屋裡的大部分空間都被停屍櫃佔據著,像抽屜一樣的停屍櫃一共五層,每屋有十幾個,每個抽屜裡是否都裝著死人不得而知。
安七七在櫃前彎腰看著編號,忽然聽見旁邊“嘩啦”的一聲響。
原來,何智穎把一個抽屜拉出了一大截。
安七七硬著頭皮望過去,只見停屍櫃裡現出一個死者的頭部,一張沒有血色的蒼老的臉,上下牙緊咬著,彷彿很痛苦的樣子。
“何小姐,等我先看看再說,你別隨便打開這裡的抽屜,小心會爬出些什麼……”安七七望了何智穎一眼,無可奈何地說。
“哦,好吧!”何智穎將那個停屍櫃的抽屜輕輕推了進去。
猛然間,手電熄滅了,四下頓時漆黑一片,一陣強烈的寒氣瞬間罩住了安七七。他深吸了一口氣,但寒氣並沒有散。
“壞了,好像沒電了!”安七七搖晃著手電筒,怎麼按都沒有反應。
沉默了一會,他忍不住問:“何小姐,你在哪兒?我看不見你了!”
四下一片死寂。
何智穎沒有回答,像忽然消失了似的。
“何智穎,你在嗎?玩兒什麼花樣呢?快回答我!”安七七的聲音有些發顫。
又是一陣無聲無息,安七七被孤獨和恐懼攫住,度秒如年。
安七七正要再次叫喊時,一個輕微的聲音傳來:“噓!別出大聲!”
謝天謝地,正是何智穎的聲音!
“你怎麼了?”
“我覺得有一點不對勁,你聽……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你說……管理員阿姨會不會變成鬼了?”何智穎的聲音非常輕,但在安七七的耳朵裡似雷一般炸響。他豎起耳朵,仔細分辯到底是什麼聲音。警察遇事的反應能力比普通人都要強些,但是他卻什麼聲音都聽不出來。
安七七勉強笑了笑,“你啊,就是心理作祟。世上本無鬼,庸人自擾之。好了,我們儘量找到電燈的開關,這裡真是太黑了……”
就在這時,黑暗中又傳來“啊—”的一聲怪叫。
“何智穎,什麼事?”安七七頭皮發麻,只覺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邊。
“你……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何智穎來不及解釋,驚恐發問。
“什麼?”
“這……這個……抽屜裡……”
“這麼黑,你能看見什麼啊,到底有什麼?”安七七警覺地問道。
“那裡面,我剛纔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對著我看……就像是剛從死人的眼眶中摳出來的,冷冷地盯視著我……”
“眼睛?”安七七唸叨了一聲,循著何智穎的聲音摸索去。
冷不防的,手電筒又亮了,黑暗被光亮劈開一道缺口。
安七七隻覺眼睛裡白花花的一片—
抽屜裡的人都爬了出來,整整站滿了一屋子!
安七七渾身一顫,但眼前很快又還原成早先空蕩蕩的停屍房。他望著面前這個臉色灰白的女孩說:“你……你的臉色怎麼有點嚇人?”
何智穎顧不得回答什麼,緊緊抓住安七七的手,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個抽屜。
安七七手心開始出汗,全身都處於警戒狀態。他壯大膽子,用力拉開了那個抽屜。
一股寒氣迎面襲來……
一具沒有頭的屍體赫然躍入了他的眼簾。
那空蕩蕩的脖頸上翻著猩紅的肉牙,一些白骨清晰可見。安七七隻覺得血液上涌,心中迅速地躥上了一種震驚,恐慌和噁心的感覺,好像是膽破掉了一樣,滿嘴都是苦苦的滋味。突然,那個裸著的無頭屍體,“噌”的一下子坐了起來,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再把他的頭硬生生地擰下來,裝在自己頭上……
半邊屍體躺在抽屜裡怎麼能坐出來?
也許屍體根本沒動,動只出現在他的想象之中。正常情況下,人的恐懼情緒是可以傳染的,尤其是在一個封閉、黑暗的空間裡。
安七七打了一個激靈,人隨即清醒了過來。他望了望抽屜上的編號,啞聲道:“管理員阿姨!”
