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所謂造化

寧遲陌這廝似乎很擅長做這種嘴皮子上威脅人的事情，不過每次總能成功，我知道他心裡有很多別人看不明白的事情。

黑無常此刻內心一定不好受，可面上不好多表示，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黑袍子下那修長的手指，暗紅色的指甲一點點得朝著鏈子去，只要再往前一點，阿滿身上的鏈子就會被除掉，可他到底還是猶豫了。

他們本就不是什麼雷霆之人，也不用跟我們耍手段，黑白無常做事，一切從心就可以。

白無常在一旁百無聊賴，等得久了，他也有些疲憊，總是一副紈絝的樣子，像極了風流的公子哥，如果造型稍稍變一下，一襲白衣還是能俘獲好些妹子的芳心，可惜了，這般看起來倒是有些猙獰。

“沒什麼想說的了麼？”白無常問道，我發現他的聲音有些不一樣，像是哭著，和第一次見面差了好多。

黑無常一怔，他們二人關係好，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你想知道點什麼事情，要我告訴你？”黑無常一把抓過鏈子，直接扯掉，一副不爽的樣子，他們二人形影不離，一個扯掉鏈子，另外一個也不會重新將它弄起來。

阿滿瞬間獲得自由，朝著念念的懷裡去，她的眼角，淚水慢慢流下來，淚水流過的地方，皮膚慢慢變得白淨起來，和之前的黑乎乎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鬼嬰，和小說裡說的那麼恐怖不同，身上也沒帶怨氣，鬼氣也慢慢被鬼璽吸收乾淨，完全出落得像個美麗的小姑娘。

念念激動得抱住阿滿，母女之間的情感到底還是深厚的，看著他們擁在一塊，我的心莫名的抽了一下，揪著有些難受，我的心裡有個此生難以逾越的心結，平常他們在我面前秀恩愛都感受不到，偏偏在媽媽這件事情上，總能讓我動容。

我的母親，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面，那年她走的太過決絕，連個背影都吝嗇給我。

我暗自抹了把眼淚，吸吸鼻子，掩飾自己的傷心。

“媽媽，阿滿終於活下來了?！卑M說道，我的心裡同樣美滋滋的，念念不知道爲什麼會懷孕，但這個孩子和她的緣分卻是不輕，她之前說過這是上天賜給她最好的禮物，她曾經窮極一生愛過一個人，長情入她，怕是這輩子都難以看上其他人，有阿滿陪著她，我心裡多少放心一點。

黑白無常還未離去，他們看向我，就像是在等待一個交代一樣。

“獵鬼師莫歡，有些事情有因有果，我們也不好直接對陰司殿動手，但是這件事情需要你親自跟閻王交代，別人都代替不了?！卑谉o常開口，明明是他們被寧遲陌威脅的鬆了手，現在卻要我去給個交代。

我回過頭，看了一眼靳衍，阿衍點點頭，示意我跟著去便好，不用擔心。

我點頭，寧遲陌恰好開口說話：“歡歡，這一次倒是麻煩你了，不過都是爲了念念?！?

倒是叫的親熱，寧遲陌喜歡念念，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但是念念那個二貨反射弧突破天際，只怕沒有意識到自己心裡的感覺，她的心很寬，把什麼人都能當成朋友，但往往會被傷的很徹底。

我嘴角帶笑，臉上清淡得很，爲了自己的好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

我跟在黑白無常的身後，聽著那鏈子的聲音，看著他們東一下西一下跳著，眼前白霧茫茫，夾著夜色，倒是有幾分別樣的感覺，我只是跟在他們身後，走了一會兒，眼前的畫面就變得不一樣了，跟著黑白無常進地府，不是被索命的鬼魂，那些鬼差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最後落在我額間的紅蓮上，纔算是暗暗點點頭離開。

閻王和上次一樣，又不在地府，不知去了哪裡，我在一旁候著，依舊是判官大人來見得我，判官在一個判字，判人間生死，手中握著判官筆，樣子看起來倒是威風得很。

“你這丫頭三天兩頭往地府跑，也不怕陽氣受損?！迸泄俅笕寺哌^來，對我說道。

他以爲我想來，要不是黑白無常說什麼要給地府一個交代，我纔不稀罕。

“並非我想來，只是不得不來，關於阿滿的事情，既然閻王不在，找你說似乎也是一樣，判官大人，生死簿上的信息是不是還沒更新，阿滿現在已經是個小女孩了，完全沒有鬼怪的氣息，是個人類?！蔽蚁嚷晩Z人，說道。

