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儀二零一年,立夏。
嘉成莊園,宜興碼頭。
“咳~咳咳~”
顧二白拖著蘸滿水的沉重碎花長裙,一步步朝岸邊爬著,頭上還纏著幾個水草,嗓中不停的吐著河水。
她終於爬到岸邊,吐著吐著,忽然仰面朝天咯咯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清泠泠的水,藍澄澄的天,嬌豔多姿的陽光花朵,清新淡雅沁人心脾的空氣,樹葉是一碧如洗的,泥土是飽滿充實的,就連小鳥的啼鳴都是格外響亮的,一切都是那麼欣欣向榮,相得益彰。
“吖吼~回來了,我顧二白又回來了!”
伴隨著響亮的呼嚎,一隻飽和水的鞋子沖天扔去,掉下來的時候差點砸到臉。
顧二白一個激靈的躲閃,反身一把揪下耳際的小不點,笑得跟傻子似的。
“木頭,你不高興嗎?馬上就能見到你最親愛的偶像大大了,咱們可事先說好了,第一個擁抱留給我,敢跟我搶,老子削了你!”
“嘔~”
耳際,玲瓏木還在艱難的扶著她的手指吐水。
“你怎麼了?”
玲瓏木沒好氣的瞅了一眼她,恨切切的。
“差點淹死,靈力都減了大半。”
“不會吧,上次回去泡了這麼久你都沒事。”
“那能一樣嗎?上次內部機構修復,全身都是呈現假死狀態,這次可是活生生陪你跳河的。”
“好了好了我的錯。”
顧二白伸手捋著它的頭,心情好也不跟它拌嘴,“別矯情了,待會晾乾了不就好了,咱們趕緊曬一曬,曬乾了就去找清叔。”
“……”怎麼聽起來這麼寒磣呢?
“哎呀~你主人我這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打不死的小強,滅不完的蟑螂,木頭你說是吧?”
玲瓏木,“……”最後一句說的挺好的。
顧二白美滋滋的躺在甲板上,雙手靠在腦後,望著驕陽似火,享受的瞇著眼睛誇讚自己,半晌忽然問了一句……
“木頭,你說咱們現在是在哪啊?這個地方好像從來沒來過啊?”
玲瓏木翻了個白眼,詩興大發完了,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我們啊,現在應該是在宜興街道盡頭的一處碼……”
“我去你個酒槽鼻子奴,看幾個弱雞娘們都看不好,要你還有什麼用!好不容易用她們和水鎮那老爺子換來的買賣,這回要是全砸在你手裡了,老子卸了你一條腿!”
“對不住對不住,都是小人眼拙,打岔了沒看好,還望大爺饒命啊~”
“對不住,老子要你對不住用什麼破爛用!”
伴隨著不停息的罵罵咧咧,只聽‘噗通’的一聲落水聲傳來。
碼頭之上,一個氣的橫眉豎眼的肥膘壯碩大漢,抽出刀來,一腳將怯怯懦懦的小商販踹下了水。
玲瓏木話正說到一半被打斷,奇怪的邁開溼漉漉的小腿循聲走了兩步,待看到那情形後,連忙低著聲音對顧二白道,“小主人,別發出聲音。”
顧二白也聽到了那陣兇狠的威脅聲,隱隱的還有水中小商販撲騰掙扎的聲音,有人掉進水了,莫不是又不會水吧?