沒錯,躺在裡面的正是女管理員的屍體!
“我真覺得這裡好詭異,我們還是走吧,好不好?”何智穎快哭出聲了。
“你不是要看這個屍體嗎?”
“是的,我已經認出她了!”她拼命地點頭,又拼命地搖頭,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你究竟怎麼了?”安七七望著楚楚可憐的何智穎,有一絲心疼,又有一絲髮悚,“你到底發現了什麼?剛纔你說有一雙眼睛在看你,但這具屍體連頭都沒有了,怎麼會看你呢?”
“可是……”?何智穎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半晌之後,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可能是太害怕的緣故吧!”
剛說完,手電筒再次熄滅了。或許是接觸不良的緣故。
房間裡再次陷入黑暗中。
“快走吧!”安七七急忙催促道。
“你幹什麼呢?爲什麼不讓我走啊?”何智穎嚷道。
“我怎麼了?”安七七有點不明所以。
“真討厭,你一直抓著我的肩膀,叫我怎麼走啊?”
“我……”安七七無言以對,但隨即覺得一股寒氣直透脊樑—他的一隻手抓著手電筒,另一隻手放在口袋裡,怎麼可能再去抓她的肩膀呢?
這時候,不遠處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好像是虛掩的門動了一下。
安七七猜不出來者是誰,情急火燎中將何智穎拉到停屍櫃的盡頭,指著靠牆的一條縫隙說:“有人來了,你先蹲進去躲會兒!”說完,他自己則輕輕走到另外一個牆的縫隙,顧頭不顧尾地蹲進了進去。
之後的片刻中,四下出奇地安靜。在這片沉寂中,安七七開始抑制不住地瑟瑟發抖,毋庸置疑,這屋裡儲藏了大量的死屍,四面陰氣陣陣,沒有一絲人氣。
過了大約幾分鐘,並沒有人進來!安七七擦了擦滿頭的汗,從牆縫裡鑽了出來,摸索著走到何智穎藏身的位置。
奇怪的是,裡面聽不到一點兒動靜。他又輕輕喊了幾聲,希望何智穎能從裡面出來,然而,幾聲過後,依然沒有任何迴應。
她怎麼不見了?莫非已經偷偷溜出去了?但至少她也該打聲招呼吧,爲什麼不辭而別?難道她又遇見了什麼?那個抓她肩膀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轉念一想,會不會是那女管理員的魂靈?可是,這分明是個更荒唐的假設。
他取下手電筒電池,又重新裝上,然後使勁甩了甩。
手電筒又重新亮了,但光線很微弱。
這時候,他注意到何智穎剛剛藏身的旁邊有一個高高的櫃子,大概能容得下一個人。
她不會是躲進這裡面了吧?
安七七屏住呼吸,左手握著手電筒,右手輕輕地拉開了櫃子。
櫃子裡黑糊糊的,藉著手電擠進來的一點光亮,他果然看見了一個女人。
她藏在頭髮後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那是一雙吃人的眼睛。
因爲事先已經有所預料,安七七並不害怕,他反而覺得何智穎還挺逗的,居然企圖在停屍房裡嚇他。
而且,她躲進衣櫃之後,一定在臉上抹了白色的粉,不然不會這麼白,像死人一樣的白。
還有,她還在嘴角畫了口紅,看上去真像一攤血……
“這個惡作劇並不高明。”安七七笑了笑,猛然間卻感覺有些不對勁,因爲他發現何智穎仍然披頭散髮地立在那兒,顯得很僵硬,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何智穎小姐,別扮神弄鬼了,我……我們該走了!”他不安起來。
她還是直挺挺地佇著,死死地盯著他,那嚇人的神態像是在說:“睜大眼睛看看,我是何智穎嗎?”
安七七打了個寒顫,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女孩,眼睛越瞪越大!
老天啊!她不是何智穎!
儘管他看不清她的五官,但是他能感覺到,那藏在毛髮裡的眼睛絕不是何智穎的眼睛!這雙眼睛四周黑黑的,似乎肌肉早已經腐爛。
何智穎的頭髮並沒有這麼長!