那廝看著陷入了沉思，面色倒是未變，他說按道理是這樣，但是阿滿的信息並沒有更新，我疑惑，明明是人類，完全長開了的小姑娘，爲什麼生死簿上還有那麼大喇喇的名字。

“可能是因爲阿滿變成人的過程有些不一樣，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判官說道。

我皺眉，問道：“孤魂野鬼在飄蕩，能接任胎兒成爲鬼胎生存下去，這樣的事情雖然不多，但總是有可能的，我在《鬼物志》上也看到過類似的，好像說古時有位王爺的王妃誕下鬼胎，養了幾日變成人類，那會兒你們是怎麼處理，總不至於直接將人給殺死吧？”

《鬼物志》是從外公書架上偷來看的，記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拿出來唬唬人。

判官大人點頭：“倒是真的有這樣的事，但你知道那王妃生下來的人是誰嗎？”

我搖頭，並不是記得很清楚，那會兒看的時候只覺得好玩，哪裡知道真的有一天對上判官討論這種天馬行空的事情，見我一臉茫然，那廝眼中瞭然，知道我不過是在衝大臉。

判官大人好心給我解釋道：“那是天子的魂魄，浩然正氣，和一般人當然不同，他成爲櫃檯之後，生死簿上面的信息就完全消失了，也不知道是和那王妃有緣，還是他本身執念太深，就那樣成了鬼胎，跳過了輪迴，重返人間，之後便懷著雄才大志，將自己之前尚未完成的事情一件件做的乾淨……”

“都是人，又有什麼不一樣，難道真的有人中之龍？”我疑惑。

“可惜阿滿是被你外公的畫淨化了身上的鬼氣，和那位王妃產子可不一樣，那鬼魂是通過自己的力量，讓生死薄將上面的名字抹掉，這纔是根本的差別?！迸泄俅笕苏f道。

我們兩人展開了一場辯論，我站在一個完全無厘頭的立場，而判官大人明明句句在理，可不斷的給我拉入一個奇怪的境界。

“是我外公的造化，所以說現在阿滿身上根本沒有鬼氣，她是人，人怎麼可以無端端重入輪迴，不是亂了套路了麼？”我問道，判官大人風輕雲淡得看著我，那意思就是讓我繼續忽悠下去。

我汗顏，姐姐難得這麼霸氣側漏一次，也難得和別人辯論，平常說話得少，不知道說服一個人居然是這麼難做的事情。

判官大人手中的判官筆顫抖了一下，我看到它輕輕躍上桌子，並沒有人拿著那支筆，卻寫下了一個名字，我不知道它在什麼上面寫下那個名字，但只是看了一眼，就暗自吸了一口涼氣。

我不再看過去，讓自己冷靜一點。

“旁人的造化只能成爲你生命中的緣，怎麼說呢，若是今日我救了你，這是我的功德，而不是你的造化，知道嗎？”判官大人說道，我愣了一下，這是要開始說禪了？

我不說話，繼續等著他說，我就不信了，不是要我來做個交代麼，難道是耍嘴皮子來了。

判官細細得瞧了我一眼，半天才開口：“和你外公還是很像的，都愛鑽死理，不過這也挺好，畢竟事情關乎到人命，你也說了阿滿現在是人，可你知道嗎？人是有陽壽的，她這樣註定活不了太長時間，借了別人的陽壽來活，就跟蠟燭一樣，早晚會燒完的?！?

“與其到時候生了感情再分別，還不如現在早些做了斷的。”判官大人說道，還真是曉之以情呢！

我怔了一下，沒想到居然還有這層思量：“阿滿最多能活多久？”

“照著她現在成長的速度，怕是最多能活三年，她現在已經和小姑娘沒什麼差別了，這三年成長的尤其快，到時候陽壽已盡，就必須回我地府來，不然纔是真的亂了?！迸泄俅笕碎_口，可是三年怎麼夠呢，我一想起阿滿那張臉，心口不免的壓抑。

念念好不容易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怎麼只能陪伴三年，最多三年。

我的腦袋亂亂的。

“所以我說阿滿是不一樣的，那王妃之子可以壽終正寢，那是因爲他身上的氣息純正，也是他該有的造化。但是阿滿不一樣，阿滿本就該屬於地府，重入輪迴，現在又在人間亂了秩序，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嘛？三年已經算是多了，怕只怕會……”

“我知道了，你不用繼續說下去，陽壽一旦盡了，便沒有辦法，但是在這之前，我可以延長她的陽壽！”

我說出聲來，看著判官大人的臉色一點點變了，他露出一個驚訝的神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