小女人眼珠子緊張的滴溜溜轉,要不要這麼倒黴,每次過來都能趕上兇殺犯案現場,不過這次嫌犯頭頭的聲音,可沒清叔當時萬分之一的好聽,應該是個真正的壞蛋。
顧二白想著,按捺不住好奇,微微用手撥開身後遮蔽視線的草叢,鬼鬼祟祟的朝碼頭上望去。
站在碼頭甲板之上的,是一個滿臉橫肉,渾身粗布衣衫,額角還夾帶著一道怵目驚心刀疤的肥碩大漢。
嘖嘖嘖,她剛纔拿他和清叔對比真是對不起清叔了,這特麼聲音和長相一樣的慘不忍睹,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裡居然一把大刀,模樣狠厲的活像劊子手縮小版,滿臉兇相實在不似好人。
顧二白仔細打量一番,發現他站在那徘徊不定焦躁的很,好似在等什麼人。
果然,不一會遠處便有幾個穿著打扮與他大同小異的人,腳步匆匆的從崎嶇的小路趕過來,每個人手裡均拉拉扯扯一兩個姑娘。
定睛細看那些姑娘均面容白淨,穿著樸素,看著應該是他們從普通人家擄過來的。
之所以說她們是被擄過來的,是因爲姑娘們個個都面色猙獰,嘴裡結結實實的被堵上了塞布,滿臉哭的是梨花帶雨,那叫一個悽慘。
“二當家的,都找回來的差不多了,就是跑掉了一個。”
幾個兇蠻拉扯著女子的小弟上前報備,口裡稱的是二當家的,應該不是土匪就是山賊。
“什麼叫跑掉一個?!少一個都不成!”
那肥膘大漢聞言,氣不打一處來,赤紅著臉,態勢洶洶的走到河邊一把將那小商販拽上來狠呼了兩巴掌。
“壞事玩意,聽見了沒有,跑了一個!若是水鎮老爺發起火來,你擔待得起那責任嗎?到時候責難下來,就拿你試問?
行了,老子也不爲難你,水鎮那邊來消息了,晚間就派人來碼頭接姑娘。
天黑之前,要麼你去給我重新弄來一姑娘,管你買還是搶,若是弄不回來,老子今天把你按死在這河裡。”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我弄我弄。”
那小商販被水泡個半死,又被肥膘這兩巴掌呼的暈頭轉向,嘴角都流出了血,只一個勁的磕頭認錯。
“還不快去!”
肥膘大漢看著不爽,又添踹了一腳,那小商販才一瘸一拐的順著小道走去。
打完人後,肥膘又罵爹罵孃的收回刀,拽了拽衣服轉過臉來,一羣姑娘像是怕極了他,見勢紛紛擠在一羣往後退。
“哼,我看你們這幾個小娘們挺野性啊,長本事了啊?!”
肥膘大漢好似剛纔在商販身上沒出氣,轉臉又朝五六個嚶嚶低泣的姑娘們下手,粗劣的肥豬手上去一通就是胡捏亂摸,不管胸屁股就是一頓狠搓,搓完了又做出一個極爲噁心的姿勢,指尖放到鼻尖享受的嗅著。
“好啊,一個個騷娘們都夠味啊,年紀輕輕的就去伺候那半死不活的老頭子真他孃的糟蹋了,不如先讓二爺我爽一爽。”
“嗚嗚嗚~”
一羣手無寸鐵的姑娘們見勢嚇得嗚嗚直叫,悽慘的一幕看的草叢後顧二白更是怒從心起,喪盡天良的人販子。
“小主人,您可不能激動,現如今敵衆我寡,而且你手上還沒有武器,加上木頭現在靈力尚未恢復,衝出去佔不到便宜的!”
玲瓏木感知到她周身雄起的怒火,渾身一顫,不由嚇得趕緊警告。
它可是深知小主人是可以單憑著一腔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就可以出去和人叫板的主。
也就是傻人有傻福遇到了場主,可如今場主不在身邊,再逞能就沒救了。
顧二白在農林花圃吃過這個虧,自然長了記性,悶悶道,“我知道。木頭,待會趁他們不注意,咱們趕緊逃往顧府,讓清叔派人把他們一個個禽獸都被抓了,鞭撻他們。”
“行,您動靜小點,別被發現了。”
“嗯。”
顧二白咬咬牙,忍氣吞聲的垂下頭,想著不看那一幕,就不會太生氣了。
卻不想……這不低頭還好,一低頭竟看到距自己三丈之外,曲折的蜿蜒著一條花斑蛇,森森的朝她吐著信子,嚇得她幾乎是瞬間瞳孔緊縮,條件反射的叫了出來,腿軟著哭爹喊娘往外爬。
動靜一出,立即引來了碼頭上一羣山賊的注意力。
玲瓏木望著小主人狗爬的動作,默了好一陣,心想完了完了。
“哪裡來的姑娘?”