她的臉上白白的,隱約還有屍斑。
—這只不過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而已。
安七七感到脊樑骨一陣陣發冷,立刻關上櫃門,飛快地向門口走去。
就在他打開門的剎那,迎面閃來的一個黑色人影嚇了他一跳。
慘白的燈光正照在那人臉上。是個年過半百、面容猙獰的老人,臉上略微帶了驚詫之色,嘶啞的聲音問:“你是誰,來停屍房做什麼?膽子真是不小!”
安七七稍稍鎮定了一下,反問道:“你又是誰?”
“我是這裡的管理員!”老人又補充了三個字,“看屍的!”
安七七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彷彿猛然間從夢裡醒來,脫口道:“樸大叔!原來他說的樸大叔就是您啊!”
老人愣了愣,瞇著眼睛問:“你是?”
“我是安七七,恩熙的高中同學啊!”
“恩熙的同學?”老人想了半晌,隨後豁然開朗起來,“小子,我記起來了,高中的時候,你跟恩熙還來我這裡搗蛋過……”
“是啊,一晃都過去好幾年了,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面竟還是在這種場合!”
樸大叔哈哈一笑:“小子,深更半夜到我這裡來,不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吧?這幾年不見,你的膽子還是那麼大!”
“對不起,有時間我一定專程去您家拜訪您!這次是來看我一個朋友的!”安七七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告訴我你的朋友是誰?凡是來過這裡的,我看一眼就能記住他放在哪個抽屜裡。”
“不好意思啊,我現在有急事兒,不能跟你再聊下去了!”安七七趕緊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畢竟何智穎的忽然失蹤還讓他心神不已。
“那好,記得常來看看我!”
“嗯,樸大叔,再見!”幾乎走了十幾米,安七七又轉過頭道,“您常年呆在這個地方,有沒有撞見過鬼?”
老人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掛滿了嚴峻,張了張嘴,話沒出口又咽了回去。
安七七不再問什麼,回頭緊了緊風衣,一邊走一邊爲自己的腳步聲感到有點心驚,他覺得自己的腳步聲彷彿有迴音似的,他不禁左右看看,然後繼續往前走。
他開始認爲是何智穎自己離開了停屍房,但轉念一想,不對!爲什麼她離開時,自己沒有任何察覺呢?如果何智穎真沒離開,那她到哪裡去了呢?爲什麼他叫她的時候,她沒有任何迴應呢?那麼,是無形中,停屍房裡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嗎?但是,無論發生什麼也不會讓一個大活人消失呀!
安七七忐忑不安地走著,邊走邊給何智穎撥手機,但撥了幾遍,都是無人接聽,他無法想象何智穎在哪兒和遇見了什麼。
清晨,安七七拖著惺忪的睡眼,馬不停蹄地趕到了HY大學。
校園裡有一些女生在晨練,安七七希望在人羣中找到何智穎,可結果卻令他很失望,不僅校園裡沒有何智穎,包括女生宿舍裡,也不見她的任何身影。
隔壁宿舍的一個女生告訴安七七:“何智穎可能一夜沒回來,她房間裡的燈一直沒開,也沒有聽見任何的響聲。平常何智穎說話的嗓門很大,一回宿舍準能聽見一些動靜的……”
安七七心裡沉得像塊鐵,心想,她究竟到哪裡去了?在停屍房裡,僅僅幾分鐘的工夫,她就像蒸發掉一樣消失了。他猛然間想到了一句話,收到鬼娃娃的人都會死的!莫非何智穎揭開了什麼秘密,受到了那個小東西的詛咒,被幽靈劫走了?
