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外甥女‘宛如驚雷當(dāng)天劈下!我的大腦嗶的一聲當(dāng)機(jī),一片空白!
我身邊的那幾個護(hù)衛(wèi)也俱是一愣,面露猶疑之色。
我暗道不好,這等千鈞一髮之際,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鬆懈!想到此,我眼珠一轉(zhuǎn),冷聲笑道:“舅舅?薛珂的兩個舅舅俱在神都皇宮,又怎會出現(xiàn)在這千里之外、與突厥叛賊攪在一起!”
“小女娃兒,你不認(rèn)得舅舅也是應(yīng)該的。”那劉先生桀桀怪笑著,渾濁的雙目赤紅,乾癟的身軀彷彿隨時都會在暴風(fēng)雪中散架。他重咳了幾聲,啞聲嘲弄道:“二十年前,我被誣陷、被流放,在巴州被武后逼著自盡時……你還未出生呢!”
……被流放巴州的皇子?我心下一震,隱約猜到這人是誰了!
穿越而來的這一年,我對唐宮裡的那段爾虞我詐的歷史多少有了些瞭解:武則天的幾個兒子,除了李顯和李隆基之父李旦,其餘的俱被殺害。長子李弘被毒殺,繼立爲(wèi)太子的李賢因謀逆罪被流放巴州後自盡……
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麼劉先生!而是‘六先生’——二十年前詐死的大唐六皇子,李賢!
李賢如今這副人鬼不如的模樣,顯然是顛沛流離、受盡折磨所致!不管二十年前他的謀逆罪是否屬實,我唯一能確定的,便是他恨毒了武曌和太平!
寒風(fēng)嗚咽著,雪花張牙舞爪地朝我撲來。我全身發(fā)抖,擡手指著怪物般可憐又可悲的李賢,扯開喉嚨一字一句喝道:“薛珂只有李旦和李顯兩位舅舅!李賢早已在巴州的陵墓裡躺了二十年,又怎會出現(xiàn)與此?你身爲(wèi)漢人賣國求榮不算,竟還敢褻瀆死者、冒充皇親國戚!來人,給我拿下這逆賊!”
護(hù)衛(wèi)們本就懷疑李賢身份,現(xiàn)下聽我這番言語,頓時如夢初醒!紛紛拔刀出劍將我護(hù)在身後,躬身準(zhǔn)備生死一搏。
李賢見我如此說,先是一怔,繼而爆發(fā)出一陣癲狂的大笑!那種猙獰的笑聲彷彿幽冥爬出的惡鬼,簡直要將他那乾癟扭曲的胸腔震碎!
“好,好!好極!”李賢連說了三個‘好’字,凌亂花白的枯發(fā)中,只見他枯死的嘴脣一張一合,咧開一個猙獰萬分的冷笑:“你這女娃兒,果真像極了李令月!不擇手段、六親不認(rèn)!”
我冷言回道:“同突厥人殘殺朝廷命官,以前輩欺壓後輩,不擇手段、六親不認(rèn)的是你!”
聞言,李賢怪笑著舉起一隻乾瘦得皮包骨的手來,用突厥語下了個指令,那羣突厥兵們紛紛亮出彎刀,狼嚎著衝下雪坡砍殺過來!
實力相差懸殊,決不能硬拼!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對身邊的八個護(hù)衛(wèi)低聲道:“待會我逃往雪林裡引走突厥主力,那老賊腿殘走不動,一定不會追上來!你們其他人就埋伏於半路,伺機(jī)劫持那老賊!”
李賢熟諳關(guān)內(nèi)兵力,並於長安洛陽埋藏了諸多棋子眼線,突厥人暫時還不能失去他。因而用劫持李賢的辦法換我一條生路,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咬牙,轉(zhuǎn)身便往一旁被厚雪掩藏的樹林裡跑去!其餘七人一字排開迎戰(zhàn),另一人則迅速滑下雪坡,藉著積雪和夜色的遮掩緩緩接近癱瘓在椅子上的李賢。
風(fēng)雪迎面擊打在臉上,刺骨的寒冷!我喘著氣,沒命地朝樹林裡逃著,身後的突厥人被護(hù)衛(wèi)阻攔了一半,另一半?yún)s是舉著火把和彎刀嚎叫著直衝而來!
我是女子,加之樹林裡的積雪實在太深,我沒跑幾百米便有些體力不支了。彎刀在月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眼看著那羣在北方雪域草原生活慣了的突厥漢子就要追上,我心急如焚!