甲板上,那肥膘二當家看到顧二白的時候,兩隻賊眉鼠眼都看呆了,這身段、這臉蛋、這聲音,簡直是尤物中的極品啊。
活了這麼些年,從未見過這等絕色。
身後幾個小弟也跟著直勾勾的看過去,一時間心猿意馬,青天白日的,在荒廢已久的碼頭上,哪來這麼個天仙似的人兒。
看了好一陣,肥膘二當家漸漸起了色心,嚥了口口水,舔了兩下舌頭,腦子機靈一轉,隨即對著顧二白的方向吆喝。
“瞧,那不是咱們跑掉的姑娘嗎!快給抓回來!”
顧二白聞聲,驚嚇過度的腦子方纔晃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在幾個土匪眼中了,心裡一陣急鈴,想著從那條道逃之夭夭。
可現在無論從那條道跑,都會落入他們的賊手,因爲他們把路都堵實了,怎麼辦怎麼辦?
甲板上那幾個小弟聽了後,不禁紛紛都愣住了,一聽二當家就是在胡吹亂扯,這批抓賣過來的姑娘裡,哪能有這等上乘的貨色。
人對於高出自己水平太多的東西,總會懷有莫名的敬畏感,顧二白此時便是在顏值上佔了便宜。
可再怎麼說這也是在古代,除非是什麼王公貴族、世家千金,否則女子地位低下是不容置喙的事情。
“還愣著幹什麼!”
肥膘越看顧二白,臉上的淫笑堆得越甚,尤其看到她水靈靈的臉蛋轉過來時,心頭大動,恨不得現在就扒了褲子上。
模樣著實太他孃的勾人了。
小弟們便知道二當家是眼饞了,不敢怠慢,紛紛走了過去。
“別動我啊……”
顧二白見山賊不由分說的衝過來,腳步條件反射後退了兩下,心裡雖慌得不成樣子,但面上還強裝淡定。
“你們敢動我一下,當心有人對你們不客氣。”
“什麼人?”
不瞭解她背景的小弟們紛紛對視,著實不敢輕舉妄動。
“清……場主。”
話一落,所有人都怔住了,並不是因爲被她嚇怕了,而是因爲她說的著實是一個誰都沒想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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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你還認識嘉成的場主?”
人後,肥膘大漢摸著色瞇瞇的厚脣上前仔細打量著她,明顯是不相信。
“你要是認識場主,老子就認識金鑾大殿上的長儀天子!”
顧二白,“……”巧了,我也認識。
“來吧,小娘們,來爺的懷裡,包你下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肥膘一邊說著,一邊便淫蕩的伸手要攬過顧二白的腰身。
“別動!”
顧二白機靈的一閃躲,望著他伸過的那隻油膩膩肥豬手,差點噁心的沒吐出來。
“我告訴你們,我身上可有瘟疫!要不然你們以爲我爲什麼是溼的?因爲村子上的人怕我發病傳染全村人,將我拋下水自生自滅!”
玲瓏木,“……”那怕發的是神經病。
顧二白聲色俱厲的說完,神情跟她叔學的一般唬人,一點都不像開玩笑,倒還真把人唬住了。
一衆男子聽到‘瘟疫’二字後紛紛後退,顧二白就知道這瘟疫在古代人眼裡無異於癌癥。
肥膘也不例外,但是看著她的眼神含著三分懷疑。
看起來健健康康的,哪裡像有瘟疫的樣子,萬一是說謊自保呢?
“喲,姑娘是從哪個村莊來的?小爺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還從來沒在哪裡見過你這麼水靈的娘們。”
“……那是你沒見過世面。”
看著她油頭大臉的樣子,顧二白胃裡的小雞燉蘑菇都不好了。
“信了你的邪,給我綁起來!”