鬼使神差,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臆想。如果換一個場合,面前說話的換一個人;如果不是他身臨其境地經歷了這件詭異的事,也許他會毫不猶豫地哈哈大笑。
但他現在笑不出來。
與此同時,在不遠處的一個男生宿舍裡,宋小默正蜷縮在牀上,雙眼直直地瞪著天花板。他回憶不起來究竟做了什麼噩夢,但每次都是汗岑岑地從夢中醒來。何智穎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他的擔心越來越強烈,他認定了這些噩夢都與何智穎有關。
忽然,門敲響了。
“宋先生,我可以進來嗎?”安七七友好地問候。
“啊,安警官,快請進。”宋小默默愣了一下,飛快地作了一個歡迎的手勢。
這是安七七第二次正面接觸這個二十多歲的中國男孩了。他黑黑的頭髮有些亂糟糟的,皮膚相比一般的東方人來說顯得更白皙,略顯憂鬱的眼神裡透著一種與衆不同的味道。
“不錯,你房間挺整潔的!”他笑道,眼睛隨即環視一番房間。
“請隨便坐吧。”
看著眼前的大軟沙發,安七七一屁股坐了下來。
“好了,安警官,你不會爲了欣賞我的房間來找我的吧?”
“哈哈,難道就不能以朋友的身份來找你嗎?”
“警官,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很榮幸!不過從你通紅的眼睛裡,我想你一定沒睡上好覺。如果不是爲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你更不會大清早就到我這裡來的。事實上,我也知道你是爲了那起無頭的案子來的,而且是遇見了不小的麻煩……”
“這麼說,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了!”
“不,我也只是隨便說說了。”
“關於鬼娃娃的傳聞,你知道嗎?”
“這個……校園裡每個學生都會有所耳聞,但不很詳盡。”
“那麼,你相信詛咒嗎?相信鬼娃娃會殺人嗎?當然,也包括變相的、間接的、假借他人之手的!”
宋小默想了一下,說:“理論上講,你跟我一樣,都是不相信的,但有些暫時不能解釋的事情卻令你出現了困惑。說句實話,你寧肯把我設想爲犯罪嫌疑人,也絕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坦率,一種天真的坦率,無所畏懼的坦率。
安七七像個孩子似的笑了,“中國人很豪爽!”
“謝謝!”
“對了,昨晚你見過何智穎小姐嗎?”
“沒,我給她打了電話,但沒打通!有什麼問題嗎?”
“哦,不,我只是想找她瞭解一些情況!”安七七站起來,走到了窗戶邊。
難道她失蹤了?宋小默預感到嚴重的事件已經發生。
“昨晚你在什麼地方?”安七七接著問道。
“因爲下雨了,我一直呆在家裡!”
“對校園這兩起案子,你有什麼看法沒?”
“呵呵,我並非專業人士,對這些東西不是很感興趣。偵探小說到是看了一些!”
安七七轉過了頭,笑道:“如果你要謀殺一個人,你會採用什麼方法?”
“爲什麼忽然問我這個問題?”宋小默猛地一驚。
“看看你有沒有當偵探的天賦!”
“謀殺?謀殺誰?”
“你就假設是……何智穎小姐吧!”
“不!”宋小默默哆嗦了一聲,嚇了安七七一跳,“不能這樣假設!她是我的好朋友!你說,我有什麼理由謀殺她呢?”
就在這時候,樓下駛進幾兩白色的警車,安七七的視線一下子被吸引了。他伸長脖子,探下頭,看見車上匆忙跳下幾個警察,金組長和小南也在裡面,他們身後還跟著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
安七七卻無端地感到這與何智穎失蹤有關。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幅可怕的畫面:醫生上樓將一具屍體擡了出來,那具僵硬的屍體正是何智穎……
這種無法遏制的災難幻想使安七七感到身上發冷,他迅速掏出手機,發現已經因沒電自動關機了。
“抱歉,今天只能談到這兒了,先走一步了!”說完,他拔腿向樓下狂奔而去。
對面的男生宿舍樓下,聚集了一羣學生,幾個警察還擺出了隔離欄。安七七出示了警官證,跨進了隔離欄,直接衝到了五樓。
“七七,你怎麼現在纔來?手機爲什麼關機了?金組長聯繫不到你,只好親自來了!”小南在門口,心急火燎地說。
“手機沒電了。剛來校園調查一些情況,恰好遇見了你們。”安七七喘了口氣,又迫不及待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
“那個管理員的頭找到了!”
