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全忙應了一聲：“哎，小的馬上差人去買。”還沒調頭就被紀霖喝住了：“站住！”

何全立時站定了身子，等著紀霖示下，聽到上面半晌都沒有聲音，不由詫異地擡頭看了一眼；紀霖發覺到自己的失神，輕輕擺了擺手：“不用叫人去了，你跟我去那家店子上吃吧；買回來也沒有剛出鍋的好吃。”

王爺纔回來，怎麼一下就想到去狗肉衚衕那裡吃宵夜了？何全手腳麻利地換了身家僕的衣服，跟在紀霖身後徑直往狗肉衚衕過去。

被踩得光融滑亮的青石板，被檐下燈籠照著，一如既往地反射出一層暗色的暖光，只是青石板路上沒有那個纖瘦而落寞的身影……

紀霖沉默著踩過一塊接一塊的青石板，不由自主就想起了第一次和謝青沅來這裡的情景。那時她不計較被那該死的奴才攔在門外的事，跑回來給自己行鍼，然後晚飯也沒有吃，一個人走進了這衚衕裡。

自己找到她時，她眼眶微紅，卻不願被自己看到她的委屈，極快地側臉抹去了眼中的溼意，他心中一痛，下意識地就向她解釋了，不是他對紀明軒下手的事。

那時謝青沅說：“我信！你能這樣給我解釋，我信你！”她只一句話，就讓自己低落無比的心情從地獄直接升到了歡喜天境；可是，爲什麼她就不能給自己一個解釋呢？

沒有解釋，一切都是那麼直接，甚至讓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他是她的夢魘！爲什麼？

何全覷著紀霖陰雲越布越多的臉色，戰戰兢兢地低聲提醒了一句：“王爺，再不吃，這餛飩就要冷了。”

紀霖突然擡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明亮而凌厲，就在何全腿軟得想要跪下去的時候，紀霖卻拿起了調羹舀了一隻胖鼓鼓的餛飩送進了嘴裡，很快就連湯水都喝見了底，這才掏出帕子抹了抹嘴：“去前面那家高記糕點鋪說一聲，讓他們明天卯時送兩斤新出爐的酥油泡螺到府裡來！”

他當時心頭激憤之下或許想得太過偏執，他不信謝青沅原來對自己的那麼多柔情都是裝出來的，明天，他要去找她當面問清楚，她對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天色微亮，莊子上的公雞已經勤奮地打了小半個時辰的鳴，劉嬸子早早過來打掃了庭院，又給水缸裡打滿了井水，就候在了後院的小耳房裡。

一會兒工夫，就見楊二嬸子做好了早飯，靜夏提了一隻食盒從廚房裡出來，打眼瞧見劉嬸，笑著打了聲招呼：“劉嬸子，你也趕緊去吃早飯吧，吃飽點兒，殿下說吃完早飯我們慢慢走著過去，就當健身了。”

這兒離小鹿村不遠，走過去也就是小半個時辰，不過這位殿下這麼金貴的人兒放著馬車不坐，也走著過去？劉嬸忙忙應了，鑽進廚房和楊二家的一起趕緊用了早飯，然後候在了門外。

覷見謝青沅帶著那兩個大丫環出來了，劉嬸子連忙上前行禮：“給殿下請安。殿下吃好了？我們這就過去？”

這安可請得不倫不類的，不過話說的挺直白簡單。謝青沅笑著點了點頭：“麻煩劉嬸走前面帶路，我們慢慢走著過去。”

不過才進二月初，似乎一夜之間，春色就被那些醒來的草蟲兒喚了出來，在冉冉升起的朝陽照耀下，遠遠看著，田野裡一片淡淡的、溫暖的新綠色，讓人心曠神怡。

微冷的風拂面吹來，讓謝青沅肺腑間透入一片清涼，似乎一直悒鬱的心情也被吹淡了那層暗淡色，漸漸有些輕快起來。等走了小半個時辰到達小鹿村鄭嬸子家裡，看到一屋子黃絨絨毛球兒似的小雞仔時，謝青沅的心情就更好了。

幾乎沒有女孩兒能夠拒絕這種才破殼而出沒幾天，正是毛絨可愛的小動物，即使幾百只小雞仔放在一起的叫聲確實吵了點，謝青沅也歡歡喜喜地和撫春、靜夏兩個一起蹲下來，按著劉嬸子的指點，仔細挑選著雞仔兒。

“劉嬸兒，怎麼看羽毛啊？”謝青沅睜大了眼睛瞅著左手虛握著的一隻小雞，又看了看右手的，還是沒搞清楚怎麼通過羽毛來分公母，不由有些泄氣，“算了，我就挑看起來有精神的吧，也好養活。”

鄭嬸子在一邊陪著笑：“要是殿下信得過老婆子，老婆子幫殿下捉幾隻雞仔兒吧。不知道殿下要幾隻？”

謝青沅想了想自己現在住著的那小院的面積，大致估算了一下：“那就麻煩鄭嬸子幫我捉三十隻吧。”

鄭嬸子連忙應了，幾下就捉了三十隻嫩黃的小毛球兒出來，單獨放進了一隻特意編出來的精緻些的蔑絲雞籠裡，遞給了劉嬸：“不是老婆子自誇，這裡面不說有二十八隻是母雞，也絕對不下二十五隻。”

靜夏忙起身按個數付了一串銅板兒，又格外多付了二十個大錢，算是補貼那隻雞籠的。鄭嬸笑瞇瞇地道了聲“老婆子貪財了”，收了錢，將謝青沅一行送了出來。

謝青沅知道劉嬸還要趕著回自己家裡頭去做事，也不多耽擱她，反正也認得路了，就讓撫春接過雞籠提著，放劉嬸先回去了，一行三人慢慢走。

沒了外人在，撫春說話也隨意起來，高高拎著那隻雞籠看了看那羣有些驚惶失措的小雞，笑著咋了咋舌：“那以後我們每天不是可以撿二十多隻雞蛋了？怎麼吃都吃不完啊！”

謝青沅想像了下那情形，忍不住笑著打趣：“怎麼吃不完，以後早上我們就吃蛋羹，中午吃煎雞蛋、青椒炒蛋、香蔥蛋湯，晚上宵夜吃甜酒衝雞蛋……”

靜夏臉色不由白了白：“我現在正覺得自己一身蘿蔔味兒呢，以後會不會一身雞蛋味兒？”

謝青沅不由哈哈大笑：“雞蛋味兒我覺得你應該會沒有，不過一身雞屎味兒是肯定的，昨天你可是一口包了負責養雞的！”

靜夏應景地苦了臉，作勢伸手去推撫春：“撫春姐，要不我們還是回鄭嬸子家裡退掉一半兒雞仔兒吧？好歹讓我餘個半身兒不是雞屎味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