肥膘一聲令下,額角一道刀疤惡狠狠的駭人,但仍是沒一個人敢動。
最後還是他抽出刀來,逼著其中一個小弟用繩子綁好,親手牽著繩子走。
“呵~反正你們不怕死就綁吧。”
見無處可逃,顧二白被綁上的時候,思想又變了。
反正待會木頭的靈力就恢復了,跟著他們,說不定還能親手把姑娘們都解救了。
“管你有沒有瘟疫,反正都是獻給老頭子的,死了那老頭子,咱們兄弟們以後還沒人管了!弄上船去!”
肥膘大呼一聲,暗暗看著她眼饞極了,但礙於她說自己有瘟疫,不管真真假假都不能冒險,試探一番再說。
“走!”
“利索點!”
顧二白跟著一衆姑娘被踉踉蹌蹌的推上了船艙。
按著船外山賊們閒來無事逼逼叨叨透露出的消息,應是晚間亥時,會有水鎮的官老爺派船來接這些姑娘們回去享樂,而在此之前,她們要被藏在這隻船艙裡,靜候厄運到來。
“呵~”
顧二白冷笑一聲,哼著小調子,神情悠哉的靠在船艙裡,雖然渾身都被束縛,但看不出一點將賣之人的悲痛,和一衆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小姑娘,形成鮮明對比。
對此,船艙外覬覦她已久的小哥小弟們紛紛放棄了掀開幕簾偷看她,並且認定了這丫頭定是真的有病所以無所畏懼了。
顧二白餘光瞥見船艙被蓋死,咳了一聲低聲問玲瓏木,“這都半柱香過去了,你曬乾了沒?能不能把咱麼都弄出去?”
玲瓏木在艱辛的空出去耳朵裡的水,表情十分迷惑。
“小主人,會不會是剛纔的水把木頭的內部結構破壞了,還是暫時性的失靈?怎麼木頭幹了還是覺得渾身無力呢?”
顧二白一聽這話就慌了,想著被關在在黑漆漆的船艙裡要是真沒個人來搭救,被迷暈了去水鎮就徹底完蛋了。
“木頭,你不能總是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啊!”
“小主人,掉鏈子是什麼意思?”
“……”
顧二白苦著小臉,開始思考人生,我不介意先告訴你狗帶的意思。
“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玲瓏木磕磕絆絆道,“要不等等看靈力能不能恢復,或者……小主人您想點別的法子?”
“……”
她想死,都上了賊船了還能有什麼法子。
愉快的小調子漸漸消失在嗓中,恢復了危機的意識的某白,擡頭這才發現一衆姑娘們早已恐懼的依偎在船艙另一側,顯然是把她孤立了,應該是信了她身上有瘟疫一說。
“嗨,你們放心,我剛纔說有瘟疫是騙他們的,我健康的很。”
顧二白壓低聲音,躡手躡腳的朝她們挪移過去。
衆姑娘聽了,默默相覷,眼神驚慌交流下均半信半疑。
她們很能理解那種爲了逃跑想盡辦法的感覺,所以說謊也是情理之中的。
顧二白見她們警惕心放低,微微湊過去張嘴咬下她們口中的布塞。
“我問你們幾個問題。”
黑暗中人的順從性變得很強,能抓住一個立著的東西就緊緊的相信著,被百般折磨的姑娘們早已沒有顧二白這麼強烈的逃生意志了,此時聽她滿口認真之語,不禁齊齊點頭。
“這裡是哪裡?”
“回姑娘,這裡是宜興街道西郊一處被廢棄的碼頭,地勢隱蔽,人流稀少,不易被察覺,所以我們要走這條水道被運走。”
“哦~”
顧二白點了點頭,奇了怪了,她記得自己先前是從顧府的金庫被送到了懸崖下,這次居然被送到了廢棄的碼頭。
什麼操作,一尺道人難道沒有和夢神君說把自己準確送到地方?