“在這?”安七七張大了嘴,但心裡也總算有一塊石頭落了地。謝天謝地,幸好不是何智穎!
“是的,在金仁玄的房間裡,那顆頭就放在一個空電視殼裡。今天一大早,有個醫學院的學生在樓道里玩足球,不小心把門撞開了,專業的本能叫他嗅到了房間裡有腐屍的味道,於是就報警了。”
“那這顆頭爲什麼會在這個房間?”安七七悚然一驚。
“不清楚,走,我們進去看看吧!”
現場,幾個警察正在忙著清理,還有人在旁邊拍照。金組長站在電視機旁,一臉嚴肅地注視著這一切。安七七進來時,他沒有大發雷霆,只是使勁地瞪了他一眼。
四周瀰漫著一股難聞的屍臭味。
電視機裡的那顆恐怖人頭,也使勁地瞪著他,那是一種奇怪的表情,不知道是絕望還是恐懼,這讓安七七的心裡又漸漸地不踏實起來。
安七七忽然有了一種預感,爲了證實這種預感,他對金組長說:“組長,我現在懷疑這一切就兩年前的那樁案子有關。如果說人頭不是自己飛來的話,那一定是被兇手放進來的,至於兇手這樣做的目的,我只能做一些淺顯的假設!”
“說下去!”
“這個案件有點蹊蹺,按常理來說,死者如果想隱藏這顆人頭的話,只需找個隱蔽的地方埋了就足夠了,幹嘛煞費苦心要導演這一幕呢?除非,兇手有另外一種目的,或者說是爲了表達一種什麼意思!”
“兇手爲什麼要這麼做?目的何在?”小南插了幾句。
安七七擡頭望了望天花板上懸掛的鬼娃娃,忽然想到了何智穎,警察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樁有預謀的兇殺案。雖然僅僅出自於直覺,但他的第六感從小就一直很準確。他提醒自己,必須時刻保持著清醒狀態,不能被麻痹了!昨夜的經歷差點兒讓他陷入了一種可怕的臆想中。他是一名警察,絕對不能被這些邪惡的東西所左右了。也許……也許何智穎已被人以某種方式控制了?
“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爲什麼我們一直會撞見鬼娃娃?我想,兇手一直在製造一種假象,他在向我們暗示,並試圖讓我們相信,是鬼殺人,是鬼娃娃的詛咒!”安七七說。
“很有道理,那兇手這樣做的動機呢?”金組長迅速瞟了他一眼,點上了一根菸。
“對不起,現在還不能得出結論。能理解的殺人動機無非就是爲了報仇,或者變態兇手尋找刺激。而製造鬼殺人的假象,也不會是爲了簡單的逃避嫌疑……不過我可以感覺到,他就躲在我們身邊,或許……或許每個人都可能是兇手!”
“你等於沒說!”小南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剛我們進門時發現,這個地方在最近兩天內肯定有人來過,因爲……那個門走的時候並沒有鎖住,很顯然,這個神秘來客走的時候很著急。還有,從門鎖上來斷定,這個人很可能有這個房間的鑰匙,而我們從管理員那得知,他的那把鑰匙一直放在櫃子裡……難道是遇見了一個開鎖專家?”
安七七回想起第一次接到何智穎報案時,去申美萱房間裡的情景。難道這兩件事情存在著某種巧合?再進一步做個大膽的猜想:進入這兩個房間裡的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
“化驗師初步斷定,這顆人頭呆在電視機裡已有一段時間了,不會是最近兩天才放進來的……這個神秘來客會不會只是個小偷?”小南又做抓耳撓舌狀。
“我們收集了幾個指紋,等化驗報告出來後再定論吧!”金組長吐了口菸圈,問,“你昨夜去火葬場有什麼發現沒?”
“暫時還沒有!”安七七搖了搖頭,不敢看金組長的眼睛。
其他警察也面面相覷,都感覺十分棘手,又不知道如何突破。
現場還在繼續清理。安七七走到窗邊去呼吸新鮮空氣,他看到對面的房間裡露出一個腦袋—宋小默正向這邊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