正此時,只聽見突厥追兵後頭傳來一陣騷亂,接著有人用突厥喊了句什麼,那羣死追我不放的突厥漢子卻忽的停止了追殺,紛紛站在離我十來步的地方,面面相覷。
我的一個護(hù)衛(wèi)架著李賢乾瘦扭曲的身軀,緩緩一步一步走過來,那羣突厥人頗爲(wèi)忌憚地瞪著被劫持的李賢,咬牙切齒地咒罵了幾句,卻終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讓出一條道來……
“放下刀,站在原地不許動!否則我立馬殺了這老賊!”
說著,那個護(hù)衛(wèi)將劍橫上李賢的脖頸,作勢在李賢皮包骨的脖頸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突厥人見了,只往後退了三步,卻始終不肯放下手中的彎刀。
那護(hù)衛(wèi)用刀架著李賢后退,擋在我面前。剛纔那場混戰(zhàn)中倖存下來的其他三位護(hù)衛(wèi)亦是渾身血斑,卻兀自挺立,執(zhí)著□□短劍護(hù)在我身邊。
“老夫本是死過一次的人,何以懼死?!不如一刀給個乾脆,還能提著我的頭顱去武后面前邀功!”被挾持的李賢一面掙扎,尖銳的指甲在護(hù)衛(wèi)的胳膊上摳出道道血痕,一面發(fā)出一串難聽至極的利笑。
我冷冷嘲道:“人生自古誰無死,要死也是你先死!”
李賢見激我無用,便又艱難地側(cè)過頭來,朝著禁錮著他的護(hù)衛(wèi)桀桀道:“你,你可知我是誰?呵呵,我是大唐的前太子!我是李賢!”
那護(hù)衛(wèi)渾身一震,眼裡已出現(xiàn)少許詫異動搖之色。李賢見了,繼續(xù)出言誘惑:“武后弒夫篡權(quán),毒殺親子,重用酷吏!李令月干政,大興土木排除異己,我李氏大好河山俱毀於女人之手!如今武周氣數(shù)已盡,爾等何不如與老夫一起……一起殺回長安,將李氏江山從妖女手中奪回!”
“叛國老賊!你休得胡言!”我氣的牙根發(fā)癢,頭腦還未反應(yīng)過來,已是一腳踹在李賢骨瘦如柴的殘腿上。
李賢雙腿癱瘓,自然是沒有痛覺的,可是他實在沒有想到,我一個十七歲的女後輩竟然敢踹他!
李賢一愣,繼而不顧脖子上的長劍,暴突雙眼掙扎朝我身邊的護(hù)衛(wèi)道:“我敬你們是堂堂七尺男兒,何必爲(wèi)了妖女赴死?!速給我宰了這女娃,待我登位後便賞你們一生富貴榮華!”
這男人都成這副鬼樣子了,卻還妄想著有朝一日君臨天下……我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反倒是那架刀的護(hù)衛(wèi)清醒了過來,一拳擊在李賢腹部,喝道:“我等寧願爲(wèi)了一個女人赴死,也不願隨你賣主求榮!”
一拳下去,李賢如同一隻蝦米般蜷起身軀,當(dāng)即嘔出一口黃水,半響說不出話來。
風(fēng)雪仍在繼續(xù),今日生死一劫。
我不動聲色地朝後退,慢慢拉開敵我距離。突厥人蠢蠢欲動,大有不顧一切圍剿上來的意思……怎麼辦?
我正急的冷汗涔涔,卻忽的聽見一聲暴喝從林中傳來:“突厥叛賊,納命來——!”
我擡眼望去,只見一人從左邊林中策馬奔來。黑衣,墨發(fā),鷹眼,臉上的半邊銀面具在雪夜裡鍍上了一層清冷的光。
我心下一喜,眼中光芒一亮:是程野!
程野策馬疾馳而來,黑色的夜行衣上沾滿了碎雪,槍上的紅纓揚(yáng)起一道鮮紅的弧度,刺穿一個又一個突厥人的胸膛!馬蹄踏著一條血路朝我奔來,宛如戰(zhàn)神走上一條通往勝利的紅毯!
突厥人大亂,正此時,又有一騎從右邊樹林沖出!只見年輕的突厥小將黑髮碧眼,身量修長,雙腿夾緊馬腹,兩手各握一把彎刀,脣角勾起一抹冷笑,手起刀落間,鮮血四濺!
“阿史那闕!是阿史那闕!”
突厥人驚惶地大喊,被程野和阿史那闕殺出來的兩條血路,一時間竟無人敢填補(bǔ)!
“一百一十三,一百一十四,一百一十五……”阿史那闕一路砍殺過來,朝程野揚(yáng)起下巴倨傲一笑,朗聲道:“中原勇士,你戰(zhàn)況如何?”
程野□□一挑,跟串麻辣串似的貫穿三人胸膛,這才滿身血腥地沉聲道:“一百三,三一、三二、三三!”
