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珩愣了一瞬,嘴角慢慢往上翹起,“有。”
“哦,那就好。”我伸手拍了拍楚瑜珩的肩膀,“既然這樣,蘇念這個女兒就送給你吧。我還小,不適合養個女兒。”
暗暗舒了一口氣,我在心裡狠狠地給了自己幾個大耳光。剛剛我一定是被楚瑜珩那張臉迷惑住了,纔會說出那種話。幸虧我及時醒悟過來,才得以補救。
我明顯看到楚瑜珩臉上笑容一點點石化,看我的眼神中隱隱還染上了一層薄怒。想來他也是沒想到我說話還這麼峰迴路轉的。
哈哈哈,就是有這種操作,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心裡已經對自己說了無數遍666,面上還要裝出一副真誠的樣子,看著楚瑜珩,“你看,你一隻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人家……”
瞥了一眼楚瑜珩難看的面色,我及時改了口,“咳,你看你自己活了這麼多年,那麼冷清,多個女兒常伴膝下,熱鬧熱鬧。這樣纔不會顯得晚景淒涼……咳,不是……纔不會寂寞孤單。”
楚瑜珩眉眼深深的望著我許久,才以一貫平淡的語氣接話道:“養個女兒自然是無妨,不過,只養女兒而不養妻子,不一樣晚景淒涼?”
最後四個字楚瑜珩咬得極重,我甚至有種他咬在了我身上的錯覺。
暗暗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我訕笑道:“就不干涉你老人家的私生活了,先辦正事,先辦正事。”
楚瑜珩輕嗤一聲,當先走去。
默默撇了撇嘴跟上,我心裡竟然會生出一絲失望來。
靠,到底我在失望什麼?感覺我最近的情緒有點迷啊,連我自己都看不懂了。
一路上山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直到臨近葉家祖墳所在的山頭,才見到了人影。
楚瑜珩停了腳步,連視線都沒有偏轉一分。好似篤定了矮樹背後那人會現身一般。
“哎呦,造孽喲。”
停了不過一分鐘左右,矮樹後邊那人影便慢慢站直了身影,略顯蹣跚的朝著我們走來,嘴裡還唸叨著奇奇怪怪的話。
等人走近了,我纔看清容貌,不覺喚道:“徐神婆?”
“小丫頭還記得我呢。”徐神婆腳下方向微微偏轉朝我走來。
徐神婆,我自然是不會忘的。當年若不是她在張華一家神神叨叨搬弄是非,大概張母也不敢那麼理直氣壯的來葉家找我麻煩。
只是她比我記憶中的樣子蒼老了許多,滿臉褶子,雙目渾濁,頭髮盡白。與我記憶中那個樣子如同差了一輩之多。
“老了。”徐神婆似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佝僂著背輕嘆,“老了,老了。”
她想要伸手拉我,被楚瑜珩先一步擋了回去。擡頭又細細望了楚瑜珩一遍,一副痛惜的表情,“造孽喲,造孽喲。”
我這個人,一旦對別人生出了某種固定印象後,便會因這印象而生出好惡來。而對徐神婆,因爲幼年時那事情,我自是沒辦法生出好感來的。
如今她這一套做派,在我眼中便又是當年那種誆騙別人的伎倆。不願在和她多話,我拉了拉楚瑜珩的衣袖,“走吧。”
楚瑜珩瞥了一眼徐神婆,便徑自朝著前面而去。
“葉家丫頭。”
徐神婆在後邊喚我,我不理她,便急道:“你可是還爲當年的事情氣我呢,你可知我這多年來所受之苦,皆是在爲當年之事贖罪。如今,如今我是特意來此助你的。”
楚瑜珩先我一步停下,扭頭問她;“你知道些什麼?”
難道徐神婆還真的知道些什麼,不是忽悠人的?
“這位貴人盤亙世間千年之久,又豈會不知,您與葉家丫頭,是劫數而非緣分。”徐神婆扶著身旁的樹幹,慢慢站直了身子,“即是劫數,便不該強求。否則只會傷人傷己。”
“無稽之談。”楚瑜珩珍羞欲走。
徐神婆卻不罷休,“這話是否屬實,葉家丫頭或許不知,但貴人您心裡卻是一清二楚的。何必強求,何必強求?”
楚瑜珩衣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骨節泛白。
這隱忍而氣急的模樣讓我心中一突,回頭看向徐神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徐神婆扶著樹幹慢慢站直了的模樣,似乎比剛纔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我沒有窺探天機的本事,葉家丫頭你不信我自是情有可原的。當年我一時妄言破了你的命數,這些年也受到了懲罰。只不過……”徐神婆從懷中掏出一塊略顯殘破的小木牌,“葉家那老太婆當年拜託我的事,我今日已然做到了,此後,這些事情便與我無關了。”
徐神婆手上那枚木牌雕刻著葉家的族徽,左下角還裂了一小塊。是當年外婆常掛在柺杖之上的東西,那一絲裂痕也是我年少不懂事的時候磕壞的。
木牌在徐神婆一番話說完之後,慢慢騰起一層輕薄的火焰。徐神婆鬆了手,那木牌卻並未墜落,而是如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慢慢將它托起,圍繞在徐神婆身邊,緩緩浮動。
“葉老太婆真是,費盡心機啊。”徐神婆看了眼木牌,無奈一嘆,才繼續說道:“你外婆死之前找過我,讓我在今天的這個時候,等在這個地方,告訴你身邊那位……”
說到此處,徐神婆目光深深的望向楚瑜珩,那神態語氣,與外婆當年極其相似,“劫數命定,緣分天定。貴人您已經失敗過兩次了,又何必再強求呢。葉家,還有這丫頭,都已經摺騰不起了。”
楚瑜珩身體不甚明顯的震了震,很快又恢復如常,神色淡淡的看向徐神婆。
徐神婆搖了搖頭,將一個錦囊交到我手上,“葉家老太婆說,今天之事,便是她能夠測到的最後一事了。往後無論兇吉,她都無法預料了。這也是最後幫你們一次,之後,只怕會更兇險。還望貴人三思,莫要再意氣用事了。”
“對了,你外婆還讓我告訴你,命數難改,你難以活過二十五歲,若有求生之意,便儘早斬斷該斬斷的,尋求延壽之法。”
這些話都說完了,圍繞著徐神婆的那枚木牌才終於被燒成了灰燼,簌簌落入地面枯葉之中。
徐神婆呼了一口氣,“該說該做的,我已盡數都做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其他事也與我無關了,我老太婆就告辭了。”
一句話將我還未出口的疑問都堵了回去,也不愧是當年在神婆界混得還算如魚得水的人物了,這察言觀色,快人一步的本事還真不是吹的。
徐神婆下山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輕快,不見絲毫蹣跚之感,仿似壓在背上多年的石塊,在這一刻盡數都被拋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