阿史那闕低咒一聲,不甘落後地?fù)]起彎刀。
“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我看著渾身浴血的程野,問道。
“和阿史那闕潛入默哆軍營時才發(fā)現(xiàn)中計了,那什麼劉先生早佈下陷阱等我們上鉤,自己卻帶領(lǐng)默哆的部衆(zhòng)趁機(jī)攻打甘州。”程野勒了馬繮,繼而道:“我和阿史那闕殺了出來,回到甘州時東西城破,你不在,我便猜你會往逃亡這邊……”
正說著,李賢趁護(hù)衛(wèi)不注意,猛地掙開禁錮跌在地上。他乾瘦的手指摸索到一把斷刀,便猛地執(zhí)起斷刀朝我刺來……
李賢一個殘疾,加之年事已高動作不靈敏,我稍一閃便躲開了那一刀。程野眸色一暗,手中的□□一轉(zhuǎn),一槍便刺穿了李賢的胸膛……
“等……”
我制止已晚,那李賢便望著胸膛刺出的那半截血淋淋的槍頭,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咳出一口血來,啞聲喃喃道:“你、你敢殺……你怎敢殺……我是太……”
“……”我無語的看了李賢一眼,濃烈的血腥味令我作嘔。我後退一步,失神的望著程野道:“你,你知道你殺的是誰不?”
“不知,怎了?”
程野抽出□□,李賢渾身抽搐的倒在雪地裡,胸口的血直噴三尺多高,片刻便沒了聲息。
我:“算了……”
我心情複雜地看著李賢的屍體,在心中嘆道:六舅,咱還真是應(yīng)了剛纔那一句話,‘人生自古誰無死,要死也是你先死’!安息吧,願下輩子投個好胎,平凡一生便可,可別再生於帝王之家了!
阿史那闕策馬狂奔過來,一邊奔一邊抓狂道:“操他孃的!他們要放箭了快跑!你們還愣著幹什麼!”
程野回頭望了一眼搭弓射箭的突厥人,對阿史那闕道:“你帶著她走,我斷後。”
說著,他執(zhí)著□□立於馬背,充滿煞氣的眸子死死瞪著敵軍,風(fēng)雪卷積著他黑色的衣裳,襯著那半邊森寒的銀面具,宛如戰(zhàn)神在世!
“程野!”我剛喊了一句,阿史那闕便一把揪住我的衣領(lǐng)將我提在馬背上。
我靠著阿史那闕的胸膛,與他共乘一騎,卻兀自拼命回頭去看程野。阿史那闕狠拍馬臀,咬牙道:“你與其擔(dān)心他,還不如別拖我後退!”
我剛回頭瞪了這小子一眼,卻見身後的突厥人開始放箭,稀稀落落的箭矢擦著我的臉頰飛過,我嚇得脖子一縮,喊道:“往左邊林子裡去,那兒樹木濃密,可擋箭矢!”
聞言,阿史那闕策馬進(jìn)了林子,馬蹄震得樹梢的雪塊紛紛墜下,順著我後脖子滑進(jìn)衣裳,冷得我直哆嗦!
十來個追兵騎馬追了過來,可誰知這片茂密樹林的盡頭竟是一個陡坡!而陡坡的盡頭赫然是百丈懸崖!
阿史那闕勒馬不及,馬蹄陷入一丈深的厚雪裡,當(dāng)即就失蹄栽了下去!
我和阿史那闕從馬背上拋出,當(dāng)即尖叫著滾雪球一路滾下坡!可坡的盡頭是懸崖啊這操蛋的!
我拼命抓著四周的雪塊和石塊,想要緩衝自己滾雪球的速度,但貌似沒什麼效果!
掉下懸崖的那一刻,我慘叫著隨手一抓……抓到阿史那闕一隻!
阿史那闕一手死死攀住懸崖上的一塊凸石,我又抓住他的褲腰帶,兩人跟臘肉似的掛在懸崖邊上,隨風(fēng)擺動。
“操的,你快放手!”阿史那闕手上的青筋暴起,咬著牙吃力道:“別抓我腰帶我快堅持不住了!”
“不!你得救我上去!”我義正辭嚴(yán)道,說著,還將空著的另一隻手也抓上他的腰帶。
不堪重負(fù)的腰帶發(fā)出一聲脆弱的斷裂聲,阿史那闕憋紅著臉吼道:“你他孃的放手!要死你一個人死!別拉著我!”
“不!”我也吼道:“一個人死太孤單了!要死一起死!”
“……”阿史那闕紅著眼睛,絕望地怒吼:“□□大爺?shù)模⊙︾嫖液弈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